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饷午。樱仪说我昨日醉酒的厉害,回来的时候,是被她雇的马车拉回来的。我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只怪自己睡的太过沉溺了。
刚刚洗过脸,樱仪就催着我,喊到:“清平,你洗漱好了没有?有人在楼下等你。”
我透过窗子,朝楼下喊到:“谁啊,就快好啦。”
我匆匆忙忙地换上被熨烫过的衣服,虽然是正午,仍然觉得凉凉的。阳光就像是被滤过的冷水,纯粹地泼在空气里。我从集体衣柜里,随手拉出来一件防羊羔皮的披肩,整整齐齐地搭在肩上。
等一切都安置好了,我便走到楼下。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立在楼前的草地上。樱仪的脸颊处红彤彤的,额头前的发一丝不苟地贴在上面。她正和那个男孩打着趣。不过那男孩倒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老实样,他话少的可怜,只是偶尔处于礼貌才会回樱仪的话,让她说话不至于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即便是说了,也只是简短的听不出所以然的语气词。樱仪很调皮,她应该是觉得这男孩的性格实在是太木纳了,才想着要打趣他。
“你是?”我走上前去,询问道。
“你是清平姑娘吧。我是苏流酥公子的小跟班。”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叫商子讷。”
“哦,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听到是苏流酥那边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反感。
“公子让我来给姑娘捎一件东西,他还让我向姑娘传个话,说是昨天新开了一家电影院,今晚想和姑娘一起去看电影。”
“麻烦你带话给你们家的公子,我今晚上还有演出,就不过去了。”
“公子说了,姑娘看完这个东西就会去了。”
他递过来一个木质的精巧的小盒子,在盒子上,刻着些入微的花纹。我接过盒子,说道:“我知道了。”
“哦,清平姑娘,那我先走了。”
趁着他走远的功夫,我低头打开手中的木盒。
“咦,这个是什么情况呢?快如实招来。”樱仪贴在我的耳边,嬉笑着。
“如果我知道,也就好了。”
她看我一脸严肃,也知趣地闭口不言了。
盒子是长方形的,宛若一个八宝棱镜,盒子里面很浅,不及小拇指肚那么宽。在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黑白的照片,细细看,才发觉里面是有两张,不过上一张把下一张叠住了。
黑白色的胶片,留住了时光,仿佛真的实现了永恒。
第一张上,一个女人站在楼上的窗前,望着窗外的世界,只留下一副萧索的身影。第二张上,黄昏的凉亭里,一个女人附在地面上沉睡。令我诧异的是,两张照片上的人,都是我。照片碎成一片片玻璃,扎在我的心里。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有这些照片的,这是何时拍的,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到底对我怀着怎样的心思?
在照片的背面上,撰写着飘逸的钢笔字:“黑白是荒芜的色彩,不论如何,我想让你晓得,温暖的滋味。”
他晓得吗?他真的晓得吗?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他要说晓得我呢?为什么他要说我是荒芜的呢?记忆忽然恍惚回到家里的花园,杂草丛生,日头是冷冰冰的,四周没有任何的声音。房屋像是被撕裂了般的扭曲,微弱地晃动着。
或许他的话是对的吧,这种荒芜总是在缠绕着我。他的话,就像是冰雪天地里,跳动的一束火苗。橙色的,在光里面包裹着热,在热里面包裹着光的融化了的火苗。即便看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仍然是那么的感动。心底最冰冷的部分,仿佛被冰刀凿出了一个小洞,透过这个小洞,渗透进来的光亮让我禁不住沉迷。仿佛通过这个小小的破口,我就要重新与这个世界相恋了般。
白桦在我身边的时候,他总是在谈着他的理想,他说过的理想,总是在我遥不可及的远方,最后,他终于是为了他的理想而离开了我。我仍旧像是一个在冰面上行走的人,寻找不到一丝的温暖。家乡,爱人,亲人,祖国,没有一个是曾经接纳我的,我只是在远方流浪着,用孤独慰借孤独。
心痛般的感动转瞬即逝,我让自己不要去乱想。我合起盒子,起身准备上楼。
樱仪跟在我的后面,她说道:“清平,你怎么了?为什么脸上那么难看?”
“没有事,可能是醉酒的太厉害了,所以才会这个样子。”我搪塞道。
“清平,你和我说实话。你知道,你骗不了我的。”她拦住我的路,不然我继续走下去。
?我知道自己已经瞒不下去了,便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你该去恨的人,你该怎么办呢?”
“那你要先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我好像喜欢上苏流酥了。但是,我不该喜欢他。因为,我父亲的死和他的父亲脱不了干系。”
“你这人怎么那么死脑筋啊,他父亲的错,与他有什么干系呢?如果你这么为难他,为难自己,那么真是太固执了。”
“我不晓得,你知道,我总是拿不定主意,还是让我再想想吧。”
“我说再多,其实也就是个局外人,最重要的,是你的内心。”她叹息道。
回到屋子里,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
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呢?一辈子?一年?一个月?一天?一分?一秒?我爱上苏流酥,只是短短的一秒,一个目光的相接。在他的目光中,我懂了他,在我的目光中,他懂了我。
或许爱就是那么地简单,简单到那一刻的心脏的突兀跳动,一刹那灵魂的深交。
闭上眼睛,我仿佛听到了窗外冰雪解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