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筱庵非常兴奋,而且,他还向日本方面提出三个条件:一、“大道市政府”改为“特别市政府”,市政府设在原来的上海市政府旧址。二、“特别市政府”下属的十个分局负责人必须由市长亲自任命,别人不得干预。三、由于国民党军队已撤出上海,上海租界以外的治安工作,全部由市政府的警察负责,日本人不能介入。
三个条件日方都答应了。这下,傅筱庵不但控制了租界以外整个上海的管理权,而且出入有大队人马护送,好不风光。他上午装模作样地在办公室坐坐,中午便去九江路东乡饭店吃西餐,晚上到虹口吴淞路“六三亨”艺妓馆请客。傅筱庵的伪政府成立之初,一切费用都是自己筹集,就是办公室里的红地毯也是自己从家里搬来的。傅筱庵贴钱当市长,成为上海大街小巷里议论的笑柄。
傅筱庵自己也毫不避讳地对身边人说:“我每月的薪水公费是2000元,这只够用来敷衍日本的海、陆军官和浪人,有时还要贴本。真没有想到,做市长会让我破财,实在是始料未及。”不过,傅筱庵终究是个商人出身,他一边花言巧语,在日本人那边分得一点中国的民脂民膏,一边利用沪西黑势力,在黄、赌、毒上大发其财,市政府的运作还勉强维持。
傅筱庵刚刚有了一点成就感,南京方面又传来一个消息:梁鸿志已建立南京伪维新政府,上海在伪维新政府的管辖区之内。这样一来,伪上海特别市市长傅筱庵成为别人的下级,其地位一落千丈。好在他有后台撑腰,从来不买南京伪维新政府的账。为此,梁鸿志曾委派陈群前来游说,让他尽快去南京“述职”,企图借机向他要些钱来补贴政府机构。
傅筱庵坚决不去南京,陈群却死缠烂打。实在没有办法,傅筱庵提出,去南京“述职”可以,梁鸿志必须每月拨我20万元作为政府补贴。梁鸿志没有办法,只能勉强答应。好不容易,梁才抓住与傅筱庵见面的机会。
一天早晨,傅筱庵穿着笔挺的西装,沿着宽阔的台阶一步步地走上伪市政府办公大楼时,突然之间,从远处“嗖嗖”的飞来两颗子弹,听到枪声之后,傅筱庵马上卧倒在地,吓得面色铁青。原来,是一个刺客在实施刺杀行动。由于刺客枪法太糟糕,所以没有打中傅筱庵,却将闻讯赶来的警察打死了。那刺客被抓住之后,还在愤怒地叫喊:“打倒卖国贼,杀死傅筱庵这个狗汉奸。”傅筱庵听了这喊声,心中足足有好几天不能平静。
在家里,傅筱庵左思右想:我是不是应该辞掉市长的职务,以求太平呢?他心里很矛盾,因为一旦辞退,自己的名声和钱财都会付诸东流,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在举棋不定的情况下,他来到上海算命瞎子胡铁嘴这里,想算一命,讨讨他的口气。胡铁嘴摸摸他的面相后道:“这是当一品官的命,最近曾遭到杀身之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还有十年的官运。”傅筱庵听到这里,高兴地站了起来,赏了胡铁嘴一大把钱后,欣然离开。
但是,傅筱庵并不知道,就在他算命后的几天时间,又有一次刺杀降临到他头上。
1939年10月16日,这是傅筱庵担任伪职一周年的纪念日。为了表彰傅筱庵在工作上的成绩,日本人在国际饭店为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各贵宾纷纷入席,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傅筱庵向大家致祝酒词,众人站起身来,高举酒杯:“为东亚圣战胜利、为大日本天皇陛下健康干杯!”接着,众人“哗哗”碰杯,傅筱庵正要饮酒时,突然旁边厕所里传来几声枪响。傅筱庵马上抱头蹲下。一时间,会场乱成一团,女人的尖叫声不止,酒杯喀嚓喀嚓的掉落到地上。
