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画室的时候,我听到班级里学生传出一个消息,说今年的毕业创作不能带回家了,要交给院里保管。
“我们辛辛苦苦的创作怎么可以这样呢!”
“这些材料就好几百,再加上画了一个月了,不会院里是拿去卖了吧,去年有人的毕业创作一幅卖了几万块。”
“凭什么啊,我们的心血!”
我听见在画室画画的同学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后来,一个负责的人进来说:“今年开始,你们的作品不向往年一样可以拿走了,为此,院里会补贴你们每人一百块材料费。”
有几个人说了我们的作品就不当东西看吗,那负责的人竟然说那就两百吧。一句一说,让人更加的失望!每学期的作品都留了照片,把实物也一起上交了,说毕业都还回来,现在什么都不还我们,连毕业创作都不能给我们了。我们曾还讨论过,那些作品究竟去哪里了,但谁也没有见过。
我听着他们的讨论,心里很难受。我一直幻想着画完后,这幅画就可以挂在家里的客厅了,现在,竟然突然出现这样的意外,望着画中被红色裹着的忧郁的自己,心情很是低落。唯一和易子健合作的画,就这样不会属于我了,我的心里有多么喜欢这张画,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第二天早上,我一个人在画室,画着画了几遍的大卫像,这几天我要为面试做准备,所以每天一早就到画室画石膏和速写,我问过了高中时候的美术老师,她说面试的时候除了说课,专业技能无非这几样,每样都要练练。
“又你一个啊,天天这么早!”
那个打扫卫生的阿姨进来了,她看着我,有点惊异,自从那天我们第一次交谈后,每次见面都会打招呼,关系好像亲近了很多。
“恩,我准备教室考试的面试。”
“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啊,要努力啊,找找关系,没有关系难进啊!”
“恩,但也没有什么关系,就自己努力了,所以,每天来画画。”
“你们的画画好了是自己要的吗?你这张真不错!”
“往年可以拿走,好像今年说不行,不知道他们会扔在哪里。”
“哦,那边顶楼有个锁着的厕所,里面堆满了画,我有时候会去打扫,好像是放那里的,那些画都是灰尘了。”
“真的?”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想象着自己的画不久将被锁进暗无天日的厕所,一年后,灰尘会布满了画中红色的披肩和我的脸,心中很是仓惶。辛苦了一个多月,我的画终究是这样的下场!我情愿学校会将它们卖了,挂在不知是哪家的墙上。
“恩,就那间是空的,其他院里也没有地方放画了。”
我的心瞬间灰了,我舍不得我的画,无法忍受它以后将锁在黑暗不见光的厕所直到几百年后腐烂,化为一堆木屑。
在我中午下楼经过那厕所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那门开了,里面像那阿姨说的那样,堆满了满是灰尘的画,一眼我望见了大二的时候我们自己编织的壁毯,就在门不远的墙角蜷缩着,了无生气,死一般的寂静。这些漂亮的艺术品,没有了人的欣赏和爱惜,就像失宠妃子被深锁在冷宫之中,剩下寂寞与悲凉。
晚上,我刚吃完晚饭在宿舍上网,接到了一个电话,她自称是陈老师,说叫我去一个叫城市花园的小区X幢X室,她说那职业学校的副校长和教育局的一个主任一会就到了,叫我马上打车过去。我想在这应该是我母亲说帮我联系的人问情况的,没有几分钟,我果然接到了我母亲的电话。
“陈老师打电话给你了吗?”
“恩,要我马上过去。”
“是的,她是我朋友的女儿,正好认识那两个人,说给你去辅导下,你快过去吧!”
“恩,我就过去。”
我刚挂了母亲的电话,陈老师又打来了电话。
“你别去我刚说的那地址了,去城市花园那边的米萝咖啡吧,我在那里开了个包厢,X号,到了你自己上来。”
“好的,我现在马上过来。”
我拿了纸笔来不及换衣服就出去了,在学校的路上一路跑向校门口,走到校门要一刻钟,打的到城市花园打的起码半个小时,我不喜欢让别人等我。
我不想见他们,也不想辜负母亲的心,心里又忐忑着,不知道过去会是什么样子。
半个多小时后,我已经在米萝咖啡下面,坐电梯到了二楼,进入咖啡馆,里面灯火辉煌,飘着音乐,我问了侍者,他带着我去了X号包厢。
“来了啊!”
我一进去,对门坐着的一个黑衣女子朝我说,我想她大概就是陈老师,朝她笑着点头,再看她左边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戴着眼镜,一幅官气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他那表情和样子。右边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卷发的看起来可爱的女子,她冲我笑着:“这是那职业学校的周副校长,那是教育局的邹主任。”
我明白刚我判断错了,她才是陈老师。我一一点头叫过他们后,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你这次考多少了?”那个邹主任望着我,似笑非笑。
“92”我看着他,说。
“那第二名呢?”
