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雅已经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如果以前她还能做得出转身就走的决定,可是现在……迟疑了下,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硬不下心。
转身取了床边搭着的薄被,小心翼翼的搭盖在容隽身上,容隽睡的依旧很熟,连动都没有动,似乎是真的累极了。
心里突然生出一点微软的情绪,一抬头,从旁边暗色玻璃里看到自己,镜子中的女孩神情似乎还像以前一样冰冷,但只有她自己辨认的清楚,唇角微微勾起,冰冷的神色间竟然有些不容错辨的失笑与温柔。
她一愣,被自己眉眼间的温柔吓的怔住,下意识往后一退。
几乎是同时,一只略显冰凉的手猛地握住她的手腕,细长的凤眸里里各种情绪一一闪过,震惊、兴奋、遗憾、迷惘、无奈、最终化成淡淡的苦涩以及让人承受不了的复杂感情。
“你……是小雅?”
平静无波的口吻,不容置疑的语气,淡到极致而面无表情的神色。
容小雅唇角微动了动,依旧一句话没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她的没有反应落在容隽眼底无疑就是确认,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着她的反应,虽然这其实算是好事,但一颗心还是不受控制的下沉。
……来的太快了。
他甚至还没有好好的跟她相处,让她……爱上他。
……来的太快了。
她没有爱上他,而他却已经将心思全部袒露在她的面前,他最后一点骄傲与尊严也会因为这个而被碾碎成渣。
容隽松开手,唇角微微一勾,“是么……”
话音还未落,就被容小雅快速打断,“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在医院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我记得你跟爷爷在吵架,我好像摔了一跤,然后……我不记得了。”
容隽猛地抬头,以一种深思的目光盯着容小雅,微微沙哑的声音含着些说不出的意味,“你说……你记得在医院?”
容小雅抿了抿唇,略一使力将自己的手腕从容隽手里拔出来,转过头,视线在窗台上的水晶摆台上落了落,刚才还隐隐有些闪烁的眼神刹那宁静下来,静静的的说,“容臻在这里?我想见见他。”
“他已经睡了。”容隽深深看了眼容小雅,慢慢收回视线,“你再休息一会吧,我明天早上会安排你跟他见面。”
“……谢谢。”这个时候似乎也只有谢谢可说了。
四周有一瞬间的沉窒,气氛也因为这沉默而变得尴尬,四周像是被细细的丝扯成了网,沉凝的将沉默的两个人缠绕在其中,压抑的令人窒息。
容隽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又恢复了清冷状态的容小雅,突然有一阵控制不住的愤怒,他有一种被人耍弄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强烈,强烈的几乎让他忍不住想要发火。
可是,发火又有什么用?
他照样改变不了现实,他只有接受,从来都这样,不是吗?
但是……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脏话,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房门被轻轻关上,砰的一声轻响。
容小雅默然看了好一会被关上的房门,才收回视线,慢慢走到桌边,伸出手,轻轻抚摸桌子上的水晶天鹅摆设,鲜艳的红色在指间流淌,是让人心动的色泽。
她缓缓抬起头,窗外连一盏灯都没有,夜色浓重而深邃,暗色玻璃隐隐约约反照出她现在的样子,嘴唇湿润而通红,双颊饱满,即使在暗色玻璃上也能看出她晶亮的双眼,哪里还是以前总是那个虚弱而苍白女孩。
不能否认,她这段时间的气色真的很好,好的几乎让她认不出自己,让人几乎要以为,那样才是她最好的状态。
“也许,我真的不应该醒的。”凝视自己的模样,她挑了挑唇,玻璃里的女孩也挑了挑唇,同时露出一抹讥诮而苦涩的笑容。
她甚至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个拙劣到自己都听不下去的谎言有没有让容隽相信,但是,当她看着容隽的神色,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心软了下来。
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可以用最冷硬的刺面对他,像个刺猬,可是她失智的那段时间一点一滴确确实实都印在她的心里,她没办法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
她从来都知道,心软从来都是她最大的毛病。
只是,这个心软的对象不对。
他会让她,万劫不复。
“hi,小美人,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容小雅脊背的一凛,猛然转身,不可思议的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里戴着鸭舌帽的陌生男人,男人的样子普通而随意,身上不仅没有煞气,反而像偶尔过来散步的邻居,只不过这个邻居习惯走不寻常路而已。
而这个时候,这个邻居正依靠着半开的窗户冲她微笑,熟稔的仿佛两个人自小就是青梅竹马一样。
容小雅强行控制住自己的心惊,扫了眼男人身后半开着的窗户,立刻明白他是怎么进来的,随即又释然。她真的是一点也不惊讶这个男人是怎么能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窜进她的房间,这男人能在一千九英尺高的飞机上来去自如,这短短的三层楼,完全不成问题。
迅速将所有情绪收拾起来,她冷静看向那个男人,“小珞在哪里?你又想要什么?”
