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陶斯任在五峰崖下的青石上直坐到月挂中天才返回望江楼,回返途中,周琳的心情并不轻松,明天陶斯任就要走了,她心里很空落,此外对尧棍子的报仇除害她用美人计也有个把握分寸的问题,把握松了她会让那恶棍得去便宜,甚至被他遭踏,要是那样的话,她对不起陶斯任,报仇除害以后她也会像岳菊一样以死殉节。把握紧了,那恶棍不会上钩,但要她主动的用自己的美色去勾引他,她又做不到,那没那么下贱,她想,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件很得体的事情做为引桥去接近他,使自己既不失身价,又能牵他的牛鼻子。
该找一件什么样的事呢?再去看病?她没病,那恶棍也懂医术,上午给她听诊说她心动过速,是她因少女的羞涩在解外衣时心里扑扑直跳确有的体况,他没有说假,当然迫不得已她可以说些什么头痛腰痛之类无法确诊的病症再去就诊,但总的看病就是在医院,再不然就是受他的地主之谊与他进馆子吃饭,这都不能把他调到野外来,如果再要把他调离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那就意味着是向他献身,这个她绝不能做,其他她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对这个难题她很是困扰。
然而她没想到色胆包天的尧棍子竟主动献媚找上门来,给她解了这个难题。
回到望江楼,周琳把房门打开,一会儿旅店服务小姐给她送来了一大束新鲜的玫瑰。周琳纳闷,她在宁城无亲无故,哪来的什么人给她送花呢,她不解,但她懂常识,送花的人一般都会在花丛中夹上纸条或信物,使接受鲜花的人知道这花是谁送的,于是周琳便翻看花丛,果然在花丛的中心夹着一张白纸,那白纸上题写着一首题为咏美人的五言诗,其曰:
玫瑰虽有刺,
花香却醉人,
若遂蓝桥意,
一样弃玉京。
紧接着下面还题有又及,曰:
男儿爱美人,
古今皆成风,
此前有失礼,
但愿莫记心。
“狂徒。”周琳一看这诗和又及,知道这花是对她垂涎三尺的那根恶棍送的,因此她脱口而出的骂了起来,并厌恶的连花连纸条一齐丢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陶斯任正在整理明天的行装,对此开始并没理会,及至听得周琳骂起什么狂徒,便在意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周琳指指墙角那束玫瑰,说:“还不是那恶棍,都找上门来了,你看吧。”陶斯任转向墙角,从垃圾桶里捡起那束玫瑰,一看花丛中夹着一张纸,便也拿出来看,这一看他立时两眼冒火,他把纸条折起来装进口袋里,随即就往楼下走。
周琳连忙拉住他,问:“夜深人静的,你要去哪?”
“我要去福安医院找他。”
周琳绕到他前面拦住他:“你找到他又能怎样?”
陶斯任深受刺伤,恨恨地说:“这恶棍敢对你无礼,只要找到了我就要杀了他。”
周琳理解他的心情,自己心爱的伴侣被仇人无礼,他既伤了自尊,也咽不下这口气,但他这样怒气冲冲是杀不了那恶棍的,到头来只能是害了自己,更何况现在是深更半夜,他到哪里去找那恶棍?为了她报仇除害的计划,她必须让他息怒,以免打草惊蛇。于是她只好掩饰,说:“也没什么,他只是语言粗鲁,你呀就忍一忍吧,他也活不了几天了。”说着她不由分说的把门关好,拉着陶斯任回到床头将他按下。
陶斯任仍是生气,说:“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枉为七尺男儿,我一定要杀了他。”
周琳生气了,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到处是军警,医院里有便衣,就凭你这一勇之气,不落入敌手才怪呢,再说我已有复仇计划,你就不能克制一下?”
周琳如此说陶斯任只好依了她,可如此一来,他对周琳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放心起来,说:“那恶棍肯定贼心不死,我走了如果他再派人来纠传你,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怎么对付?”
周琳安慰他:“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陶斯任还是不放心,问:“去南州送信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周琳不许他因为报仇的事而对送信再生犹豫,很干脆的回答:“没有。”
“那好吧,只是我太憋了,更放心不下你。”
周琳转嗔为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不来找我还要找他呢,只是没有好借口我有些不便,现在有了他这咏玫瑰的诗,我也没什么不便了,只管去牵牛鼻子了,我是战士,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要适应单独作战,不要永远长不大,你懂吗?”
“懂——”陶斯任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这样拖起长声很有保留的应答她。
周琳看他语气不太对劲,知道他仍在心里对她放心不下,反过来对他的送信有些不放心了,考虑到他与凌云峰关正涛都未曾有过直接联系,对他的身份可能会有质疑,遂又以暗语写了一封潜藏情报的密信。
此前约定,在周琳与凌云峰关正涛的密件联络中,关正涛的代号是母亲,凌云峰的代号是大舅,周琳自己的代号是女儿。因此周琳写道:
母亲:女儿回婆家途遇不幸,接送我的人是个拐子,他日大舅过来多加小心。女儿
周琳写完,将密信交给陶斯任,并让他把它藏进衣服的夹层里,又向他交待了在南州与关正涛接头的联络点和接头暗语,做好这一切,第二天一早陶斯任便起了程。
送行时他们走在沿江的一条林荫道上,快到码头了,周琳不便再送,他们挥手致别。然而此刻就像生离死别一般,陶斯任一步三回头,周琳也心酸,禁不住她又跨上几步一把抱住了他,陶斯任也拥住她,一切都在不言中。温存片刻,周琳松手默默地摘下自己胸前的那块胸佩,她将它戴到了陶斯任项上,并细心的把它拉正到他的胸前。
这是一块鸡血石,二指大小,扁扁的。她是穷人的女儿,戴不起翡翠玉只好戴了这块鸡血石,但鸡血石却是上等的雕刻材料,自从她与陶斯任相爱以后,她在这块鸡血石的两面各刻了一个心形图,并在一面的心形图中刻了一个“周”字,在另一面的心形图中刻了一个“陶字”,表示他们心心相印。对这块胸佩周琳非常珍爱,现在她把它从自己项上摘下来,亲手把它佩戴到了陶斯任胸前,那情意胜过千言万语,胜过海誓山盟。
此刻陶斯任戴着它心里泛起沉甸甸的爱意,他对她深深的一吻,之后挺起胸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