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无限相思中的母子重逢,周琳和其儿子自是无比的幸福和激动,好一阵欢拥之后周琳才问:“儿子,你是怎么回来的?”
黑鸽子说:“我一个人回来的。”周琳又问:“那你父亲送你到何处?”黑鸽子摇摇头。
“他没送?”周琳惊异起来,“那你回来他知不知道?是不是想妈妈了一个人偷着回来的?”
黑鸽子点点头并告诉母亲,说他给父亲留了字条,他进到新四军防区以后是凌云峰叔叔把他接到这里的,要不然他也找不到这里,他要多掏几窝鸟蛋感谢凌叔叔。
周琳有些不解:“凌叔叔怎么会知道你要来?”
黑鸽子孩子气的绘形绘色起来,说:“我走了不远,就有一个放哨的新四军叔叔拦住我,问我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去哪里,我就告诉他,说我妈妈叫周琳,是你们的人,我从我爸爸那边过来,要去找我妈妈。他就把我交到了他们连部,连部又交到营部团部,最后是凌叔叔派人来接我的。”
这下周琳乐了,刮了儿子一鼻子,说:“乖儿子,人长大了,也会说话了,以后可以常来看望妈妈了。”
黑鸽子一听连忙说:“妈妈,我好想好想你,这次回来暂时就不走了,我要天天和妈妈在一起,陪着妈妈。”
听儿子这么一说,周琳心里好幸福,又把儿子搂到怀里,在他的头上抚摸着,但周琳同时也在殶身处地想着儿离去后陶斯任在那边的感受,因此过了半晌周琳以另一种口气说:“儿子,妈妈也想你,妈妈也希望你留下永远陪伴妈妈,可是妈妈现在的工作非常危险,常常要到敌人那边去和他们谈判,偷偷的去,偷偷的谈,争取他们过来,因此妈妈不能天天和你相伴。还有你父亲不愿你离开他,而你是偷偷跑过来的,他在那边一定会很伤心,你还是回到你父亲身边去吧,好吗?”
周琳说着在儿子的脸蛋上吻了一吻,黑鸽子已经懂道理了,听母亲这么一说,只好点头。随后周琳回到从前,心里甜甜的为儿子弄好吃的,为儿子浆洗。黑鸽子也回到从前,在母亲身后当跟屁虫,问这问那的和妈妈说话,有时还帮妈妈打下手,真个母子深情依依。
就这样黑鸽子陪伴了母亲三天,三天后周琳让他返回,并请凌云峰安排人员,把黑鸽子送到防地边界。凌云峰正想从黑鸽子口里掏掏陶斯任的情况,便让捎信让他们母子去军分区司令部。
凌云峰对陶斯任极为关注,这位十一年前的热血青年,曾经在南州向地下党送过情报,正是因为他及时送来情报,才使他免遭了敌人的诱捕,从这个角度上讲,他还是他的恩人,只是他没有想到,十一年后他竟成了和他垪杀的战场对手。要塞堡之战,他一声令下,万炮齐轰,首先推毁了他不少的堡垒火力,使他难以固守。他的部队又是那样的能征善战,一个个都勇猛顽强,他的兵力数倍于他,武器装备更具优势,因此在他那一声令下之下,新四军经流血牺牲才从日本人手里夺过来的要塞堡这块战略要地被他夺了去,要不是他及时调整方略主动撤退,以两军的勇武顽强,继续血战下去,不知双方都要造成何等程度的伤亡。
凌云峰想不明白,一个昔日注心于工农革命的热血青年,一个人人敬佩的抗日英雄,为何会如此狠心地与同胞互相残杀,难道他真的变了吗?可是又不像,在后來三不管地区的穿插堵截之战中,以他的谋略,以战场地形对布防的取舍,他完全应该在小易冲设伏,可是他没设,而仅仅是在正面成一字的单线布防,这不是有意让他的部队从这里突破出去吗?从这一点来看,他在内心是不愿与新四军死战的。
带着这些疑问,他想通过他儿子对他作一番心理了解。现在他创建的南峭抗日根据地虽然有了进一步的扩大,但是面临的情况却是很严峻的,日蒋汪互相勾结在周边实行严密的经济封锁,目前南峭境内食盐奇缺,缺碘引起的大脖子病日益加剧,又缺医少药,粮食紧张,这位率部与新四军对峙的少将旅长,如果有争取的可能,那么对突破敌人的联合封锁将具有重大作用。曾经他的这儿子是他亲自找国民党军驻八路军的联络处转送过去的,已跟随了他四五年,现在已经十岁多了,儿子对父亲的心态应该有所了解,因此他准备从他儿子口里作些探讨。
