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陶四爷离开桃花营,踏上找寻少爷的茫茫之路。
走在出山的路上陶四爷好凄然,虽然以往他对儿子管得太严,使他反感,使他叛逆,但在内心儿子是他的心头肉,在他身后会位的传承更需要他,现在儿子走了,派义子陶二秋等四处寻找也音信杳无,此去如果找不到,他不敢想象往后的日子他要怎样才能过下去,因此他搜肠刮肚地想着要如何才能找到儿子。常言道雁过留声,他想,出山的路这么远,而山路中有他陶家的庄屋,他应该会去自己的庄屋歇歇脚,如果去了,那守庄屋的老汉肯定会和少爷说说话,说话中他一定会听到点少爷去向方的言词,如果能从这里得到些消息,那他此去寻找就有方向了。这样一想,他先去了出山途中的麻竹湾庄屋。
麻竹湾是桃花河边的一个大河滩,这里有大山深处的一条山谷激流汇入桃花河,因泥沙沉积使这里形成了一片滩头坡地,陶四爷当家以后,他看上了这里的灌溉条件,将这片滩头坡地开垦成了陶家田园,并盖了管理这片田园的陶家庄屋。
现在住守在麻竹湾庄屋的是佃户廖老汉,陶家对廖老汉恩惠不薄,他对陶家也忠心耿耿,陶四爷来到庄屋说起寻找少爷的事,廖老汉先是告诉他,说少爷并没有来过这里,对他出走后的行踪更不知晓,接着就是要替老爷分忧,说老爷千金之躯,受不得外面的风寒,要老爷留下来让他去找。陶四爷心领了他的好意,但他此行事关重大,无人能够替代,遂婉辞,并告之了他还要去宁城打药品官司的事。
廖老汉总想为老爷分忧,听得说老爷此次出行还要去宁城打药品官司,便又设法摆计,这使他想到了一个人,便告诉老爷,说:“老爷,你既要找寻少爷,还要为药栈的事去与人打官司,这不是要你分身吗,我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一点忙,不知老爷是否愿意。”
陶四爷感其忠心,说:“你有什么人就请说吧。”
廖老汉见老爷能够接受他的举荐,很高兴,说:“我一个血表亲的儿子,姓卫,叫卫其方,与我来往甚密,又为人正直,因为正直,曾在警察局当侦探与上司不和被辞了,现在凤西开了一家讼所,什么样的官司他都敢打,老爷不如将追索被扣药品的事委托给他,让他先去探查被扣的内情,他一定会尽心尽力的,等他弄清了内情,老爷这官就好打了,你也不用心挂两头,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这趟麻竹湾还真没白来,虽然没有得少爷去向的消息,但这老奴给他举荐了一位好讼师,确实为他分了忧,陶四爷点头应允,并让他同往凤西。
于是廖老汉便随同陶四爷前往凤西去找他那表侄。
到了凤西县城,陶四爷与廖老汉约好再次见面事宜,之后他按他起先的想法,从陶家商号药栈当铺等门店一家一家的追寻过去,寻觅少爷踪迹,可是掌柜们都摇头,说没有见到过少爷到此。后来陶四爷又寻遍了田园会的钱庄酒楼,一样的没有少爷行踪。
这下陶四爷的心绪像天塌下来了一般,完全漰溃了。从桃花营出来一路上又是劳累,又是风寒,现在又精神漰溃,已经上了年岁的陶四爷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于是他病倒了。他躺在床上思念着儿子,往日儿子在家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生活起居都有下人侍候,现在儿子出走了,身上没带多少银钞,他也没往自家的店铺来要,他在外面可怎么过日子呀。想到这些,那舐犊之情使他老泪纵横,他在心里不知多少遍地喊,儿呀,你在哪里,你怎么要如此忍心的折磨老父啊。
过了一日,廖老汉把他那表侄带到陶四爷下榻的田园会酒楼,这时陶四爷感觉到这老奴给他提供的这份帮助他是多么的需要,他原以为等找到了儿子再去料理被扣药品的事也不迟,现在看来寻找儿子的事决非一朝一夕,况且自己又病倒了,料理被扣药品的事便顾不上了,可那是一万多银洋的进货,如果追不回来,那陶家损失就大了,因此讼师的到来给他带来了欣慰。
卫其方,一表人材,谈吐不俗,说到侦探讼争之事更是入理入行,陶四爷很是信任,他强撑病体与他商定了委托事宜,之后陶四爷在酒楼把盏款待,又给付银票让卫其方便宜行事。卫其方感陶四爷仁徳宽厚,当日便身负重托去了宁城,廖老汉则一步一回头的返回了麻竹湾。
陶四爷在凤西养病一旬,渐见好转后准备继续访寻儿子,他把陶家和田园会上开在凤西城里所有门铺的掌柜们一个个请到酒楼,谈生意吐心事,品茗对饮。掌柜们平日难得与主子这般亲近,都一个个在四爷面前殷勤侍奉。说到少爷行踪,他们都有这样一个感觉,说少爷平日志向远大,又受了现时新思想新文化的影响,极有可能投奔共产党的南峭苏区闹工农革命去了,要找可先到南峭苏区去找。
原来白山暴动以后,南江特委书记凌云峰从赣南苏区调来了他的原部队“红军英雄团”,一路上他们声东击西绕敌轻进,不到旬日这支部队便开赴到了南峭。南峭暴动原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他的部队一到,一场声势浩大的南峭暴动便爆发了,“红军英雄团”首先突破敌人的封锁,以白山为中心的各县农军赤卫队在内里紧密配合,经几日激战他们夺取了各县县城和所有集镇,随后便建立苏维埃政府,打土豪分田地,成立农民协会,使南峭五县变成了一块红色的天地。
陶四爷想,他是大地主豪绅,而共产党打的就是地主豪绅,他们的红色天地他能去吗?如果有人识破了他,那他还回得来吗?然而父子离散之痛使他顾不了这些,就是下油锅入地狱他也不得不去。于是他差人打听南峭武装暴动的情况,打听工农红军和赤卫队的驻营地域。
差使在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听人谈论,又在报摊买来一叠国民政府的报纸,终于他们从这些侧面打听到,有一批南州的青年学生投到了参加南峭暴动的红军队伍中,这支队伍现在就驻扎在南峭的红柳县,于是他们便报告陶四爷。陶四爷想,儿子身无盘缠,一定是就近参加了南峭暴动搞他的工农革命去了。他决定去红柳走一趟,如果儿子在那里,好歹也要规劝他回来。他不敌视共产党,也不敌视工农革命,可是白区政府把投共投赤者的家人当成匪属,动辄镇压,他不想成为匪属,不想给桃花营带来不安,并且陶家的基业在等着他去继承,儿媳和他们老父老母更需要他,他只有他把规劝回来。
于是陶四爷与家仆刘满吉离了凤西城,跋山涉水去了共产党的南峭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