这是针对傅筱庵来的,但他又逃过一劫,在刺客开枪的同时,一位记者正在拍照片,镁光灯闪烁得厉害,将刺客的视线阻挡了,所以没有击中。
回到家里,傅筱庵已经心中有数:这一定是国民党“除奸团”干的。但是,此时并不是“除奸团”一党在仇视傅筱庵,因为还有许多人在图谋送他上西天的计划。
1939年12月,傅筱庵的妻子病逝,在万分悲痛之中,他去了戈登路寺院烧香,乞求菩萨保佑妻子能安息,并保佑自己官运亨通。进入大殿,傅筱庵手捧佛香,慢慢地跪在蒲团上,微微闭上双眼,心中虔诚地默念着。就在此时,一个和尚拿着杀猪刀闯进来,冲向傅筱庵,大叫一声:“拿命来。”举刀就要砍。傅筱庵忙睁开双眼,只见刀举在自己面前。这时,保镖冲上来,狠狠地一脚,将和尚手中的杀猪刀踢落。
已是满头大汗的傅筱庵站起来,狠狠地踢了一脚被保镖制伏的和尚:“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为什么下此毒手?”和尚大声吼叫道:“你这个卖国贼,帮日本人做事,中国人恨不得挖你的心,吃你的肉。我杀你是为民除害。”傅筱庵勃然大怒:“给我打,打死为止。”就这样,和尚被活活打死。傅筱庵渐渐明白,现在仇视自己的不是一个国民党,而是千千万万有良知的中国人。
民间的几次刺杀没有成功,军统局的秘密暗杀也失败。为此,军统局局长戴笠非常不高兴,蒋介石也大为恼火。他传达指令,尽快解决傅筱庵,否则拿戴笠是问。戴笠没有办法,于是找到身在香港的杜月笙。杜月笙考虑后,要他找黄金荣帮忙。戴笠来到黄公馆,一番商量之后,黄金荣决定利用黄家看大门的老头与傅筱庵的厨子的关系,对其下手。戴笠很快就制订出行动方案。
这个厨子叫朱升,手艺很好,深得傅筱庵的青睐。但他是一个光棍。于是戴笠找来一位年龄与他相仿的、已退居二线的女特务蕊娣与之接近。这蕊娣,年轻时凭借美色办成了不少漂亮的事情。现在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引诱一个中年单身汉,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军统局的特务墨林和道三找到蕊娣,给了她一笔现金,让她尽快接近朱升,然后找机会干掉傅筱庵。蕊娣一开始卖俏,但经两人花言巧语,加上重金相诱,她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晚上,朱升被黄家看大门的老头请到黄公馆房间里喝酒。两人坐定,蕊娣就端着一个大盘子飘飘然地走过来,献上一碟老城隍出产的五香豆、一盆自制的白切猪头肉、一大盘红烧田螺,两瓶洋河大曲。两人马上对饮起来。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着,这蕊娣站在桌前不停地张罗着。老汉看蕊娣添菜倒酒,忙个不停,于是拉住她道:“不要忙了,坐下来陪我们喝一盅。”蕊娣莞尔一笑:“好吧!今天黄老板去花园了,我就放胆陪你们喝一盅。”朱升四十多岁,平日很少见到女人,这次有美女作陪,当然开怀畅饮。不到半个钟头的工夫,酒就喝完了。
蕊娣一看,站起来道:“今天朱先生来,真是荣幸,我再拿瓶好酒来,炒个小菜,一起享乐享乐。”说完,她就转身到厨房去了。
“麻烦大嫂了,真不好意思……”朱升窘迫地说着。老头扑哧一笑:“大嫂?你误会了,她还是个没主的人呢?你就叫她小阿妹吧!”朱升看看她婀娜的身段道:“真没主?”老头道:“骗你不是人。”朱升若有所悟地道:“一定是养小白脸了,不然就是想嫁大户人家。”老头哈哈地笑道:“全不对,她的想法有点怪,首先,她找的男人必须是光棍,第二,男人必须壮实有劲。”老头看了看朱升的脸色,又道:“想不想我做月老啊?这女人难找啊!”
