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陪张弛去买衣服和CD机,几次都找借口推掉了。他好像觉察出什么,后来不再邀请我,但还是像以前一样诚恳地叫着我“安宁姐”。一年后,张弛终于有了自己一两个固定的客户,收入高了一点,还是一如既往地写信和寄钱,给他心爱的姑娘。只是那么长时间,女孩从没来过,也没有给他回过一封信。有几次,张弛想同我说说女孩,但我打断了他,我不能分享也不想陪他一起欺骗自己,我宁愿我是错的,我希望那个女孩子知恩图报,甚至是真的爱着张弛。
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故事,我的不闻不问,不过是自欺欺人。叫我姐的张弛,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没有能力疼爱他。
后来,我决定跟着男友去北京生活。走的时候是夏天,张弛穿了那件应聘时的纯白色衬衣送我到楼下。写字楼的生活改变了他许多,人看起来白了,好像也长高了一点,说话不再带浓厚的豫北口音,对工作中的许多事情,已经学着慢慢适应。也有一次两次,请客户到好的酒店吃饭,虽然每次回来后,依旧心疼饭菜的昂贵。近两年的时间,张弛惟一为自己添置的,是一套打了折扣但看起来稍微像样点儿的西装,为此,他的午饭从最简单的盒饭降为馒头夹咸菜,坚持吃了一个月。
那天他抱着我的东西,站在楼下等车时,我看着他,忽然忍不住说:“以后,也疼爱疼爱自己,不要把什么都给了别人。”
这句话,我有所暗示。他抬起头笑了,笑容依旧纯真羞涩,他说:“安宁姐,其实后来我一直想告诉你……可又不想说。”
我在张弛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陌生的暗淡。
“说吧。”
他避开了我的视线,沉默片刻,低声说:“其实,其实小丹不会来的,我早就知道了,她不会爱我,不会和我一起生活,我早就知道了。”
“张弛!”
“安宁姐,我知道你疼我,可是,爱情是我这么多年的支柱,因为她,因为我对她的承诺,我才在外面坚持下来。当初我答应她,无论如何,不让她和我一样辍学。我答应她的,已经做到了。”
我看着张弛,任一辆辆的出租车在我面前离开,我只是看着他,看着我心中那个傻傻的什么都不懂的农村孩子,看着他羞涩的笑容,眼泪慢慢落了下来。是的,他还没有长大,还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他不够圆滑不够成熟,他追逐不了城市的脚步。可是有一种成长,有一种善良,有一种坚持,生活在都市中自以为什么都看透的我们,永远都无法抵达。
靠近他,伸出手,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了张弛。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我体会着感动的温暖和心酸……
洗手间里的晚宴
◎文/周海亮
他们在洗手间里吃了很多东西,唱了很多歌。
保姆住在主人家附近,一片破旧平房中的一间。她是单身母亲,独自带一个4岁的男孩。
那天,主人要请很多客人吃饭。主人对保姆说:“今天您能不能辛苦一点儿,晚一些回家?”保姆说:“当然可以,不过我儿子见不到我,会害怕的。”主人说:“那您把他也带过来吧……”保姆急匆匆地回家,拉了儿子就往主人家赶。保姆对儿子说:“带你参加一个晚宴。”
保姆把儿子关进主人家的书房。她说:“你先待在这里,晚宴还没有开始,别出声。”
不断有客人光临主人的书房。或许他们知道男孩是保姆的儿子,或许并不知道。他们亲切地拍拍男孩的头,然后翻看主人书架上的书。男孩安静地坐在一旁,他在急切地等待着晚宴的开始。
保姆不想让儿子破坏聚会的快乐气氛,更不想让年幼的儿子知道主人和保姆的区别、富有和贫穷的区别。后来,她把儿子叫出书房,并将他关进主人的洗手间。主人有两个洗手间,一个主人用,一个客人用。她看看儿子,指指洗手间里的马桶:“这是单独给你准备的房间,这是一个凳子。”然后她再指指大理石的洗漱台:“这是一张桌子。”她从怀里掏出两根香肠,放进一个盘子里。“这是你的,”她说,“现在晚宴开始了。”
盘子是从主人家的厨房里拿来的,香肠是她在回家的路上买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给儿子买香肠了。