周琳带着儿子来到了司令部,见过面以后凌云峰首先打趣:“周主任,曾经送走儿子的时候我说过,儿子永远是你的儿子,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不会忘记你的,现在看来我说的话没错吧。”
周琳连连称是,黑鸽子也插进来,说:“凌叔叔,昨天我跟我妈说,我要多掏几窝鸟蛋好好感谢你,没有你派人接我,我不知要转悠到哪一天才能找到我妈妈,可是现在我妈妈又要我回爸爸那边去,鸟蛋掏不成了,那就等以后,啊。”
“你这小鬼,”凌去峰摸摸他的头,“鸟蛋掏不成了,那就以另一种方式谢我吧,行啵?”
黑鸽子瞪大眼睛望着凌云峰:“什么方式呀?叔叔你说吧。”
凌云峰收敛笑容,正板起来:“叔叔不用你谢,叔叔只问你,你爸爸现在打的是谁你知道吗?”
黑鸽子点点头:“我知道,他打的是你们新四军。”
凌云峰再问:“你爸爸以前是大英雄,打日本鬼子的大英雄,现在和我们打,你看他还想当大英雄吗?”
黑鸽子摇摇头:“前头和你们打的那次大仗,他们叫什么来着?哦,他们叫打要塞堡,我爸爸还真的又成了英雄,他们要给我爸戴勋章,还要给我爸升官,叫什么晋升一级少将,我爸没要,勋章也没要,都没要,当时他躺在医院里,我陪着他,他上头那个大官亲自跑到医院要给他戴勋章,是我亲眼看到的。”
“哦。”凌云峰似乎悟出了什么,他接着问,“他打得那样狠,却又不要勋章,又不愿升官,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黑鸽子又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打了那一仗以后他整天不开心,好像我们小孩子家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噢?”凌云峰沉思起来。稍倾,他又套起近乎:“鸽子,打仗你怕不怕?”
黑鸽子胸一挺,像个小男子汉似的,说:“不怕。”
“真的不怕?”
“怕什么呀,我爸打鬼子的时候,有时我还跟在他屁股后面呢,他不许我去,说我是个跟屁虫,可是我闹着要去,他便把我关在屋里,可等他一走我又从窗子里爬出来,偷偷地跟了去,等到了战场他就不撵我了,不许我乱跑,我就蹲在他的指挥所里看热闹。”
凌云峰和周琳听了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凌云峰在他额角摁了一把:“你这鬼精。”又问,“那么那次打要塞堡你跟去了吗?”
“去了。”
“那你都看到你爸是怎么指挥的,是不是和打鬼子一样的指挥督战?”
黑鸽子偏起脑袋回思,稍后便说:“不是的。”
“为什么?”
“我爸上头有个大官,就是后来在医院要给我爸戴勋章的那个大官,他们叫师座,那个大官亲自督战,说不听话的就地枪毙,我爸不敢违令,只好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既然你爸只是走走看看,那部队为什么打得这样狠,你知道吗?”
黑鸽子反问“你不知道吗?我爸把他的部队训练出了几手功夫,他们叫什么三绝。”
“哪三绝?”
黑鸽子眨巴眨巴眼睛说:“就是什么铁肘功呀,什么点射功呀,什么武功呀,那些功夫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有了这三手功夫,什么样的对手他们都不怕。”
凌云峰点点头:“以前是听人说过。怪不得他的部队是那样的勇武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