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笑影尴尬的笑笑,这女人的确很难接近,这点纪言比较像她。看来方夏嫁入他们家,以后有气受的……正在胡思乱想,却听林女士有些奇怪的失笑:“哈哈,我们家纪言什么都要求最好,他的眼光很高。”
张笑影正在纳闷她说什么呢,咋听不懂呢?这女人又继续说:“他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从小到大他的成绩从来就没屈居过第二。衣服有点点皱褶就不会穿。我一直担心,将来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才能配上他,没想到,他看女孩的眼光倒是不高。”
张笑影头脑一阵短路,这女人说什么呢?她这是什么意思?
“真不知道你使出了什么样的手段,让他连自己都放弃了。”林女士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闻言,张笑影的眼神一凝,脸色霎时变得阴沉,嘴角勾起一个嗜血的笑容,讽刺道:“我也纳闷,那么优秀的纪言和纪深,怎么会从你这种女人的肚子里出来。”
林女士一愣,继而笑笑,没再吭声,拿起茶几上的白开水喝起来。张笑影本以为她会骂自己,没想到她却只是笑笑,一时间,又懊恼自己说话太重,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结起来,张笑影坐立不安,似乎呼吸都不畅通。
“虽然长的不怎么样,不过,你的性子我倒是挺喜欢。”林女士放下杯子,慢悠悠的说。
张笑影冷汗,这……可不可以理解成她的目光独特?
两人一时无话,张笑影偷偷打量她,她略微消瘦,身上的深紫色大衣做工精良,领口处一圈紫色皮草衬着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高贵和神秘。一头鬈曲的浅黄色短发俏皮又不失庄重,手上提着一只黑色LV包。她的举手投足和表情挥出了她自身特有的那种优雅和目空无物。张笑影的心理又不平衡了,她急切的想在这有钱的女人的脸上找出缺点,于是往前凑了凑,果然,在她的眼角看到遮瑕妆都不容易遮住的皱纹。心中顿时大爽,妈的,你长的倒可以,还不一样长皱纹!
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脸疲倦的纪言在打开门的一刻骤然僵住,脸上表情瞬间隐去。痛苦之色渐渐盖住了他的眼,笑容也变得凄凉。
看见他,林女士立刻站了起来:“纪言,你闹够了没有?”
纪……言?这女人头脑发懵吧,思念纪言想疯了?
“纪言,你不能这么任性,你甩手就走,公司交给谁?这么长时间,你也闹够了,跟我回去吧。”林女士继续说。张笑影一脸迷糊的看着她,继而把目光转向他,求证似的看着他。
纪言的脸色瞬间苍白,沉默着,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女士轻蔑的笑了:“纪深葬礼后的一个星期。”
“你是怎么知道的?方夏告诉你的?”
“方夏?谁?纪深曾经从二楼摔下过,为了消除震荡对脑部的冲击,住院后医生在他的脑部植入了两块金属板。”林女士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看到纪深的尸检报告!”
纪言双目紧闭,神志不清似的低声自语:“二楼摔下?纪深从二楼摔下过?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
“那时候我和你爸爸已经离婚。纪深一度昏迷陷入危险,你爸爸通知我去医院……我没告诉你。”
张笑影惊惧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耳中顿时犹如霹雷炸响。她的脑中闪过过山车上他那白皙的胳膊上手腕处一圈更白皙的皮肤,顿时,一切刹那间明朗了。怎么会一直没有发现呢?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事迹,张笑影心中的惊惧越来越大,分明就是纪言嘛,自己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
“纪言,你太任性了,这次你真是太过分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伤心?我真的以为你死了。”林女士冷着脸说。
纪言目光复杂的看着母亲,冷冷的笑了,哑声说:“现在你就不伤心了吗?两个都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纪深?他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块肉啊!”
