柳木大棺在血云之中,动辄便有千斤力道,但百里坼经数道神武诀加持之后的战躯尚能抵挡,挡不住的是以巨力开道,借机轰入体内的数道血浆。
槐柳二木,最是通灵,天生便有招引鬼物之能,若是生在鬼脉阴穴之上,便更是变本加利,时常聚阴而化妖。当年万人冢的先人看上便是戮力攻伐了辰州境内的一只千年柳妖,剥其皮为椁,以其木为棺,炼制了一件棺形法器。
这位先人鬼修起先只是那次法器作为闭关修行时的聚阴之物,藏身其中,以增修行之速,尚且可以算作一件温和法器。但鬼灵之类的法门,成道之难,世人皆知,这位先人虽有此棺为臂助,终究难敌天道,寿元眼看将近,仍是未能成就真人之身。其临终之时,终是下定决心,以此棺为媒,将自己活葬于辰州至阴之绝地,乞以一身怨力,做最后一搏,求得尸解,修鬼仙之躯。
未曾想,这柳妖千年修行,虽死不僵,仍有残灵存于大棺之内,那残灵见这先人就要殒命,一身道行十不存一,便想借机将其化纳、夺舍,东山再起。一人一妖便在这大棺之内再行斗法,二者皆是修为不存,却又身俱绝大怨力,二者痴缠相斗一刻不休,期以百年,终是将最后一点灵机尽都泯灭,可这鬼修的尸身、柳木的棺材却是在这怨力的作用之下融为一体,在棺中生就了一处如渊血海,其中血浆可以化销一切外物,甚至于无形无质的异种真元也能尽化血浆,存储其间。这血浆动辄便有湖海之量,实是两股绝大怨气在棺中生成了神异变化,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视做破虚凿空的绝顶神通。
这棺中的血海这些年来不知吞没了多少敌手,再将其血脉灵气一并化销,增强自身威能,但万人冢的前代家主以之抵御柳龙宫的大能,被其龙脉神通一举消磨干净,大棺事实上也就有了几分名不副实的意味。此棺传到巨汉手中之时,威能可说寥寥,但架子仍在,期以数十载,或有尽复旧观的可能。偏偏草丈人身陨之后,巨汉不愿再做蛰伏,以一己之力将万人冢里满门修士尽用此棺炼了,在一夜之间重新催生血海,去撞那天钟。
当是时,棺中所蕴之血浆,实达此宝巅峰,只是简简单单释放出来,便能有真人杀力,若是当时巨汉的境界能够再上层楼,以鬼仙之身,运使此宝,则棺中血气亦不会有所损耗。但他终究修为不及,虽说拼却了柳龙宫的一位长老,但挡不住血气逸散,自身也多少受到了柳木大棺的反噬。
便是如今,扛棺巨汉五劳七伤,这大棺之中的血浆仍旧是杀力十足,一经注入,其化销真元,蚀灭躯体的异能便是全力开启。百里坼只觉入体血浆直如万千蝼蚁,沿着血脉一并噬上,急忙便是摧运体内火属真元与之抗衡,一时之间这血浆也是不得寸进。
“柳木大棺岂是如此简单?”扛棺巨汉眼中血芒一闪,不掐法诀,不行真息,只是心念一动,那大棺立生感应,百里坼体内的血浆再生玄奇变化。百里坼若能内视,此时便能看到那暗红血浆正在逐渐变做鲜红,同时便是急速化纳他体内的火属真元,片刻之后,血浆已是明亮白炽,热力反压百里坼体内的火属真元。
饶是百里坼已经逐渐适应其体内奔流的烈火,吃此一招,仍是一声惨嚎。这些血浆化纳火属真元之后,其质性、等阶皆是超越百里坼体内的火焰,自是畅通无阻,不多时,已是逆着血脉直趋心房,整个过程便犹如烧红钢刀穿行体内,若非百里坼意志亦有过人之处,此时早该晕厥过去。
血浆占据心房还不算完,更是以之为基,化生诸般似火而非火的异气传递全身,暴躁、狂乱、愤怒种种与炽盛七情亦是一并为之爆燃。柳木棺中血浆,其质性本就极其杂驳,自此宝成型至今,被其炼化的修士岂止千余,其中以某种质性的火焰为基的亦是不少,什么阴火、阳火、七情火、腐殖火……无论强弱一并杂糅,在棺中怨气之中滚了一圈尽皆化作血浆。此时血浆却是自主得将这些火焰的质性全部释放出来,将百里坼体内正常运行的火属真元一并扰乱。
事实上,扛棺巨汉并不知晓火属真元的运行模式,若是要由着他来操控血浆,他也做不出如此精妙变化,但鬼道一事,所倚仗的并非是鬼修本人的精妙手段,更多的是依靠冤魂鬼灵之属自身尚未泯没的一线灵识自主作为。扛棺巨汉所做的,不过是传递了一个“制住此人”的念头,这血浆便生出了如此神异变化,实则也是在性灵一道上的造诣。
如今百里坼自身血脉、真息、五脏六腑早已破败不堪,能够正常活动,搏命厮杀靠的皆是体内的火属真元,如今这火属真元却是多出了数十种质性。这数十种质性闹将起来,就仿佛几十个主人按各自的意志操控真元,一道神武诀又如何能够辖制?百里坼的体内又如何不乱?
他此时不但动弹不得,还要忍受体内乱了套的各种真息,当真苦不堪言,所谓走火入魔,想来不外如是。
等等,走火入魔?百里坼却是灵光一现,洗刷异气,消解入魔的症状,确实有一道符咒最是适合,威力应该也是足够,上次在鬼市被那少东家王一魇住,一道清心咒便足以解忧,不过是神魂冻结的滋味不太好受,如今这生死关头,他又哪里顾得上那些?
他念头一声,内五行衍通秘术便是发动,可是如今体内尽是散乱无常的火属真元,带动难以言说的纷乱苦痛,这一个水属真意驱动的清心咒怎能轻易凝出。
那巨汉如今也不再动作,只是收回大棺,倚靠其上,冷冷注视百里坼。后者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试了一次又一次,以收拢体内凝成又散开的符窍,在肺经、肾经一次又一次地勾连勾连符形……直到,那几个窍眼之间终于搭上了联系,一点冰寒自脑宫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