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陶四爷更不解了,问那客户到底为了何事非要这药品不可。那客户看陶四爷乃谦谦君子,便告诉他,说他要这药品非为图利,也不是用作一般的人道救护,而是要用作抗日捐献,要送去前方救缺医少药的抗日勇士的生命,并且还是急需,耽误不得。
这下陶四爷就有所深思了,在南峭苏区,军政首长凌云峰一席抗日救亡的谈话让他大受起迪,现在这客户更以实际行动在支持抗日,看来抗日救亡确已牵动了天下人,他虽然不闻政治,又深居山林孤陋寡闻,可他也有良知,也有爱国之心,如果他们确是要这药品急作抗日捐献,那他可不能无动于衷。于是他让那客户备细说来,那客户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去就近的酒楼细细商谈。四爷以为然,于是那客户作东,邀了陶四爷去了药管局对面的海天酒家。
在这里他们点了几个盘子,要了一壶陈年老酒,二人漫谈细饮,说开了他们的话题。
原来这客户不是别人,正是在宁城颇有名望的沈云子。几个月以前他与宁城的一班社会名流主持了一个隆重的誓师欢送仪式,送走了由故乡子弟组成的江南抗日义勇军,现在这支队伍正在北边对日本鬼子浴血奋战,但他们属于义勇抗日,享受不到国家的给养,他们在流血牺牲,却严重缺医少药,沈云子等宁城名士正在发起社会捐献,这批药品对捐献前方勇士尤为重要,因此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
漫谈中,沈云子还单单的提到那次出征誓师中的执旗手陶斯任,这年轻人那么英俊,又那么儒雅,他代表四千义勇军的出师誓言更是慷慨激昂,铮铮有声,他太喜欢他了,以致出师以后他一直在意他,在盼他杀敌立功的佳音,最后他说:“这陶斯任可是一位英才,他必将成为一名抗日的将军,如果让这样的人因缺医少药而牺牲了,那我们这些后方的父老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听了沈云子对陶斯任的单单提起,陶四爷大为惊讶,问:“哪个陶斯任?”
陶四爷这一问,沈云子反过来也是诧异:“怎么,你也认识他?”
陶四爷心里像流星掠过,倏现一缕亮光,他又惊又喜,急不可耐地告诉沈云子,说:“我唯一的儿子也叫陶斯任,几个月以前离家出走了,我正在四处找寻他,你快说说,你是怎么认他的,他长什么模样,他是不是就是我的儿子?”
沈云子见说,对陶斯任的追记更加刻意起来,他说,他对陶斯任的认识,最初是由他的字画引入的,那次他的族人夏汉芝从北边回到宁城老家募兵,当时故乡人对他的招募并不怎么响应,后来夏汉芝送给他一幅字画,他也并不在意。他想,他是晚清举人,也算有些功名,一般的字画他看不上,夏汉之送的这幅字画,题字人叫陶斯任,在书画界并未露名,也不是社会名流,因此他看了以后并没显出欣慰,随手置之。
然而夏汉芝却非常看重,说这字画虽不是名人之作,可是字画的作者陶斯任却有一种名人大师无可比拟的难能可贵,他师出无名,可是他的书法艺术却有王曦之的风范,他虽系一介平民,可他投笔从戎却有班超的豪气,因此他要向他推介一位立志抗日的典范,让他看看一位黎庶的救国救亡之心,以利他提高募兵的信心,动员本族子弟从军。
沈云子说,夏汉芝把这幅字画的来历告诉了他,说陶斯任在宁城的古校场作画,当他看到人们对他的招兵告示有疑虑的时候,是他以书画艺术呐喊,“山河破碎日,遗民辗转时,若得家园归,男儿当立志。”是他的呐喊唤醒了人们,他也毅然投笔从戎。
至此沈云子说,他被陶斯任的义举折服了,他看上了这个年轻人,后来夏汉芝募兵成功了,誓师北上之日,他特意提请夏汉芝安排陶斯任当执旗手,这样他就好认识这个年轻人。夏汉芝照办了,于是在誓师仪式上,他特意走下城头与陶斯任相见,并代表故乡父老在他宣誓所执的军旗上书赠了“故乡信任你”这五个金色的大字。
当然,誓师出征是一个庄严的仪式,他虽然与陶斯任相见了,但因场景与时间的关系,他不便向他道及这些曲里拐弯的事,所以他没有向陶斯任表明出来,只在心里喜欢他。
听了沈云子这番细说,陶四爷似乎看到了儿子的影子,又问:“这陶斯任到底长什么模样,请老兄细说看看。”
沈云子见说,将陶斯任的模样描述起来,说他高挺的个子,浓眉大眼,两道剑眉之间长了一颗黑痣,更显得英俊不凡。
陶四爷激动起来:“是他,我儿子正是这样儿,他就是我的儿子。”
陶四爷还说,他这胎记自打他一生下来就让人一睹难忘,他曾请一位命相先生为儿子看过相,那命相先生说,这小儿眉宇间的这颗痣叫朱砂痣,将来既是将材又是文材,因此他一直为儿子自豪。
儿子有下落了,他果如凌云峰所说,胸怀大志的干正义的事业去了,他为他骄傲。不过他又为儿子的安危担忧,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正和枪林弹雨打交道,那枪子儿是不长眼的,不知儿子现在是不是平安,于是陶四爷又向沈云子问起,他送走这支子弟队伍后有没有联络,有联络的话现在他们在前方境况如何。
陶四爷所问正牵涉到了沈云子这次的捐献,他实言相告,说队伍开拔以后,夏汉芝向他来过几次书信,他从书信上得知,夏汉芝的部队开拔北边以后又补充了一批东北军老兵,经过整训直接奔赴了抗敌前线,先后参加了大小十几场战事,为守卫疆土立下了战功。然而夏汉芝率领的江南抗日义勇军不属于****序列,早在夏汉芝回故乡募兵的时候,热河已经失陷,国内舆论大哗,面对国人的强烈谴责,蒋主席拿人们痛骂的“不抵抗将军”当替罪羊,让张学良引咎辞职出国考察,因此夏汉芝的部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没娘的孩子,只是那个时候张将军被逐出国了夏汉芝还不知道。
当然张将军也不是一走了之,在引咎辞职之前,为这支部队粮草和兵员的补充还是留了一手,他委托心腹在暗中调拨,使夏汉芝的部队开拨到北边以后兵员粮草得到了一定的补充,但毕竟少帅不在军中,这种私下的调拨很快被那些掌有实权的亲日派察觉,在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给养以后,这支队伍粮草就断了,目前全告地方上仁人志士和老百姓的捐助来接济。
现在的情况是,弹药装备倒是不甚匮乏,他们从日本人那里缴获不少,可粮草却是不足,医药更是十分的匮乏,有的士兵子弟负了伤,竟死在自己的医务所里。
说到这里沈云子很痛心,遂把话题转到对药品提货这件亊情上,说他就是因为前方的这些困境,这次由他为首在宁城发起了抗日捐献活动,特别是对药品发起了实物捐献。然而国民政府在对共产党的苏区实行经济封锁,宁城属赣南苏区的周边地区,药品控制很严,他想进购一批药品捐献前方,可是没有经营执照他进不到货,更办不到出口批文,并且抗日捐献又与蒋主席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旨要相悖,因此要进购大批药品甚是为难。天使其然,正在他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他的一位在药管局当稽查的妻侄告诉了他一条信息,说药管局截获了一批药品要作转买处理,他如获至宝,便立即将这批药品定购了下来,并且他查点清单,这批药品主要是骨科和创伤类药物,正适合战伤救护,因此他更是非要这批药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