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笑影的心很失落,这不是那种她熟悉的失落。心里象是有个重物,挂着,坠坠地,很难受,从来没有过的。有种拔脚想走的感觉,可是,她去哪儿?这是她的家,这是她非常熟悉的房间。但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再习惯了,不再习惯没有他,而变的空荡荡的房子。
原来,爱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它可以把你曾经非常熟悉的,变的很陌生。就象她突然不再习惯这个自己从小就生活的房子一样。
她谨小慎微地走近每扇门,而且疯狂地打开,会不会是他在阳台上看到自己,所以故意躲起来了?她打开灯,把每一个房间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依然是空荡荡的,这时的她像是在面对一场即将撕票的绑架案。可等她把几乎能想到的可疑的地方都找遍了之后,她的心抽得更紧,从来没有这么惊慌过。
难道,他已经走了?不辞而别了?张笑影掏出手机拨打他的电话,却听见铃声从他卧室的床上响起。张笑影舒了口气,这家伙,出门也不带上手机。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问自己:是否总是要等到面临快失去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种烧心的滋味?想了想,她拨通方夏的手机,直接的说:“方夏,我想跟你谈谈。”
方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好啊。我在维纳斯婚纱店,你过来吧!”
张笑影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婚纱店?”那头方夏已经挂了电话。张笑影愣了半响,哑然失笑,终于知道他去哪里了。
原来他们去试婚纱礼服了。
她擦擦眼睛:张笑影,不要哭泣!你还没失败,加油!
可是,她真的有能力回天吗?她真的这么自信,纪深不是迷上方夏的美貌吗?想到这里,张笑影使劲的甩甩头,如果是以前的纪深,她不敢肯定,可是现在的纪深,他绝对不会。他已经……不再像纪深。
走出小巷,招了辆出租车。到了维纳斯婚纱店,看着那个装饰精致华美的大门,看着橱窗里那些华美绝伦的婚纱,张笑影愣在原地,不会动也不会言语了。突然不确定起来,她真想掉头回家。真的是在自虐吧。明知道来了会伤心,会绝望,却还是自虐地想来,想来看看他穿上新服的样子。但只要想到他与方夏站在一起,穿上新服,一脸幸福的样子,她的心就开始被撕扯被挤压着疼痛。
张笑影,你不是来伤心的,你是为了不让自己更伤心而战斗来的。如果说,真的无法挽回,那么,心碎也罢,那就让它碎掉好了,完全碎掉,死心。没有心了,不会痛了,无情无爱,那是最好的。快点进去看吧……
她对着橱窗做了个笑脸,走进店里。
虽然做好一切准备,觉得自己心理已经够强大了,可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张笑影的心还是如受重锤,所有的话语瞬间都被那潭深水吞没,再无声音。眼前的一对人儿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纪深穿着一套白色仿欧洲风格改良的礼服,删去了一些夸张繁琐的装饰,回复于简洁华贵。纯白色的礼服,在领口与袖口上以金线绣以精致美丽繁复的花纹,钮扣是一朵朵造型精致艳丽的玫瑰,现在的纪深过于沉郁,而这套礼服的温雅正好中和他的沉郁,让他整个人显得柔和温润,使他看起来如朝阳般耀眼夺目。在他身边盈盈微笑的方夏美的让她自惭形秽,方夏穿的是一套鱼尾裙改良婚纱,上半身是仿鱼尾裙的简洁修身的款式,紧紧包裹出女人的曼妙曲线,简洁大方的线条一路追到臀部下方膝盖上面十公分处突然荡开,以层层叠叠繁复美丽的轻纱组成大朵大朵的玫瑰花的形状,堆簇在脚下拖曳在身后。简洁与繁华并存,突显女性的华美曼丽。方夏的脸美丽得令人窒息,令人不敢逼视,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优雅清逸,稀世风华,万千风情。再配上这样的好身材,世上实在很少有人能抗拒。维纳斯的店员几乎全部停下来怔怔的注视着方夏,那些目光中有惊叹,有羡慕,有嫉妒,也有爱慕。
“笑……笑影,你怎么来了?”陪同在他们身边的斧子诧异的看着她。张笑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个傻瓜,自己的心都碎了还要陪着方夏来挑选婚纱,真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张笑影俺恼方夏的薄情,又心疼斧子的憔悴,加上自己种种复杂的心情,她真想蹲地上大哭一场。突然,所有的勇气都消失了,她抬起头,却冒出一句:“那个……伴娘的衣服可以选么?”话一出口,她真恨死自己了。
她的目光转向纪言,看见他的眼里流光闪烁,变幻迅速,继而归于平静,黑色眼眸深不可测。
“纪深,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是不是跟纪言的死有关?”不管不顾了,去他妈的自尊心,去他妈的自卑心,漂亮又怎么样?她张笑影是打不死的小强。想到这里,她大声嚷起来:“纪深,你跟我走,你跟我回去!”
