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把父母的惨痛故事说完,已哭成了泪人,陶斯任听了更是悲伤沉痛,也更加的怜爱周琳。
夜,月静如水,江风习习,陶斯任感觉出凉意,把周琳拥入怀里,以自己的身子温暖她,又给她擦拭泪水慰藉她,说:“琳,你母亲的身世太悲惨,太心酸了,更想不到的是,我父亲竟也伤害过你娘亲,作为他的儿子我感到惭愧啊。”
“这与你无关,你不要自惭。”周琳不想让心上人为上代人承担过错,打住他。
但陶斯任想的是另一层,说:“无关是无关,可他老娘做过在前,又来将我和你隔开,太过分了,你要是早说了,我就要揭他的短,以此抗争于他。”
“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是这次回到木坪山才知道的,现在我们又到了一起,他们上一代人的事就不要再计较了吧。”陶斯任不解,问:“琳,刚才你说你恨他,那天晚上,你夜入桃花营也是为这事来寻求报复的,而现在你却这么大度,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这冤家,”周琳在他的肩窝捶了一捶,娇嗔于他,“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一气之下,后来到桃花营我转变了。”
“所以当时你坚决不让我跟你走,现在带我出来了觉得过分,就良心不安,是吗?”
“是呀,程家女儿是无辜的,我们的爱给她带来了痛苦,难道连一点自责感都不应该有吗?就是对你父亲现在我也过意不去,刚才我都说到了,虽然他曾经抛弃了我母亲,可是他也一直在受着良心的谴责,一直在我身上作弥补,不然我一个穷人家的女儿能够读上十几年的书吗?能够进燕南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吗?原来我一直以为是爷爷和叔父在供养我,这次回来爷爷才告诉我,供养我的不是他们而是你父亲,他对我有扶养之恩啊,我未思回报也就罢了,可我还要弄得他老来父子离散,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过分?”
周琳说得很沉重,陶斯任为之感叹:“你呀,一会儿是怒火金刚,一会儿是观世音菩萨。”
“是啊,我当时太冲动,一气之下闯了你们桃花营,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我那一气之下,我们现在就不会在一起,甚至一辈子也再难相见。”
“是这样吗?”
“当然啰,回到木坪山我们爷孙俩一说家事,爷爷便提到你,说你常来找我,他怕我重蹈我母亲的覆辙,便说到了我母亲生前那段身世,又给了我母亲的遗书,我看了她的遗书,一切都是真的,爷爷又提醒我,我也想到我们虽然相爱,但我走的路是四海为家,而你是陶家的大少爷,要继承家业,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因此我被现实提醒了,追寻你的念头也打消了,我准备把对你的那份爱深藏心底,永远都不要再萌发,也准备就此去赣南不再相见。”
说到这里陶斯任急了,好像现在就是当时,连说:“好妹妹,我爱你,你千万别走。”
周琳说:“当时你要在我身边,有你这么说,我当然不会就此离去,可是现在不是当时哇。”
“那你后来怎么又到桃花营去了呢,这一切我都不明白。”
“是为了给我亡母扫墓呀,你知道吗,曾经你在桂湖公园救下的那个岳菊为黑名单献身死了,这次回来途经南州我都到她的坟地扫了墓,我的亲生母亲死得那么惨,十几年来孤零零躺在你们桃花营山口,我一去难回,能不给母亲扫墓吗?于是我去了母亲坟地。是扫墓后在下山的路上遇上了为你陶府帮办喜事回家的山民们,听了他们的议论,我才知道你成亲的事,我被刺痛了,于是我一气之下,就夜闯了桃花营。”
“这么说来倒是我父亲为我办了一件大好事,要是没有我成亲这件事,你就不会被刺痛,没有刺痛你就不会有一气之下,没有你那一气之下,你就不会夜闯桃花营,你就真的就此走了,就没有我们后来的静夜之见,是这样的吗?”
“是的。”周琳点点头。
“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我父亲了。”
“这不是感谢不感谢的问题,但事情确是这么回事,所以现在我很内疚,我不能再给你造成什么闪失,给你父亲在父子离散的伤痛上再撒上一把盐,所以我这次对那恶棍的报仇除害我不能让你参与。”
陶斯任一听又急了:“不行,你父母就是我父母,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根恶棍,为你我共同的父母报仇。”
周琳心里好感动,好感动,伴随着幸福伴随着悲壮,热泪簌簌地流了下来,然而陶斯任越是这样,她对陶斯任的安危越是担心,因为他会不顾一切的。周琳耐心地劝导他:“斯任,刚才我已说过,我另有任务给你,并且这任务很重要,所以这报仇除害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请不要再执拗。”
陶斯任仍是使性子,说:“你这是不信任我,有什么事比这报仇雪恨更重要?我不去。”
“胡说,”周琳生气了,“谁不信任你?恰恰相反,就是因为对你的信任我才把这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现在我问你,南江特委书记,我们党的一位中级领导人凌云峰,他的安危难道不比我的报仇除害重要?南峭暴动的成败决定着成千上万人的命运,难道也不比我这报仇除害重要?还有,我们许许多多从事地下工作的同志,他们正面临着生命危险,难道他们的安危不重要?你说呀?”