“70”
“恩,那比她高很多,一般来说,在面试上分数不会差很多,最多五六分,但是这最后总成绩是笔试只占三成,面试占七成,就现在来说你还是比她高出很多分的。”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他这样说,心里也安慰很多。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努力,相信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努力会有回报。
“我先给你说说说课的注意点吧,首先是外貌,不能穿的过于奇怪,其次是说话,要大声有感情。。。。。。”邹主任说着一些注意点,我拿着笔记着,他一直连着说了近半个小时。
“那周副校长,你说说你们学校的情况吧,需要什么样的人才?”邹主任说完了,转头看着黑衣的女子。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就知道我们学校应该缺的是手绘景观设计的老师,今年刚设置了个景观设计专业,但是没有老师来教,所以,才上报要个老师。”
“我知道教育局面试题目是征求学校的意见的,就是根据学校需要什么样的老师来定题目方向的,那也就是你要好好练习手绘方面的能力。“邹主任看着我说。
我点点头,坐在对面的周副校长突然说:“那个,第二名的,她是我们学校的代课老师,但她教的是动漫设计,用软件的,去年我们学校缺人,她亲戚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所以把她弄进来了。”
她说完,气氛突然安静了,没有人说话,她的话让我有点意外,我一直以为那个最后和我一起进入面试的人跟我一样,是应届毕业生,跟那学校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明年开始我们不招收动漫专业的学生了,所以,我们要的老师并不是这方面的,你也别害怕,她虽然那里老师都认识了,但是笔试比你少了很多分。”
后面的谈话变的冷清起来,那邹主任也没有什么话说,倒是陈老师说了些鼓励的话,要我好好准备,然后,说他们还要坐会聊天,叫我先回去。我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跟他们道别后就匆匆打的回学校了。这次见面,把我的心情反而给扰乱了,知道了那人的情况跟那学校如此微妙,在我想象之外。
第二天晚上,我就回家跟我母亲如实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跟她说了遍,母亲的眼睛充满了忧虑,她缓缓地说:“昨天晚上,那陈老师打电话来,说本来谈的好好的,但就在你走后,那教育局的邹主任就变脸了,说叫他们去喝清水的啊,陈老师说可能是他怪没把钱给他,今天早上我已经把五万块钱取出来给了陈老师,她一早就送去邹主任那里,但是他不收,也不答复什么,和昨天晚上的态度完全变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陈老师说那过几天请他们吃饭,他也拒绝了,说不太好接受别人的邀请。但是前几年,陈老师每年都通过他,帮过几个人过面试了,今年不知道怎么他拒绝了。也许是对方已经先找过人了。”
“哦,那天那职业学校的一个副校长说,跟我一起面试的那个人,是去年进他们学校代课的,现在还在他们学校,邹主任说,教育局出的面试卷子也是征求他们学校意见出的,我怕这样对我很难了。”
“哎,不管怎么样,你努力了就好了,这也没有办法,没有想到是这样子。也许事情不是这个样子,也许还有希望的,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怪你的,你不要想太多。”母亲一直望着我。
我望着母亲忧虑的眼神,心里酸酸的,但是,我还是不能放弃努力,这样,我自己也对得起自己了。
去学校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易子健,想听听易子健的意见。易子健刚开始听到很惊讶,后来又说:“幸亏我还没联系那职业学校的老师,我还想帮你打电话问问情况,如果打去了就完了,撞在枪口上了。不过,也许事情还没有这么糟糕,我带你去下面办公室见见负责就业的老师,他跟那边熟悉,问问他好不好?”
我跟着易子健下了楼,他把我介绍给了院里负责毕业生就业的曹老师,那是一个说话尖刻,很不讨人喜欢的老师,平时同学都不怎么跟他走近。他听完我的情况后,就立刻大声的说:“这个不好办了,我可以说,你已经没有希望了,不去也知道面试的结果了。但是,你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面试吧?我看,你就当是去玩玩吧,也不要抱希望了!”
“曹老师,我可不这么想,我想也许那学生就认识那边一亲戚才进去的,跟其他人也没有关系呢?你不要说这么肯定啊!”易子健听完曹老师的话,就接了出来。
“易老师,你怎么这么天真!这事情已经明摆着的了,代课也不是好进的,也要教育局批准的,不认识校长是进不去的,而且这面试是他们学校说范围,教育局出卷,一切我们这边一点优势也没有!”曹老师声音有点激动地跟易子健争着,我想他虽然说的很难听,但至少很多还是真话。
“恩,那倒是,我就是还抱有点希望,也许这个世界还有公平之处的!”易子健又说。
“这个社会就这样,有些事情说不得,要不,我帮你去问问院长,有希望我再跟你联系,你把手机号码留给我吧。”曹老师望着我,把一张白纸递给我。
“哎,这事是难办了,几乎是没有可能了。“在一边的黄老师突然叹了口气,说了句。
我写下了手机号码,心里很是沉重,被他所说的一番话打击的无地自容,但是,我还残存着一丝希望,也许,没有这么糟糕的。
我跟着易子健回到了他办公室,易子健安慰着我:“不要伤心,好不好,你努力就好了,即使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又怎么样?那边的学生很乱,你即使去教,也会感到累的,而且,你可以有更高的志向,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就定在做一个中学教师上了,也许,你以后可以考研,可以往更高的层次发展。还记得那天我说在博物馆听的那个报告吗?那天那博物馆的新的副馆长就作了个报告,说她以前是一个中学美术老师,但有一天觉得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于是就觉定辞职,她辞职后去考研了,研究生毕业后,现在进了博物馆。你看,她很有勇气呢!你也要有这种勇气去面对自己的人生,而且,你这么优秀,一定会做的更好的!好不好?”
我望着易子健温柔的眼睛,点点头,很感激他如此安慰我,心里好受多了。易子健过来,拉过我的手,摸着我的头发:“乖,笑一笑,回去好好准备面试。”
我忍不住给他的样子逗笑了,他也笑了起来。
晚上,易子健不在线,我给QQ上他留了条言:“今天,听到你对曹老师说的话,我才知道我们是多么相似,都还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美好的东西,如果,这个世界连你都变那样了,也许,这个世界真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