男孩从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房子,更没有见过洗手间。他不认识抽水马桶,不认识漂亮的大理石洗漱台。他闻着洗涤液和香皂的淡淡香气,幸福极了。他坐在地上,将盘子放在马桶盖上。他盯着盘子里的香肠和面包,唱起歌来。
晚宴开始的时候,主人突然想起保姆的儿子。他去厨房问保姆,保姆说:“也许是跑出去玩了吧。”主人看保姆躲闪着目光,就在房子里寻找。终于,他顺着歌声找到了洗手间里的男孩。那时,男孩正将一块香肠放进嘴里。他愣住了,问:“你躲在这里干什么?”男孩说:“我是来这里参加晚宴的,现在我正在吃晚餐。”他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男孩说:“知道,这是单独为我准备的房间。”他问:“是你妈妈这样告诉你的吧?”男孩说:“是……其实不用妈妈说,我也知道。晚宴的主人一定会为我准备最好的房间。”男孩指了指盘子里的香肠:“我希望能有个人陪我吃这些东西。”
主人默默走回餐桌前,对客人说:“对不起,今天我不能陪你们共进晚餐了,我得陪一位特殊的客人。”然后,他从餐桌上端走两个盘子。他来到洗手间的门口,礼貌地敲门,得到男孩的允许后,他推开门,把两个盘子放到马桶盖上。他说:“这么好的房间,当然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我们共进晚餐。”
那天,他和男孩聊天,唱歌。他让男孩坚信洗手间是整栋房子里最好的房间;他们在洗手间里吃了很多东西,唱了很多歌。不断有客人敲门进来,他们向主人和男孩问好,他们递给男孩美味的饮料和烤得金黄的鸡翅,他们露出夸张和羡慕的表情。后来,他们干脆一起挤到小小的洗手间里,给男孩唱起了歌,每个人都很认真。
多年后,男孩长大了。他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尽管并不富有,他还是一次次地掏出钱去救助穷人,而且从不让那些人知道他的名字。他说:“我始终记得多年前,有一天,有一位富人,有很多人,小心地维护了一个4岁男孩的自尊。”
心安是福
◎文/张丽钧
在不心安地奔波劳顿之后,又为自己选择了不心安而难以安心。
在北戴河海滨,有行走的小贩起劲地向游客们兜售贝壳。那是刚刚从大海里打捞出来的各种漂亮彩贝,用塑料袋装着,一袋里面有20多枚。小贩跟定了我,不停地说:“买一袋吧!才30块钱,比零买合算多了!”我禁不住诱惑,俯下身,认真地挑选起来。50块钱,我买了两袋,觉得占了很大的便宜。
但是,不久我就懊悔了。那可心的“宝贝”渐渐成了压手的累赘。一手一袋,越走越重,累得人连伞都撑不动了。同行的朋友同样手提两袋贝壳,苦笑着对我说:“嗨,你还要不要?你要是要,我把这两袋给你。”
在老虎石附近,我看到一个和我们一样手提贝壳的老妇人,她一定也和我们一样为那压手的“宝贝”所累。只见她蹲下来,双手在沙地上挖了个坑,然后就将那几袋贝壳放进了坑里。我和朋友会意地笑起来。朋友忍不住逗她:“阿姨,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埋藏宝物,不怕被别人偷走吗?”老妇人一边往坑里填土一边快活地说:“等会儿我走了你就来偷吧!”
离开了老妇人,朋友对我说:“要不,咱也先把这东西埋上,等回来的时候再刨出来。你看咋样?”我坚决不同意,说:“跟那个坑比起来,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手。”
接下来,我们租垫子戏水,又打水滑梯。玩这些游戏的时候,我们轮流看护着那几袋沉甸甸的“宝贝”。说实在的,获得宝贝的喜悦渐渐被守卫宝贝的辛苦消磨殆尽。
太阳偏西了,我们疲惫不堪地往集合地点走。路过老虎石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地靠近了老妇人埋宝的地方。朋友笑着说:“有3种可能——东西被老妇人拿走了;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东西还在。”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信没人注意自己,将手里的长柄伞猛地往下一戳,“嚓”的一声,是金属碰到贝壳的声音。“还在!”我和朋友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来!
