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隅抬手掀开营帐,左原先行一步走出去。一阵风灌进帐内,璇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而北烨华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一眼案上的桂花糕,“甜腻了。”
璇玑微微愣神,看向他浅笑下尴尬的神情,试探道:“夫君大人不喜甜食?”问完后,未等北烨华回答,璇玑便挑眉笑了起来,原来她的夫君大人还是挺有趣的。北烨华咳了一声,执起茶盏却没有喝,而是嘴角抿着,星目渐渐溢出流光,她终于和他笑了。
“左先生,”北隅叫住前面的军师左原,“等等。”
左原停住,长身玉立,面上尽是儒雅,淡然道:“将军有何事?”
两人在军营四处走动着,不时看到士兵列着队从身边走过,微微点头就走开了。
“左先生,隅想请教如何安排我方细作去打开宣城城门的事情。”北隅站住,转身对左原拱拱手道:“隅怕其中出现什么差错,这可是大事啊。”
左原听后,对北隅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继续往前走。两人缓步前行,左原赞赏道:“昔日主公曾与原说过,将军是个谨慎的人,主公认为我们可以好好合作的,现在看来也是。”
“承蒙陛下提拔,请先生赐教。”北隅硬朗的面上,微微一笑,大方道。
“明日寅时开始星动,在此之前我们要派三批细作去宣城,”左原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炊烟,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第一批,火攻宣城西南粮仓;第二批,乘着救火民乱兵乱之际,扰乱宣城守城的两名大将,假传军报,让他们相互以为彼此失守了;第三批,乘乱去假传军令,打开城门。”
北隅边听边点头,思索良久。
正午的秋阳,灿灿地照在大地上,秋风一过,带来干燥的凉气。
“左先生,”北隅的剑眉微微敛起,不解道:“即使再怎么乱,没有真正的军令,守城士兵也不可能打开城门啊?”
“将军说得不错,况且我们的时间也是十分紧急,若是时间一久了,难免城内两位将军便会意识到,”左原说到这里,一顿,“他们便会发觉这是一个圈套,我们失败的机会就会增大。”
“那如何办?”北隅微微急切道。
“将军别急,你且先细想一番。”左原看到北隅急切的眼神,还是一派谈定的样子。
此时,在北耀讨论如何破城之际,宣城城墙之上,宣王竟然站在上面。
阳光下,白色的宣国铠甲,闪烁着苍白的光芒。秋风瑟瑟吹起城墙上的国旗,带着一丝悲壮,任宣王怎么也想不到,近年来,不断地兼并,眼看着宣国日渐壮大,却不想今日到了兵临城下的下场。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吕将军,”宣国本来壮实的身体,却见日渐消瘦,微微苍凉地问道:“你说北耀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吕勇听后一震,站在一旁的莫源更是心中一跳。吕勇站到宣王面前,拱手道:“大王,你且安心。我们宣城还有十万大军镇守着,求救书也早在四天前发出去了,盟国和其他城关很快就会派救兵前来抗敌。”
“都那么多天了,一个回信都没有,”宣城大怒道:“本王看他们是想反了,当初歃血为盟,若是他们不来,天必谴。”
吕勇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敌军营帐,心中骇然。生死存亡之际,盟国若是不来,也是唇亡齿寒了。想到不久,这里将插上北耀的国旗,一种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宣王怒骂之后,往行宫走去了。莫源走进吕勇身侧,低声问道:“吕将军,现在城内的百姓很多已然不够口粮了,百姓人心惶惶。”莫源说完深深叹息。
吕勇一顿,神情尽敛,狠心道:“西南粮仓不可动,那是士兵的口粮,若是士兵倒了,那么宣国真的灭了。”
“可是,将军、、、”莫源再上前一步,急切想再说什么,吕勇抬手制止了他。
北隅和左原两人来到了一条大道中央,看着秋风卷起残沙飞扬。
“娘娘您怎么来了?”两人看到璇玑正站在大道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便急忙道:“属下参见娘娘。”
“将军和军师都是聪明人,可是,”璇玑身穿藏青色衣袍,墨发用冠挽起,身披灰色披风,“怎么本宫说过的话,都尽数忘了。”
“属下不敢。”北隅和左原相视一眼,微微低头道。
“下次不必多礼,也不必拘束,现在是行军在外,哪里有那么多的礼数,”璇玑扬声道:“你们看哪条军规要求在行军的时候见到皇后需要行大礼的?”
听后,两人汗颜,历代有哪个皇后随军的。只是他们知道璇玑故意压制他们,便连忙抬头,“属下明白。”说罢,微微浅笑。
“你们在还为明日寅时作战的事情苦恼?”璇玑与他们随意在道上行走着。
“属下愚钝,还在为安排细作打开城门的事情而烦恼。”北隅看了左原一眼,微微暗示着,是军师不守责,没有告诉他,还故意卖关子,哪有这样的军师。
璇玑看着他们两个,一个微微侧头看别处,一个拱手偷看另一个。便忍不住笑道:“敢情是军师左先生故意不告诉将军?”
