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将军,”莫源叫住快步往城墙走去的吕勇,“我们真的不投降吗?”
“刹”的一声,吕勇拔剑指向城墙不远处的月耀军营帐处,高声道:“莫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我们不想投降,而是我们大王,他是不会投降的,看吧,等着月耀军向宣城进攻。”说罢,颓然放下手中的剑。
几日不休不眠,吕勇的面上满是疲惫,今天接到北耀递来的劝降书,他在那一刻竟然心中一动。古来征战几人回,他并不惧死,而是不能忘了,自己为何要参军,为得不就是城内的百姓么,可是,现在城内的百姓却是忍饥挨饿,从来,兴也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
月耀军营帐中,璇玑坐在座上等着宣国的回信。她手不自觉地捏上了身上的披风,坐不住又站了起来,神情微微紧敛。
现在已经是子时了,夜深露重,使者掀开帘子带入一阵寒风,快步来到北烨华面前跪下。
营帐内,北隅和左原站在一旁,璇玑来到北烨华身侧,等着使者汇报。
“启禀陛下,宣城拒签降书。”使者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击着他们的心田,璇玑最后的一丝期待都落空,宣国终将还是选择毁灭的方式来结束这场角逐。
北烨华站起来,长身玉立在营帐中,面对着营帐的那面帘子。帐内烛火被灌进来的寒风吹得明明灭灭。玉面不再含笑,沉声看向北隅,“按原计划走,寅时开始偷袭转而攻城。”
九月中下旬,夜凉如水,高高的城墙上,秋风极其强劲,吹得旌旗飒飒作响。
寅时城内寂静得只剩下虫鸣和风声。
“吕将军,您应该下去休息片刻。现在都寅时了,这大半夜已经过去,北耀这些天都按兵不动,应该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攻击。”副将夜夜都会来叫他去休息,但是吕勇却从不愿回去。
吕勇摆摆手,身子撑着城墙,伸手按按额头,血丝满布大眼。
副将继续劝说道:“也不知道北耀什么时候进攻,您若是一直不歇,若是北耀真的来进攻,您却倒下了,这可怎么办才好。”神情急切,两人看着远处的营帐,心中叹息。
吕勇总觉得心中不安,所以也不敢回府去休息。便对副将说道:“你随我去到处走走吧。”
“是。”副将拱手无奈随着吕勇向城西走去。
“吕将军,”副将伸手指着远处的光亮之处,高呼道:“那是什么?”
“莫源将军呢?”吕勇抬头,一看正是西南处,心中骇然便急忙道。
“莫将军现在在街上巡守着。”副将急忙回答。
还没有等吕勇细想过来,西处越来越亮,延伸向南处,火苗在这时候乱窜而出。
副将看着吕勇飞一般走下城墙,便急忙跟上去。
西南处燃起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映得宣城在一片火光明灭之间,秋风劲吹,火势越来越大。
随着红光高燃,城内惊叫一片,杂乱无比。叫喊声划破黑夜的寂静,让人胆寒心跳。
吕勇在慌忙之际,抽离守城的几千士兵赶往城西南处。
士兵还没有到街上,见喊声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快救火啊,着火啦。”
“快逃啊、、、”
城西南的火光漫天,该死的是,火苗迅速波及四周。
城西南的百姓四处乱窜,在乱窜的时候,呼救声起。根本就没有人想过要去救火,火势不可遏止四处乱窜。
乱。乱。乱。火光、叫喊、哭天抢地。
而人性也在****中变换着,强抢财物,抛弃老少,抑或是相依相扶持,这些都在灾祸中上演着。
宣城乱起,敌军未进,宣城已经因为一场燃粮之火而乱了起来。
宣城西南粮仓被偷袭之时,他正在城东北处巡守。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巡守完西南处,转向东北方的时候,细作就在这个时候开始进行火烧粮仓。
“不要跑,快救火。”莫源提着剑大叫道,看着拼命逃跑的百姓大喊着,士兵提着水迅速泼向大火,但是火势越来越凶。
倒塌的墙峘压住前去救火的士兵,求救声不绝于耳。漫天的火光让莫源无措,想要镇定下来,却是全然无用。
满城火光映照的城墙,显得极其悲怆。人人飞奔着离开这地狱之城,漫天的火光中,秋风带来血腥的气味。
月耀军营帐驻扎处,璇玑抬手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举目望去,宣城在一片火光之中。收在披风里的手紧紧握住,明眸隐在黑暗中。在黑暗中,谁也看不到她的神情。
“娘娘,城门很快就要打开了,”左原来到璇玑身侧,低声道:“这里危险,请您进去。”
“攻之以谋为最,攻之以兵次之,破城攻之最次”璇玑看着远处的火光问道:“左先生可知道,这世上可有不伤及性命的战争?”
左原哑然,他自负一身谋略,自是军事奇才,现在细细想来,他总算明白一个道理。但凡涉及战争,在兵荒马乱之时,不伤及性命的战争有谁敢问敢想。
璇玑看了左原一眼,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往营帐走去。掀开营帐帘子,只见北烨华端坐在上首之位,一派淡定的样子。“夫君大人不亲自观战么?”璇玑来到他身侧坐下,“宣城火势不可遏止,城门将开,你不去看这场精心布置的战场么?”