突然间,我心里很黯然很惆怅,我在为自己愚蠢地错失了仿效老妇人卸掉重负的机缘而沮丧。想想看,人在世上漫长的旅程中,最沉重的其实并不是某种外物,而是自己那颗无法安定的心啊。一个巢,心安下来就是家;一个穴,心安下来就是福。想那个老妇人,天真地挖了一个坑,然后心安地把一份天真寄存在里面。这一日,她一定玩得比我们好,她轻松地行走,轻松地戏水。待到她归来刨出她的彩贝,她就可以微笑着为自己的心安加冕;而我呢,我在不心安地奔波劳顿之后,又为自己选择了不心安而难以安心。我的累,源于手,更源于心啊。
风雨中的菊花
◎文/王宗宽
多尔先生的胸膛中感到一次又一次的强烈冲击。他的眼前模糊了。
午后的天灰蒙蒙的,风没有消息。乌云压得很低,似乎要下雨。就像一个人想打喷嚏,可是又打不出来,憋着很难受。
多尔先生情绪很低落,他最烦在这样的天气出差。由于生计的关系,他要转车到休斯敦。
车站周围的一切他已是熟悉不过了。他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是在旅途中度过的。他厌倦了这种奔波的生活,他最急于见到的是上小学的儿子。一想起儿子,他浑身就有力量。正是由于自己整天漂泊,妻子和儿子才能过上安逸的日子,儿子能上寄宿学校,受到良好的教育。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开始舒畅起来。
开车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随便在站前广场上漫步,借以打发时间。
“太太,行行好。”一串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顺声音望去,他看见前面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儿伸出鹰爪般的小黑手,尾随着一位贵妇人。那个妇女正牵着一条毛色纯正、闪闪发亮的小狗急匆匆地赶路,生怕小黑手弄脏了她的衣服。
“可怜可怜我:3天没有吃东西了。给1美元也行。”
考虑到甩不掉这个小乞丐,妇女转回身,怒喝一声,“滚!这么大的小孩就会做生意!”小乞丐站住脚,满脸的失望。
真是缺一行不成世界,多尔先生想。听说专门有一种人靠乞讨为生,甚至还有发大财的呢。专门还有一些大人指使一帮孩子乞讨,利用人们的同情心,说不定这些大人就站在附近观察呢,说不定这些人就是孩子的父母。如果孩子完不成定额,回去就要挨处罚。不管怎么说,孩子也怪可怜的。这个年龄本来该上学,在课堂里学习。这个孩子跟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可是……这个孩子的父母太狠心了,无论如何应该送他上学,将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多尔先生正思忖着,小乞丐走到他跟前,摊着小脏手,“先生,可怜可怜吧,我3天没有吃东西了。给1美元也行。”不管这个乞丐是生活所迫,还是欺骗,多尔先生心中一阵难过,他掏出1枚1美元的硬币,递到他手里。
“谢谢您,祝您好运!”小男孩儿金黄色的头发都连成了一个板块,全身上下只有牙齿和眼球是白的,估计他自己都忘记上次洗澡的时间了。
树上的鸣蝉在聒噪,空气又闷又热,像庞大的蒸笼。多尔先生不愿意过早去候车室,就信步走进一家鲜花店。他在这里买过几次礼物送给朋友。卖花姑娘认出了他,忙打招呼。
“你要看点儿什么?”小姐训练有素,礼貌而且有分寸。她不说“买什么”,以免强加于人。
这时,从外面又走进一人,多尔先生瞥见那人正是刚才的小乞丐。小乞丐很是认真地逐个端详柜台里的鲜花。“你要看点儿什么?”小姐这么问,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小乞丐会买。
“一束万寿菊。”小乞丐竟然开口了。
“要我们送给什么人吗?”
“不用,你可以写上,‘献给我最亲爱的人’,下面再写上‘祝妈妈生日快乐!’”
“一共是20美元。”小姐一边写,一边说。
小乞丐从破衣服口袋里哗啦啦地摸出一大把硬币,倒在柜台上,每一枚硬币都磨得亮晶晶的,那里面可能就有多尔先生刚才给他的。他数出20美元,然后虔诚地接过下面有纸牌的花,转身离去。
这个小男孩儿还蛮有情趣的,这是多尔先生没有想到的。
火车终于驶出站台,多尔先生望着窗外,外面下雨了,路上没有了行人,只剩下各式车辆。突然,他在风雨中发现了那个小男孩儿。只见他手捧鲜花,一步一步缓缓地前行,他忘记了身外的一切,瘦小的身体更显单薄。多尔先生看到他的前方是一块公墓。他手中的菊花迎着风雨怒放着。
火车撞击车轨越来越快。多尔先生的胸膛中感到一次又一次的强烈冲击。他的眼前模糊了。
幸运在路上
◎文/徐玮
没有什么人天生就是幸运的,幸运要靠自己去争取,去经营。选择什么样的路,其实就是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我认识一个女孩,高中毕业后,她只身一人来到北京闯荡。18岁的她,没有文凭,自然在北京也就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好不容易托老乡找到了一家小店,在那里做打字员——常常可以在路边见到这样的小店,门面不大,主要业务就是打字、复印、制作名片、刻字之类的。一个月400元,包吃,住的地方离得不算太远,骑自行车40分钟的样子,是和几个老乡一起租的一间地下室,一张床铺一晚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