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四爷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受触动,他让步了,表示对这批药品他可以考虑以沈云子的抗日捐献为重,不过他又提出,沈云子不可直接去药管局提货,因为陶家去提货对药管局来说是退货,无需再付货款,而沈家去提货是购货,是要交付货款的,而药管局不会公正地把货款完全转退给他,因此这货还得由陶家先提取出来,不能将貨款流入药管局,不能肥了那些贪人。
对此沈云子认可,他也相信陶四爷是正人君子,不会提了货便去,于是接下来他提起了药品转售于他的具体事宜。
此刻陶四爷更关切的是儿子在前方的安危,说:“沈兄莫急,陶某不会向你漫天要价的,倒是我还想问问你,不知那夏长官给你的来信有没有提到过我儿子,陶某思子心切,望沈兄告之。”
沈云子被提醒了,说:“对不起,刚才说到前方子弟的伤亡,我过于忧虑把这事给忘了,夏汉芝在信里说到过,说陶斯任是好样的,在战场上出生死无畏无惧,参加山海关血战,他还立了大功,他带领爆破手炸毁了日本人的五辆坦克,为中国军人的抗敌赢得了声威。此战他负伤不轻,不过他命大,已经伤愈并重返战场,现在他已经是连长了,手下管着一百多人哩。”
“是吗?”陶四爷欣喜若狂,并连连向沈云子致谢,说:“沈兄,与你相逢竟带来了我儿子的消息,真是三生有幸,多谢了,多谢了。”
沈云子兼恭,说:“该受谢的应当是你,是您养育了一个好儿子,为救国救亡出力,还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呀。”
于是沈云子向陶四爷敬酒,陶四爷亦回敬,敬他深明大义,为抗日救亡奔走呼号。如此,两位素昧平生的老先生一下子拉近了,成了忘年之交。
陶四爷为儿子感到骄傲,更想起了在南峭苏区凌云峰的对他所说,他应当支持儿子,把财富用在救国救民的大事业上是他门庭的光耀。陶四爷想,这位共产党的首长想事儿真是深远,真是透彻,现在儿子在前方血战,部队里缺医少药,宁城的父老乡亲都在大义捐献,他怎能只顾自己赚钱呢,对这批药品如果他索要价款,那么沈先生捐来的银钞会大半耗在这药品上,他也是这些前方子弟的父老,更有自己的儿子在他们之中,他对这救难捐献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呢,想到此,他毅然决定:捐献,他也要捐献,就把这批药品捐献出去。
陶四爷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沈云子,沈云子非常的感动。
第二天陶四爷从药管局将被扣药品提了出来,随即他又向沈云子作了捐献事宜上的交割,至此陶四爷准备离去。
然而,此时的沈云子对陶四爷已是难舍难离,他唉叹:“哎呀,陶兄就此离去,我心里好难割舍呀,并且有一事我也委决不下,不若你就去我寒舍打住几日,也好与你商讨商讨,可好?”
陶四爷婉辞:“我出行久矣,家中诸事已是耽搁,沈兄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至于委决之事嘛就在这里说说好了,你看呢?”
沈云子看看旁边没有外人,便说:“那好,我就在这里斗胆说了。按说抗日是国家的大事,对抗日的捐献交给政府就是了,可是现在的国民政府太黑暗太腐败,我听说一些海外华侨为了拯救国难,已捐了不少银钞供政府购买飞机大炮,可是那些贪官污吏却把华人华侨的这片爱国之心当成了他们中饱私囊的财源,即使一部分捐资买了飞机大炮也不是用在抗日战场,而是用来自己人打自己人,你说我们捐来的这些银钞,还有这许多实物,如果交给政府我们能放心吗?如果不交给他们,我们与抗日前线是一南一北,路途这么遥远,这些捐赠又如何能到得我们的前方子弟手中?”
陶四爷想想也是,但他肯定一条,对沈云子说:“从这次与药管局的交涉来看,现时的这个政府确是黑暗腐败,这些捐来之物和银钞绝不能交给当局,至于如何送到前方子弟手中,咱们可以想想商贩走运这条途径。”
沈云子认为陶四爷果决得有理,便当即与他计议起转运捐献物资的事情来。
陶四爷问夏汉芝的队伍现驻守何地,沈云子说,部队驻防本是军事机密,外人无从知晓,但迫于求助故乡父老的捐赠,前一次的夏汉芝来信竟向他告知了他们现在驻防的大致方位,说是移防宝坻,拱卫平津。
陶四爷说,有了大致方位,这些物资运送就有了方向,到了那个大致位置,可以找个地方先把这些物资储存起来,再打探他们的具体驻地,等到有了具体的驻防之地再转运便是短途运输了,现在他们既在拱卫平津,则说明他们的防地离天津并不远,如果能把货物运到天津,在天津找个地方储存起来,然后设法与夏汉芝部联系,那这事便是十之八九的办成了。
经陶四爷这么一说,沈云子豁然开朗,并且他还想起一个人来。
此人叫沈立清,是沈云子家族五代之内的房亲。沈立清的祖父当年闯关东与沈家离散,在天津做码头上的苦力,后来有了一些积攒便开始做小生意,再后来便慢慢地发了,到沈立清手上办起了一家贸易公司,有仓储也有货运车辆,日本人占领东三省以后,他怕天津失陷公司落入日本人之手,曾回宁城老家访过亲,准备把公司转移宁城。这人深明大义,在天津少有名望。沈云子想,只要把捐献物资运到了天津,可以在沈立清贸易公司的仓库里储存起来,等找到了夏汉芝的具体防地,再由沈立清的车辆转送过去,这事就成了。
沈云子把这想法告诉了陶四爷,并请陶四爷委决此去天津走旱路还是走水路。
陶四爷没费什么心思便指给了他一条水路,说南水流经宁城,再往下便汇入了长江,只是出了宁城的水道七拐八弯,峡谷激流颇多,船家大都不愿往外航行,得找老牌航船才能走这河道,只要把货物运到了长江十里铺码头,便可转载去天津的过往货轮。
又是经陶四爷的指点,货物运抵天津有望了,沈云子非常庆幸留下了他,并问他对南水长江这些水道为何这么熟悉,陶四爷告诉他,说他陶家和田园会在凤西县和南州城里都有商号和贸易货栈,他们常走这条水道从外面的商埠进货,又把山里的物产从这条水道运出去与外地商埠贸易,年轻时这条水道他走过多次,但他又告诉沈云子,说走这条水道不容易,一路上有水贼,还要和码头行帮的人打交道,如果没有一帮好的水手,没有一个能吃苦能灵机应变,并且又懂得行帮规矩的人来押运,货物就会被洗劫,被敲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