纪言的心听到了什么东西轰然崩溃的最后一声裂响,他冲动的向她跑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去他的婚礼,他不要再这样折腾了。
看着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方夏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一点点破碎,耳中甚至能听到那清脆的碎裂声,震得她的头疼痛昏沉。但她的脸上仍然挂着笑,这份微笑让一旁的斧子揪心。
她淡淡的、清晰的、拖着音的叫了声:“纪——深——”
紧紧拉着张笑影手的纪言,双脚在跨出店门的刹那顿住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沉,沉默了片刻,他慢慢松开张笑影的手,冰冷僵硬地说:“你……先回去吧。”
“纪深,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的犹豫?我知道你不想的,你根本就不想娶她,你的眼睛骗不了我。”张笑影尖利的叫起来。
“张笑影,你一定要来搅局吗?他如果不想娶我,又怎么会在这里?”方夏冷冷的看着她,停顿了会儿,她一字一句的说:“你觉得我不如你吗?”
张笑影冲上前去,斧子一把抱住她,目光中全是祈求,张笑影怒吼:“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你为什么要逼他?”
“笑影,你清醒点吧。方夏这样的美女哪个男人不爱?他要是真的爱你,怎么会在这里试礼服?你不要闹了,好吗?我求你!”斧子使劲的摇着她的肩膀。
“你求我?你求我?你凭什么求我?”张笑影泪流满面,喃喃的说。她眼中的悲哀刺伤了斧子,斧子咬咬牙,狠心的说:“你回去吧!等方夏的婚礼结束后,我带你去旅行。”
张笑影紧紧咬着嘴唇,看了看周围,发现店里所有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祈求似的看向纪言,纪言脸色冰冷漠然,她的心一阵阵地抽搐,眨眨眼睛:“纪深,算你狠!”她踉踉跄跄的转身离开。斧子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黯然,内心满是忧虑。
方夏转身,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一套又一套的试着婚纱和礼服。纪言更沉默了,整个人就像一块坚硬的冰棱,斧子好几次与他的眼神对上时,都会被他眼中那刺骨的寒意所惊。那样冰冷无情的眼神看着他和方夏,仿若要噬人一般,令人感到透骨的恐惧,忍不住想要转身逃走。斧子悲哀的闭上眼睛:方夏,这真是你要的幸福吗?就算伤害全天下的人,我也要让你得到幸福。所以方夏,你千万要幸福。
张笑影再次羞愧自己的不自量力,人有时候喜欢自以为是地去解决什么问题,到头来捉襟见肘,理智荡然无存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自己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个人。她觉得自己似乎与全世界都失去了交集。她精神恍惚的回到家,路过楼梯时撞到一个穿着紫衣的中年妇人,她低头匆匆道歉便急急的躲进家中,躲在那张熟悉的绿沙发上。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对面墙上的时钟,一点一点地燃烧着自己的伤口,慢慢地,慢慢地,有关于纪言纪深的所有记忆都化成了冬季里鹅毛般的雪花,覆盖在她心灵的每一寸角落里。
她问自己,她到底爱谁?
她爱纪深吗?
不,她不爱纪深,她不爱以前那个纪深。
可是,她爱现在的纪深。
一如她爱已逝的纪言。
一阵敲门声惊的她在沙发上一跃而起,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纪深回来了,他还是不忍看她一个人伤心,所以回来了。带着满脸的泪水奔过去开门,却见门口站的是刚才不小心撞到的那个紫衣中年妇人。这年头,不会是人撞人还要赔偿医疗费吧?她赶紧一抹脸上的泪水,挤出个笑:“那个……刚才对不起啦,我心情不太好,所以没有给您认真的道歉,不是我没诚意……”
“纪言住在这里吗?”紫衣妇人开口打断她,她的声音哑哑的,并且冰冷僵硬。
张笑影顿时觉得寒意骤升,原本冲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冻住,她不由自主的纠正她:“是纪深,住在这里的是纪深。”
紫衣妇人看也不看她,径直走进屋里,她的目光轻蔑的打量着周围,半响,才问她:“他什么时候回来?”
张笑影困惑的看着她,觉得她似乎很面熟,突然想起,纪言的葬礼上,撕打纪深的……
“你是纪深的母亲?”她脱口而出。
“我是纪言的母亲。”紫衣女人纠正她。
“呃……有区别吗?”张笑影奇怪的问,女人看了她一看没再吭声。
“那个……我给你倒杯水,请问要茶叶吗?”张笑影有些手忙脚乱,不能怠慢了纪言纪深的母亲啊。
“白开水吧。”
接过张笑影递过来的白开水,她有些疲惫地按压着眉心。
“阿姨,我帮你按……”
“我姓林,叫我林女士好了。”她放下手,凉凉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