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因为杨九的供述,余家也受到牵扯,即将接受逮捕调查。
这天一大早,在逮捕人员到达之前,我去了余花瑶的住处,她静静的坐在门口的一排花岗石座上,看着保姆照顾着花园里的植物。
我在她旁边坐下,冰凉的石头带着清晨的露水,瞬间让人从头到尾的打了个寒战。
“石头怪凉的,怎么不去那边的椅子上坐?”
她缓缓的回过头来,精神还不错,今天她甚至还画了个淡妆,只是这一向睡眠可能不太踏实,眼角还是有些许明显的黑眼圈。
“你来了。”她淡淡的说,好像这一早上在这里坐着,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在等我似的。
我点点头,点了根烟,也递给她一只,她顿了顿,还是接过去,点燃了,“谢谢。”
我笑了笑,烟雾缭绕中,我们都没有问对方,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就像我们永远不会去想,我们什么时候渐行渐远的一样。
她说:“我真没想到,你会走到今天。”
我只笑着,不说话,她便也笑笑,说:“从小到大,我总觉得,你是个傻白甜,不谙世事,任性刁蛮,除了会胡搅蛮缠,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唯一特别的,就是你有个哥哥,一心只把你捧在手心里当宝的哥哥……我刚开始很羡慕你,羡慕你有这样的哥哥,后来,大概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忽然就很讨厌你,凭什么你天天任性胡闹,暮都能够包容你,朝夕相处的呵护你,就因为你是他妹妹?你怎么就这么好命!”
“爱情萌芽之后的嫉妒嘛,理解的。”我开解道。
她睨我一眼,突然笑道:“你现在倒看得很开了,果然是胜利者的姿态,不一样的,又或者……你也移情别恋了,所以说起暮,也能这么从容了。”
“我以前总是为了哥而歇斯底里么?”我皱起眉,努力的回忆那段年少轻狂的时候,那些记忆很模糊,但的的确确,满脑子都满满的是那一个人——哥。或喜或悲,那种年纪里,似乎的确每种情绪都喜欢放大,小题大做,做作得没完没了。
那么脑残,难怪哥烦我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哥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啊?”我问。
“从跟杨九认识开始。”
我恍然大悟,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迎刃而解,认识杨九,她便有了武器,杨九想对付我,余花瑶也想,有了一致的目标,理所当然的蛇鼠一窝。
“只可惜,你没死。”她有些遗憾的说,“那次得知你跳海的消息,我真的伤心了很长时间。”
“兔死狐悲么?”我笑道。
“谁说不是呢,处心积虑的跟你斗了那么久,终于斗赢了,又有点舍不得了……”
难得我们这么不做作的聊天,简直称得上开诚布公了。
我们说了很多,大约都是关于以前那些争斗的,一直在复仇。我发现,真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反而有种看淡的装逼姿态,内心竟然掀不起波澜了,难不成兔死狐悲这四个字,也应验到了我自己身上了?我想着,余花瑶又说:“愿赌服输,这次,我输了,我认,不过——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放弃。”
“不会放弃什么?”问完这话,又觉愚蠢的笑了。
她说:“暮云夜。”
我突然有些迷茫了,也许是我从没想过,余花瑶或许是真的爱着哥,而且已经爱到了如此地步——即使哥已经有了“妻”,有了孩子,即使一切看上去早已经成了定局。
相比起自己的“不忠”,余花瑶的爱反而是伟大的了。
警笛声在远处响起,余花瑶突然哭了,我以为,她是在伤心自己的结局,却没想到她说:“你说我可怜,你怎么不看看自己?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喜欢寒煊,为什么?就那么矫情吗?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暮慕悠,人变心了就要承认,你当初但凡有一点痛快,承认了这一点,事情都不会演变要今天这个地步,一切都是你害的!”
忽然,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每一句都是对的。
即使是这样,我心中却也只是微微一痛,再掀不起更大的感受来。似乎是不满意我麻木的反应,余花瑶道:“你还是没懂吗?你就这么可悲吗暮慕悠!我落得今天的下场是我活该,但你更活该!你连自己心中所爱的东西都人不清楚!最可悲的就是你自己!”
“认清了心中所爱又如何?”我反问,“你倒是一向认得清楚,结果呢?你得到我哥了吗?”
委屈的眼泪充斥在她的眼中,她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说:“余花瑶,虽然我恨你,不过你却仍然是最懂我的那个人,你也该懂,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谁都拦不住的宿命。”
这次,她破天荒的没有再拆台,没有再歇斯底里,她扭头环视眼前这一片小小的花园,多少年前,我们放学后总在这里玩耍嬉闹,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静默中,她忽然说:“我真后悔,后悔小学成为你的同桌,后悔认识你的每一天……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
我笑着,笑容即使仍然挂在嘴角,却是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有多假。
“你后悔,我又何尝不呢?我也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大能耐,招那么多人恨,被那么多人害……如果能够从新开始,她宁愿从没有认识过我哥,也没有认识过寒煊,跟这一切都没有交集。”
我难得不加掩饰的落寞,让余花瑶也笑了,“暮慕悠,你都赢了一切,也输了一切。”
警车静静的驶到门口,被带进车时,余花瑶是全程安静的。
目送她上了警车,再目送那车走远,我依旧坐在那块花岗岩石的凳子上,呆呆的,很久,很久。
修剪花园的园丁用剪刀修剪着花丛,阳光静谧的洒下来,突然那么慵懒,无所事事。最后一颗常青松修剪完了,园丁走过来,问:“以后还需要过来定期修剪么?”
我恍然回过神,望着这一院子的光景,忽然,时光又像回到了小学,两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嬉戏打闹。
“哦,不用了,反正,也没人看了。”
说完,起身离开,大约也是,永远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