陶斯任不敢再犟了,周琳便接着说:“你既是一腔热血愿意跟随我投身革命,那么现在我以组织名义要求你,陶斯任同志,你必须服从我的决定。”
这下陶斯任服了,他低着头,问:“到底是何等样的任务嘛,这么重要。”
周琳告诉他:“南峭暴动在即,凌书记马上要去中央苏区请调他的老部队——红军英雄团,作主要力量参加暴动,这是我在离开白山时他当面对我说过的。凌书记是从闽西转战过来的,从南江去赣南走的是另一个方向的陌生之路,而且路途遥远,在一般情况下他会取道长石叶县,经宁城过大洞畲族地区到达赣南,因为这一带有我们的地下联络站,他们可以派交通员护送,所以凌书记到了宁城去福安医院联络站接头时就会很危险。”
陶斯任点头:“这任务确实重要。”
“还有哩,”周琳接着说,“我在白山时凌书记对我说过,南峭暴动中红军赤卫队的伤员问题不可忽视,而南峭缺医少药,他去赣南苏区在途经宁城时想让福安医院的地下联络站进购一批药品,调兵后让部队顺路带回,从这一点上看凌书记更会去福安医院接头,而凌书记英武正派,军人气度,在气质上就容易被敌人盯上,这样去接头就更危险了。”
这时陶斯任想到了另一层,说:“凌书记离宁城还远着哩,我们一起干掉了尧棍子再去送信,不行吗?”
周琳说:“这一层我不是没想过,但是不行。”
“怎么不行?”
“第一,这尧棍子什么时候能干掉要看时机,也许三五天,也许十天半月,时间难定。第二,南峭暴动在即,凌书记可能已经起程,而凌书记起程以后不会像我们那样途中耽搁,我们是这里联络那里找人,他没有这些任务便是直奔,并且他还会借用有可能的交通工具,不会一直徒步,这样他很快就会到达宁城,你说等我们无定期地干了尧棍子再去送信,这能行吗?”
陶斯任服了,问:“那这信怎么个送法?”
周琳慎重告诉他,说:“你一路通报各联络站,让他们在接头时转告凌书记,这还不能防万一,你通报以后还要继续往南州走,直到遇上凌书记,如果在途中没有遇上,你便一直要走到南州,把情报送给西城区委书记关正涛,只有他才能找得到凌书记,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不能有半点马虎。”
“那好,我就去完成这个任务,可是我去了你一个人怎么去报仇除害?你的安全我不放心啊。”
周琳见他孩子气似的服从了她,又为她的安全担心,他的那种可爱使她在心头泛起深深的爱意,她靠紧他,在他的耳边细细的说:“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我不会有事的。”
陶斯任已答应了周琳,这意味着他们立马又要分开了,他像面临生离死别一样难舍,他紧紧地拥着她,说:“你的办法刚才不是说了?就是投其所好诱他,调虎离山,然后让他不声不响的消失。这办法如果有我参与,的确是个好办法,只要有人把他带出来,我们两个对付一个,或者事先踩好点,我埋伏在那里,来个突然袭击,总能干掉他,可是你不让我参与我就帮不了你,你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
陶斯任的确有头有脑,周琳想,如果她与他不是深深相爱的伴侣,按他的构想的确可以不声不响的让那恶棍消失,然而她用的是以自己的色相去诱惑他,那家伙粗野,说不定冷不防他就会把她搂住,一张臭嘴就会来吻她,而时机不成熟她又只能忍着,如果有陶斯任参与这对他没有刺痛吗?他在难忍之下能不打草惊蛇吗?再说那家伙有枪,一旦失误他不又会为她舍身挡枪弹吗?更要紧的是送信的事十万火急,一刻也耽误不得,所以决不能让他对送信任务有动摇。用什么办法来彻底说服他呢?
她想了想,有了,说:“刚才我说的那办法我只讲了一半,后面的我还没说呢,你那么对我不放心,那我就告诉你,我在叶县做归并联络站的工作时听说了宁城有专事杀人的冷面杀手,这些人只认钱不认人,鬼点子又多,他们常在茶楼酒肆揽这种生意做,很多人都知道这回事,因此要雇凶的也去茶楼酒肆去暗下找他们,我打算也用这种办法,你不是给了我一笔钱吗,我就准备用这笔钱做酬金去茶楼酒肆找这种人,找到了就带他去认识那恶棍,事情办完了就去验尸。我这也是稳坐钓鱼台,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周琳这样说,陶斯任放心了,说:“那好,我快去快回。”
其实哪有这回事,这纯粹是周琳为了说服陶斯任而杜撰的,不过她说得有鼻子有眼,还真使陶斯任相信了,对她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