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年夜打工晚上回到家,下半夜就开始发烧,整个人烧的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像飘在空中。
中午我母亲来到我房间,反复摸着我的额头,问我想不想吃点什么。“躺会就好了,我没事,晚饭我再起来吃。”我摇了摇头,掖好被子继续睡。
晚上,母亲把饭菜端到我床前,“别起来了,在床上吃吧。”我点着头,坐起来,母亲伸手帮我把枕头垫起来。这是个熟悉的动作,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次了,每一次我生病卧床的时候。
母亲一直望着我,直到我吃完,她才露出一点笑容,收拾起碗筷离去。她走后,我又开始沉睡,中午吃了退烧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等我模模糊糊从爆竹声中醒来,窗外已经黑了。今天是大年夜,全家团圆吃年夜饭的日子。今天,我一天都没有见到我父亲,他在家的话,也应该会上楼来房间望我一眼。所以,他应该还没回来过,不知道晚饭又去哪里吃。我想起几年来的大年夜,竟然没有一次是一家三口在一起吃的。
每年的过年,是家里气氛最冰冷的时候。父亲平时在外打牌输的钱,年底工资都垫上也不够还债。他的脾气突然会变的格外暴躁,出现在他眼前的我和母亲都会成为其发火的对象。
小时候,在我有记忆是从幼儿园的时候起,他会打我,把我打的满身伤痕,在冬天的黑夜里把我推出家门,关在门外。直到我又哭又闹,母亲哭着来开我,把我抱在怀里。
小学时候的某个夏日午后,天气很热,知了不停的叫着。我嚷着要吃棒冰,嚷了几分钟,父亲突然站起来,抄起身边的一只靠背椅子,摔在地上砸了下去,砸完又走到厨房,拿起碗,一只只摔在地上,碗破碎清脆的声音在划过我的心。我害怕的看看我母亲,她抱着我,一动不动。
长大后,他不再会打我了,换做用刻薄的言语讽刺我,无缘无故的朝我发火。
有时是朝母亲。父亲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但他不发火的日子,我想我依然爱他。
也许我不读书,不读这么多年的书,不读到大学,他就不会这么怪我,他也会有更多的钱可以用来花费。在很多次他指责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压根就不应该出生,不该连累他。
有时候,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虽然他们都过去了,但是,却永远的刻在心里了。
大年夜,不该想这么多感伤的事。想想开心的事情吧,此刻爆竹声不断,窗外烟花朵朵,多么美好的日子。所有人,都盼望着过年,它终于来了。在欢天喜地的爆竹声中,新的一年马上要开始了。
只是,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有点孤单而已。我伸手去拿桌上的笔记本。突然很想看看,别人的世界。
QQ上还是很多人在线,十一点多了,也许他们在看春晚,也许在跟朋友聊天,论坛还有许多人刚刚发的帖子,感觉温暖了许多。
跟几个朋友一一道过新年快乐以后,我突然想起易子健,今天都没有看到易子健发我消息,也许,此刻他正和家人一起洋溢在幸福中,等待新年的到来。
此刻,很多人,心里都是幸福的吧。
十二点钟的新年钟声敲响后,我关掉电脑,钻回被子睡觉,等待着,明天我就不再发烧,可以早上起床跟小狼一起玩,跟母亲一起煮汤圆和馄饨。
大年初一,我的烧果然全退了,吃着汤圆和馄饨,看着小狼流着口水馋的样子,我伸手刮了个它的鼻子:“你又不喜欢吃,还这么馋。”小狼圆圆的眼睛望着我,耳朵竖起的直直的,那傻傻的表情真可爱。
晚上,我在上网的时候,碰到易子健。“新年快乐!”我把迟到的祝福拼出来,发过去。
“昨天怎么没有见你上网啊?”
“我有点发烧,所以很早就睡了。”我不想告诉他半夜我又爬起来上过网。
“注意身体哦,现在好了没有?”
“嗯。好了。不然我还怎么上网。”我加了个咧嘴笑的表情。
“语音?”易子健最近似乎越来越懒,每次没聊几句就发来语音聊天。
“我嫌打字麻烦,嘿嘿。”易子健似乎刚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了,一接通就说了句。
“你用的标准的嘛,换个搜狗快点,可以连着打。”我告诉他,边把我的搜狗拼音截图发了过去。
“不用不用,我就标准好了。”易子健固执的口气坚持着。“新年了,未来几天干嘛?”
“在家哦,还是看看资料,也没什么地方玩。”
“我也是啊,不过我初八打算去张家港,见见我老师。”
“啊?你老师?你老师多大啦?”听见易子健去见他老师,我的脑中就想到了个很老很老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七十多吧,看起来蛮精神的,是美院的研究生导师。那时教我的时候还很年轻。”
“呵呵,你这么尊师呢。”
“还有几个以前一起工作的朋友,我们一起吃个饭,聚会下。”
“你以前在张家港工作过?”我只知道易子健的母亲是张家港人,不知道他还在那生活过。
“是啊,考大学前,我在那里的一个工艺厂工作,后来才去考大学。”易子健说起那段经历,感慨了半天,在那说了近一个小时,我默默听着。
等我挂掉语音,易子健发来:“等我去的时候,带你一起去?”