孟祥压在鸭舌帽下面的眉挑了挑,眼底划过一抹赞意,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未经训练就面不改色的女人了。勾了勾唇,“哦,原来你记得啊,那你刚才骗容隽干什么?他就那么不入你的眼?”
容小雅心里微动,既震惊这个人藏了这么久他们居然都没察觉,更震惊他似乎很熟悉容隽?
这代表什么?
大脑迅速转动,脸上神色却淡,“这跟你没关系。”
孟祥摊摊手,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加大了些,“哦哦哦,美人你不用担心,我过来本来只是想帮助你的,”上上下下扫了眼容小雅,“不过现在可能不需要我了,计划也有了些小小的改变。不过估计上头很难办。”
容小雅皱眉看着孟祥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淡淡恶意嘲讽,但那抹嘲讽转瞬即逝,如果不是容小雅确认自己看的清楚,她几乎要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她没有多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不想插手别人的秘密。所以,她只是重复问了一遍,“你想做什么?”
孟祥一笑,“不做什么,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孟祥手一挥。
容小雅眼疾手快,及时接住冲着她门面飞过来的薄薄纸片,是一张名片,名片上通体通红,一个半裸的性感女人占着大幅位置,红唇潋滟,金发****,侧着身偏头看过来,手上端着一杯血红色的酒,小拇指却朝着外面微微曲着,一股俗艳火辣又充满了情色与欲望的魅惑之态扑面而来。
圣雅酒吧。
风骚入骨的女人,圣洁雅致的名字,对比之下还真的是……怪异。
对,怪异!
这张名片给人的感觉就是怪异。
说不出来的怪异。
她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们在飞机上遇到的那帮毒贩吧,这个酒吧就是他们准备接头的地点,接头的人应该就在这个酒吧里。”孟祥一笑,不再说话。
容小雅一愣,眉头皱的更紧,接口道,“你让我找出这个接头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因为容隽她十八岁之后的日子过的有些复杂,但她二十一年短短的人生里,因为爸妈、容臻甚至容隽的保护,她的生活圈子狭隘的永远只有家庭学校,别说是这种在刀尖舔血的毒贩,就连小混混都没接触过一个。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一朵养在温室里的仙人掌,虽然满身的刺,但也改变不了她永远经历不了风雨的事实。
但现在,这个人居然让她去找一个毒贩?
纯粹是开玩笑,还是耍着她玩?
孟祥却很满意她的领悟力,也看出容小雅的震惊,笑的一脸不怀好意,“当然,我只需要找到而已,不管你借什么外力我都管不着的。”顿了顿,他打了个响指,“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找出这个人,我一定会把那小子安安好好完完整整的送到你手上。”
见容小雅低头沉思,孟祥挥挥手,潇潇洒洒的扣着窗户就要往外跃。
看着孟祥就要离开,容小雅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其实就算我找不到这个人,你也不会伤害容珞的,你让我找接头人,为什么?”
孟祥单手撑着窗户回头,平凡无奇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黑色风衣被劲风吹的飒飒而起,竟然十分潇洒。
“很简单,我们想知道你的潜力,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可以走到什么地方吗?”孟祥环视四周,讥诮勾了勾唇,“永远是别人圈养的金丝雀,这样的日子,就是你想要的?外面风雨是很大,可同样很精彩,不想飞出去看看?”
容小雅沉默一瞬,静静的说,“你是一个拙劣的说客。”
“当然,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再华丽的语言包裹下的也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孟祥微笑,“这句话是不是能打动别人的心而已。你,被我打动了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等你真的找到这个接头人,我会告诉你。”
丢下这句话,孟祥轻轻松松的跃下窗户,悄无声息的跟他来时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像是黑夜里狩猎的雪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