林女士静静地看着他,认真的说:“纪言,我最在乎的人是你!只有你!”顿了顿,她接着说:“当然,纪深死了我也会难过。但现在我庆幸的是你还活着,其他人我管不到许多。纪深,他也是其他人。”
世界在摇晃,一片一片碎裂,崩溃。纪言觉得心脏如要爆裂般的痛苦,折磨得他快要无法呼吸。他狭长的眼中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烁,却依旧在笑,他的笑容慢慢扩大,便成了讥笑:“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你给过我什么?从小在你和爸爸的争吵和撕打中长大,我没有母爱,没有父爱,你们所有时间都用在无休无止的争吵中。甚至,连纪深都因为你而嫉恨我。如果你肯给纪深一点点爱,一点点关心,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纪深也不会死,我更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小时候,我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你和爸爸的脸色。那也叫家?那个家,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脸颊的泪水是温热的。你那少到极限的爱,却招来纪深对我的仇恨,其实你给我的,也不过是一点点的爱罢了,还不够温暖我的皮肤。我从头到脚连同骨子里都是冰冷的,你们给我的伤害远远的超过了温暖。孤独、寂寞、惶恐,它们就像一只有无数条尾巴的妖怪。每当它们醒来凌虐我、折磨我时,那种无助和苦楚,你能体会吗?那种千万只蚂蚁在全身内外咬着你,那种让你烦躁不安、心神不宁的苦,会让你想逃,想用各种麻醉剂或快感来忘掉痛苦。我唯一活着的意义,就是努力学习,除了学习,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甚至不敢出去见人。我从来没有任何的朋友,没有谈过任何一场恋爱,我被整个社会抛弃,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比垃圾还不如,至少垃圾还能回收利用。我生不如死,我看见了自己的死路,那个愈来愈孤寂的人生死路。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真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说到最后,纪言已经是声嘶力竭的吼叫,他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母亲,森冷、清幽……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神色!
林女士打了个寒战,本能的退后了一步,讷讷的叫了一声:“纪言——”
纪言的眼神涣散了,喃喃的,狂热的,他厉声吼道:“纪深嫉恨我,可他却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他有那么多的朋友,有自己的爱好,有自己的个性,他爱恨分明,他敢把对你的厌恶表达出来,甚至,他还可以跟我爱的女孩住在一起。我要变成他,我希望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纪言这个人,我要?逃离被遗弃的孤单、逃离被排挤的寂寞、逃离那来自内心深处的莫名空虚。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纪言激动的全身颤抖,脸色煞白,张笑影扑上前抱住他,脸上早已经泪水泛滥,原来他的冷漠是这样造就的,一直以为他故作高傲。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张笑影沉痛的、悲愤的、心魂俱裂的啜泣起来,她冲呆若木鸡的林女士祈求道:“求您了,您走吧,他太激动了。”
林女士喃喃的说:“你从来没说过……你从来没对我说过……我做错了吗?”
纪言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住,他锐利的盯着她,森冷的说:“我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您走吧,走吧!我求您,您这样会逼死他的。”张笑影用力支撑着纪言快要瘫软的身体,冲林女士惶然的喊。
林女士哆嗦着嘴唇,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转身狼狈的向门的方向冲去。纪言的目光凝视着母亲映在地上的影子,他看到她双脚迈出大门的时候身后的影子突然被割裂的样子,身躯继续朝前,墨般漆黑的影子留在原地。就像是人死去时离开身体的灵魂。带着恍恍惚惚的伤心和未知的恐惧。那些影子像是依然留在他的心里,游荡着,哼着一首伤心的曲子。
张笑影紧紧拥住纪言,什么也没说。
纪言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摸到一手的泪水,他扳正她的脸,睁着大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艰难地张开嘴,声音沙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来:“我应该自己告诉你我冒充了纪深,真的对不起。”
“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她战栗的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声的说:“纪言,以后由我来温暖你!我来陪伴你!我不会再让你孤独寂寞!”
“你……真的不怪我?”纪言的身体终于不抖了,他不确定的问她。他是那么的害怕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以至于每天夜里都从噩梦中惊醒,梦中她鄙夷的眼神让他想要死掉。他宁愿娶别的女人也不愿意让她鄙夷自己,他宁愿她恨自己。
望着他怯怯的眼神,张笑影心疼的笑了:“真是个傻孩子!”
虽然被说成是傻孩子,纪言却很受用的在她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竟然发出熟睡的轻鼾声。
张笑影轻轻的抚摸着纪言的头发,她的眉峰慢慢的聚拢,她的眼睛慢慢的潮湿。她明白,在纪言的童年,因家庭关系,他的内心早就有了创伤和坑洞,让他日后的人生意义,就只是为了不停地填补这些坑洞,而不自觉地选择了极端的人生模式和命运轨迹。
“纪言,人生的真正意义,不在于谁给你创伤,或者什么事件让你内心有了坑洞,而在你如何处理这些伤口或不安。以后,就让我来教你吧!”
看着纪言梦中紧蹙着的眉头,张笑影的心里柔软的甚至可以滴出水来,她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对他好,让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