“臣知错,望娘娘恕罪,只是,”左原先北隅一步,高声道:“臣错在没有领悟到将军的意思,臣以为将军已经明白了,所以、、、”左原一连串的话,让北隅对他刮目相看了,别看他一副儒雅的样子,不仅贪吃,还有恶作剧作弄人的坏习惯,他的军师真真是坑人的。
璇玑看着北隅瞪大的眼睛,轻声道:“将军这样就不对了,左先生可是好意为你,毕竟他认为将军是个聪明人。”
“你们在讨论安排细作的事情吧,那么本宫也说说看,看与左先生想的是不是一样。”璇玑决意不再逗严肃的北隅将军。
“此次安排细作,全为了逼宣城打开城门,让他们十万大军投入我们事先摆好的‘六星阵’中。”璇玑负手随意在大道上走了起来,靴子踏在沙地里面,轻飘飘的声音在秋风中响了起来,不带一丝温度,“我们派去传假命令的细作,必须要会宣城俗语,而且还要穿上宣国的士兵铠甲。”
“假扮宣国士兵,传假命令。”北隅一想,心中骇然,猛然看向当朝的皇后,当真巾帼气概。
宣国气数已尽,当初他们兼并其他弱小的国家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到这个下场。天下纷乱之时,强者为王。璇玑收敛心神,不再多想,转身告别他们就回到营帐。
北隅和左原看着她远处的背影,北隅不自觉问道:“左先生,若是娘娘生为男子,是不是这天下他也会争上一分?”
左原摇摇头,看着远处的主帅营帐,低声道:“若是她为男子,那么若不是站在主公这个营地。怕是终生为红颜子,活不长,更不说去争霸天下了,这天下,只属于主公的,我们的主公才是至尊帝皇。”
“感谢先生一番指教,隅现在就去安排。”北隅与左原告辞后,转身离开大道,只有左原一人一袭白衣站在那里,风沙也污不上他的身,污不上他儒雅清俊的面容。
亥时,人定夜已深,宣城门户紧闭,连夜的饥饿让他们辗转反侧。
“娘,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还是前日去药铺取药的茗儿一家。一盏昏黄的豆油灯下,面黄肌瘦的她们,在深夜中悲伤叹息。
“茗儿,家里只有一点食物了,你自己吃了吧,娘这老骨头怕是撑不过去了。”大娘躺在床上悲伤叹息。
“若是大王能够投降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尽快出去干活,那样我们就不会饿着肚子了。”茗儿无知地说道。
大娘也没有力气去教训她了,只是低声道:“说什么傻话,若是我们败了、、、”大娘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大娘知道,这些年,他们大王每次大胜后,城里都会进来很多外族的女子,她们都是被抓来的,自然免不了一番蹂躏。
城墙之上,吕勇在深夜依旧不敢回去休息。充满血丝的大眼不动地瞪着远处的营帐,生怕他们在下一刻就对宣城发动攻击。
“将军,您先去休息下吧,这里我们来看。”副将拿着戟走过来,劝道:“若是有什么动静,我们马上禀告您。”
吕勇不语,依旧看着远处的阵营,心中不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许久,他才叹息道:“兵临城下,一刻也不敢松懈。”
“将军,您已经多日不曾休息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妥。”副将恭声道。
吕勇转身,看向副将,问道:“莫将军现在在哪里?”
“莫将军在一个时辰前,去了西南粮仓。”副将握紧手中的戟。
吕勇对他点头,随即举步往城下走去。
副将在后面叫道:“将军,您真的需要歇息。”
“我的身体我知道,你对各个街道严加排查。”吕勇说罢,快步走了下去。
副将摇摇头,看着他远处的背影。
月耀军主帅营帐内,北隅站在营帐中,拱手道:“陛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静候寅时。”
“不,”北烨华从案前站起来,走到北隅身侧,把一封折子递给他,浅笑,淡然道:“还欠东风,现在去给他们送吧。”
“劝降的书?”璇玑站在他身侧,低声道:“你想在心理上,先打乱他们的心?”
北烨华走了出来,掀开营帐,看着远处的火把,秋风灌了进来,低低的声音传入帐中每个人的耳朵中,“寅时虽是他们身体最是疲乏之时,但是兵临城下,他们哪敢安寝呢?”北烨华松开手,营帐又合上,他看向众人,脸上不再是清浅的笑,神情微敛,沉声道:“宣城闭城日久,城内的百姓口粮定然开始缺乏,西南粮仓虽盛,但是他们不会发给百姓。劝降,朕也是希望他们能降,一则双方不必损兵,二则,免百姓水深火热。”
璇玑看向他,拿过北隅手中的降书一看,果然,那颗心定然是兼济天下的,而月耀军也是这天下最守军规的军队,定不会伤百姓丝毫。
北隅跪下,恭声道:“末将听令。”
“若是宣王冥顽不顾,破城门,‘六星阵’灭之。”北烨华挥袖坐回座上,睥睨之气渐盛。
“报,大王北耀递来战书。”使者给宣王呈上折子。
宣王接过打开一看,“啪”那封折子被他狠狠甩下地面。
吕勇和莫源看着地面打开的折子,“战争无可避,然,吾念及百姓无辜。若宣国投降,吾以北耀起誓,将待宣国百姓为北耀之百姓,归入北耀的庇护。免其再遭兵乱,免其背井离乡,保其和乐安康、、、”
“本王绝不投降,绝不。”宣城大怒,案上的书籍和茶盏尽数被扫落下面。两侧宫人连忙跪地不起,吕勇和莫源瞪着地面的折子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