“怎么?皇后现在后悔了,后悔用此计法迫使宣国自投罗网了?”北烨华站起来,转身看向璇玑,深邃的星目定定地锁住她,“朕记得,火攻之计可是你出的,‘六星阵’也是你提出来的。”
“难道我不提出来,你就不会用了么?”璇玑轻飘飘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座下奇才众多,况且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如何破城了?你知不知道城内现在一片离殇,宣城在一片火海之中,百姓四处奔走叫喊。”
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他向宣国递交劝降书,虽则劝降一书是为了击败他们心理战线的一个计谋,却也是真的希望宣国能自动投降,免开战见血。
北烨华上前一步,把璇玑揽在怀里,她的头埋在他衣襟前。颤抖的身体带着不稳的气息,璇玑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的身上还是桃花的清香,一如当年。
“璇儿,别怕。”北烨华抬手顺着她的头发,低低的嗓音响了起来,“这乱世很快就结束了,说好给你的天下清平,从来都是真话。”
宣城行宫内,宣王大怒,“什么?宣城失火了?”
两旁宫人跪在地上,心中却想着快速逃离这里,因为大火很快就会烧进来,到时候就无路可逃了。
“给大王叫吕勇和莫源进来。”宣王目赤大叫道。
“是、是、”内侍拼命逃离宫殿。
城外大街上,到处是乱窜的士兵和百姓。悲怆的叫喊声不停地在一片火光中,火势越加大。
吕勇赶到西南城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火光,满城不成样子。
“吕将军,莫源将军葬身火海了。”十几个士兵灰头苦脸地跑过来,急忙道。
“什么?”吕勇大叫,手中的大刀越发握紧,满目的血丝显得极其恐怖。
吕勇一挥大刀,快速道:“传令下去,集合大军尽数上城墙。”
还没有等他身侧的士兵跑开去传令,又有十几个士兵浑身浴血地跑过来,“将军,城门失守了,月耀军攻城了。”
惊心动魄,吕勇脑中混乱,城门牢固怎么会轻易被攻破呢,还没有等他细想,战鼓大起。
十万大军,他们还有十万大军,吕勇提着大刀飞快往城门走去。
一路上,吕勇迅速在脑中想着对策,可是一句话,兵临城下,现在城内一团糟,粮仓已经被毁了,毫无退路,为有死守,死拼。
“将军小心。”一个士兵连忙扑上去为吕勇挡住了箭,这是偷袭,吕勇心中大叫不好。
“将军,我们营中进了细作。”副将连忙带着士兵赶了过来,吕勇从生死中回神,加快脚步往城头走去。
没有军令,在倾城之时,内城十万士兵尽数如白蚂蚁般尽数涌出了城。
“不、、、”吕勇看到这一场景,当场吐了一口血。他的叫声并没能阻止士兵的前进,没有主帅率领的士兵,悉数落入敌军阵营中。
‘六星阵’再次重现,北隅坐在战车上指挥着战斗。
从天而降的十万月耀军从三面六方把宣国大军团团围住。中军居中,直接打乱宣国大军的队伍,紧接着右厢前军、右厢右军、右虞侯军、左虞侯军、左厢左军和左厢后军六军在外,齐力围攻宣国大军。剑戟狠狠在敌人身体上杀伐,血腥弥漫四周,城内火光依旧不灭。血流满地,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各营相连如此紧密的阵法,让宣国大军无路可逃,恍若坠入修罗场。
左原站在北隅身侧,低声呢喃,“如此严密,如此狠毒的阵法,人间难见,若是天上盗来的,必遭天谴。”
“先生还是回去吧,战场凶险。”北隅不敢分神,催促道。
左原摇摇头,看着两国大军浴血奋战。
在他们不注意之时,吕勇挥动着大刀,杀出一条血路向北隅走来。而北隅全神指挥着‘六星阵’,并没有注意到吕勇的到来。
“将军别分神,这里有我。”在吕勇大刀向北隅挥过来的时候,左原竟从身侧的一个士兵手中夺过一柄剑,双手挥剑抗住吕勇的进攻。
北隅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若是分神,必然会影响到阵法的掌控。‘六星阵’虽强,但主控人若倒了,阵法会立即失控。失控的‘六星阵’将敌我不分,只有杀伐,那是极其恐怖的事情。
左原飞身起来,一脚踢上吕勇的胸膛。两人进入军中混战,身侧的士兵忘我杀伐,不分敌我,即使黑白两色的军服也不能让他们分清。明显杀混了头,左原一边小心地避开士兵的砍杀,一边抵抗着吕勇的进攻。
左原吃痛咬住牙关,硬生生吃了吕勇一刀,背后痛得几近晕厥。但是吕勇也好不了多少,在左原吃他一刀的时候,左原翻身飞出的时候,双手注入内力,那剑直接没入吕勇胸膛。
“嘭”一声,左原和吕勇双双倒在地上,吕勇立即单脚跪起来,用大刀撑着不倒。
“左先生,”北隅大叫一声,转而看向‘六星阵’,宣国白色铠甲染上血色,越来越多人倒地。浴血奋战直到月耀军如修罗般把宣国大军围在‘六星阵’里面,密不透风,只有血气在弥漫。
“宣国投降。”当莫源带着宣国投降的诏书来到战场时,吕勇在他一声叫喊下倒地不起。
鸣鼓止战,兵戈相持。火光照耀下的宣城,越发寒冷。血腥味弥漫天际,卯时的天际,露水未散,天际带着淡淡的白色,将要破晓的天空,在此时显得极其无力。
北隅跳下战车,飞身来到左原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