就在这时,蕊娣从里面端菜走出来:“菜来了。”朱升抬头一看,一盆红烧鱼块和一瓶烫热的花雕老酒。看着蕊娣成熟而丰腴的面庞,朱升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起来。等酒倒入杯内,老头喝了一口,埋怨道:“这就是好酒,哎呀……”他直摇头。蕊娣连忙道:“不要喝太多了!今天朱大哥难得来,要是把他灌醉了,那多不好啊!再者,虹口离这里远着呢,朱先生要一个人回去的。”
朱升听了,高兴到心坎里,含笑道:“对!对!说得极是。”三人你来我往,一瓶酒很快喝完。朱升起身便要道别。蕊娣故作依依不舍状道:“明天我休假,要到虹口姑姑家去,我顺便到那里看看朱先生。”朱升已是神魂颠倒,不由自主地道:“好啊!那我们明天见吧!”说完,蕊娣就给他叫了一辆黄包车,与他依依惜别。
第二天,蕊娣刚到姑姑家,那朱升便过来了。假姑姑赶紧回避。两人一见面,便干柴遇烈火,抱在一起就亲吻起来。蕊娣闭上眼睛,歪倒在朱升的怀里。朱升抱起他就往床上放。当他解她的旗袍时,她马上反抗起来。朱升问何故。蕊娣娇滴滴地道:“我是清白人家,我不要做露水夫妻。”
“那自然,我要娶你。”朱升跪在她面前不住地摸着她的脚。蕊娣又道:“你是傅市长家的人,他是大汉奸,你给汉奸烧菜做饭,你也是小汉奸,嫁给你我不成汉奸婆了?”朱升马上为难地道:“那怎么办?我不能不讨生活啊。”蕊娣笑了笑:“生活也可以,你给我杀掉狗汉奸,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你说,你做不做?”朱升看着她葱白般的大腿和酥软的胸部,再也忍不住了:“好!我干!”蕊娣窃窃一笑,往床上一躺,任凭朱升将她的衣服扒去。两人缠绵起来。
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傅筱庵与周文瑞、魏晋三等人在盛老三宅第听堂会,越剧名角姚水娟被邀献唱《盘头茶夫》一出戏,直到凌晨3点,傅筱庵才回家。3点40分回到家中,在警卫的搀扶下,歪歪倒倒地一踏上床,便呼呼大睡起来。傅筱庵有个习惯,喜欢一个人睡,就是他的正妻,也没有与之同床的机会。
朱升躺在床上一夜没合眼,他听着傅筱庵的脚步走进房间,再想想床上的蕊娣:“杀掉狗汉奸之后我才能跟她在一起。”想到这里,朱升下定了决心。
凌晨4点30分左右,朱升拿着磨得锋利的斧子上了傅宅大楼。走近房间,他贴耳一听,里面传来一串呼噜声。他轻轻地用加配的钥匙将门打开,走近床铺,看到傅筱庵横躺在床上,嘴里流出口水。他麻利地从腰中拔出斧子,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砍了下去。傅筱庵没有一点动静便死在朱升的手上。
事成之后,朱升回到房间,将血淋淋的衣服脱掉,装作往常一样的神态,向门卫说去市场上买菜去了。出了大门,他便翻身骑上脚踏车,按响车铃,一路过街穿巷,直奔上海西北郊的南翔镇,这是他们预先安排好的脱身地点。蕊娣看到他之后,高兴地亲了他一下,然后道:“我已拿到国民政府5万元奖金,我们可以去重庆了。”朱升高兴地跳了起来。
到重庆后,国民党军统局又给了他们3000元安家费,另外每月给他们补贴100元。以后,蕊娣与朱升安安稳稳地过起了小日子。日本投降后,他们又回到上海。他们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黄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