“好啊”我知道他又跟我开玩笑了,也不客气的回答。他总是开我玩笑。就像上次在学校说顺路送我回家。
以后的几次聊天,易子健都督促我快点准备创作主题和论文资料,他说我们组里有人已经发他很多资料给他看了。易子健是个性急的人,所以催了我几次。我也不停的准备着,但是还是没有觉得满意的。
转眼就初七了,跟易子健语音的时候,闲聊了会文学,他说:“我明天下午要来花城开会,我女儿要文理分科了。”
“这么快啊,才高一。”
“嗯,本来明天准备早点去张家港,现在都不知道开完会几点了,还要赶过去。”
“应该来的及的吧。”我安慰着他。
“只是可能会晚点。你去不去?”易子健突然问我。
“我?”我没想到他竟会再次提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说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
“好啊。”顿了半天,我说了句。脑中有点空白,也许,会很开心呢,我安慰着自己。
“真的啊?”易子健声音有点异样与惊喜。“那待会开会早结束的话我来接你,晚的话我就一个人去了,好不好?”
“嗯,我很想见见老师的老师呢”我心里轻松了许多,也许我考虑太多了。
此后,易子健失踪了三天。
第四天快十二点了,我正在上网,突然一个语言发过来,是易子健。
“呵呵,跟你说下我这三天的经历。”易子健笑着。
“嗯,发生什么了?”
“首先,第一天开会开到了五点多,我看太晚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去了,结果那天喝了点酒,又下着雨,我车开的很慢,到家都一点多了。”
“嗯,还开心吗?”
“聊了很多啊,跟一群以前的朋友,过几天那老师要回学校,我本来想到时候开车送他回,可是他偏不要,要自己坐车去。”易子健有点失望的说。
接着,易子健又连续说着,第二天他送姐姐一家去兰镇办事,他一个人等在外面车里放着几十年前歌剧的感觉。然后是今天,他送女儿来花城上学。
易子健滔滔不绝的说着,说了很久,终于停下来“好累啊,我现在在床上了,把笔记本放身上了。”
我有点很奇怪的想到什么,问:“你在床上跟我语音聊天?你怕打扰旁边的人啊?”旁边的当然是指他妻子。
“不会啊。”易子健平淡的说。
“啊?”我发了半天音,说了个啊。
“我一个人睡啊,呵呵。”易子健见我很惊讶,解释道。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想着他妻子怎么了?离婚了?去世了?还是,分居?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很不明白。
晚上,我睡觉的时候,还在想着,他妻子到底怎么了。也许是我想象力太差,我始终得不出我自己觉得可能的结论。也许是离婚或去世了吧。我想起半个月前,易子健说自己现在过的不幸福。我无意问到他空间的一篇日志写着:“700天过去了,过去700天了。”是什么事。他好像不是很想说,说了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也不好多问。现在想像,应该是和这件事有关。
一月过去了,二月了,还有十几天就要开学了。
晚上的时候,易子健告诉我,今天白天他来花城写生了,在一座古老的街边,画了半天,中午去花城中学跟女儿一起吃了午饭。
下雨的一天下午,他说他在大润发边的街角写生,反正躲在车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易子健总是笑着。
晚上,八点多了,我在上网,突然手机响起。会是谁呢?已经好久没有了用手机跟我联系了。
发件人:易子健。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雨,不上网,做好梦。”短短的几个字,我读了几遍,却还是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要发我这样的短信。是什么意思呢?
让我不要上太多网吗?应该是有这个意思。那做好梦呢?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久我在空间里发了篇提到梦的日志吗?那雨是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是因为在下雨吧。
我握着手机,反复的看着,直到睡去。
第二天在上网时,易子健告诉我,他明天中午要来看女儿,跟女儿一起吃午饭。吃完午饭,如果我愿意出去,他会来接我玩会。我答应了,但心里有点忐忑。自从他的课程结束后,在这两年里,除了偶尔在院里遇见他,我只在一个多月前跟他讨论过关于论文的事情,其它就是最近一个月的网上的聊天。
第二天,十一点多的时候,我在看着腾讯新闻,忽然手机响起了:“我在天空飞翔,你在地面游荡;看似两个地方,其实都是一样。”
“我在来花城的路上了,待会十二点多我打你电话,你方便出来吗?”
“嗯,好的。在花城中学出来的路往北到第二个十字路口,花城公园广告牌边上。”
“那我先挂了,一会见。”
我在走廊里从坐走右,从右走到左,又倚着栏杆,望着不远处的马路,被广告牌挡住一半,只看见下面的车轮不停的闪过。还早呢,但我竟有点紧张,可是我为什么要紧张,也许,他是我的老师。但我们已经像朋友一样聊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