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晓蒙没表态,吕翔很不高兴:“晓蒙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说你现在大个肚子,没人照顾就已经够可怜的,万一哪天你妈不记得你,以为你是入室抢劫的坏人,给你推倒了你怎么办!”
晓蒙叹了口气:“我去催催晓松吧,我妈这段时间先在家,我会想办法照顾好的。”
改编一句网络流行语,“丈母娘和小三的功效都是破坏家庭和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刘美琴和她要命的病就成了这个家庭里不能越过的雷池、不能触碰的电门。只要一谈到刘美琴,吕翔和顾晓蒙就会从拌嘴、赌气发展到互不理睬的冷战。这个由林志玲姐姐带来的轻松周末,终于演变成刘美琴妈妈友情赞助的矛盾周日。怀着就像第二天要上班的心情,晓蒙和吕翔话不投机,吕翔怒其不争,翻过身不想再跟晓蒙说话,晓蒙只好把肚子甩到另一侧,背对吕翔睡。但睡也睡不踏实,生怕母亲半夜醒了不知道在哪儿又害怕。住在国内的养老院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加拿大呢。晓蒙睁着眼睛,陷进了无尽的黑暗。
上哪说理去呢,该接受专业照顾的不肯住,陪住的反而乐不思蜀了。周一上午,吕志高刚开始打斗地主,想起儿子要画图,刘美琴没人管、晓蒙中午回来没人做饭,脑子一溜号,牌就开始臭。被人连炸三把之后,吕志高决定还是回家吧。不到中午,吕志高就自己打车回来了。他已经不知不觉把自己定位成刘美琴的老护工了,能怎么办呢,都是为了孩子们。特别是晓蒙,亲妈病成这样,婆婆又死得早,总看着可怜。吕志高为此主动接过了之前刘美琴的人脉关系网,加入了老妇女采买烧的行列,对黄瓜西红柿等大宗蔬菜批发价格了如指掌。
看着公公每天跟在一群退休妈妈屁股后面学习孕妇大补食谱,丈夫又未雨绸缪,为了给自己雇保姆、月嫂每天撅着屁股画图的同时,还要时刻留意刘美琴的动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顾晓蒙愈发过意不去。六月说过就要过去,晓蒙的身形已经很明显了,先兆流产的阴霾一扫而光,肚子里的孩子茁壮成长,随之而来就是疲惫,总是睡不够和累得慌的疲惫。
与此同时,学生升高三的期末考试,也让晓蒙格外紧张,往常的这个时候,她都恨不得住到学校去了。现在,却为了让家里的两个男人少操心自己、不把刘美琴当负担,也为了在母亲还记得自己的时候多陪她,晓蒙得装出一副全天下她最清闲的样子。周六周日自然是不能忙工作的,要带刘美琴逛公园、吃大餐,尽量让她能多留下美好的回忆。平时的加班工作也转入地下,每天她数着吕翔的呼吸减缓到一秒一次、进入熟睡时,就蹑手蹑脚地起床加班。
吕翔也发现过几次,训了晓蒙几次,晓蒙每次都保证自己下次不会了。但下一次,还是会让吕翔抓到她在加班。最后吕翔干脆不睡觉了,盯着晓蒙逼她睡够八小时。但他跟晓蒙比精力,差点没牺牲——要知道,吕翔一生只有一次高三,顾晓蒙可是三年一个周期地在拉练高三,身体素质和意志精神都没得说。
终于吕翔崩溃了,既然顾晓蒙不听劝告,吕翔决定找组织评评理。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最深情的男人像吕翔,爱在风暴里逞强……”深情不好衡量,爱在风暴里逞强倒是真的,主要爱逞强。
好不容易熬过了春困,晓蒙觉得自己不睡觉也精神多了,正准备打起精神大干一个月,把期末考试扛过去,暑假好好修养。晓蒙的预产期在十月上旬,她计划是请两个月假,十月把孩子生了,做完月子十一月就回来复工,这样正好赶在第一次模拟考试前,有漏洞的地方她还有机会补救。但如意算盘打得太响,就容易出事儿。
这天晓蒙刚下课,副校长就亲自给她打电话,让她去一趟。到了校长办公室,晓蒙发现不但副校长在,还有之前劝自己生孩子的同事王大姐、今年单位刚招进来的一个小王老师。副校长跟晓蒙客套了几句,关心了一下她最近的身体,就直接切入主题:高二17班请晓蒙放心,以后就交给王大姐主抓,但王大姐还要负责自己班的工作,所以,实际上的班主任是小王老师。
“你的情况你爱人跟校领导反映过了,这个方案就是学校领导班子商量出来的结果。”副校长说。
晓蒙想站起来表示反对,但是肚子太沉,居然没站起来:“那也得跟我商量一下吧,我之前一点也没准备,就这么决定了对我和我的学生都不太公平吧?”
“这个情况吕翔也跟校领导反映过。”副校长站起来,还身轻如燕地在办公室里踱了一圈,颇有深意地说,“吕翔把你的体检报告都给我们看过了,你已经去了三次医院急诊,先兆流产,两个医生建议你卧床。这种情况,学校要是再硬留你带班,就是杀人啊。”
妥了,全明白了,吕翔拿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到学校威胁过校领导了。吕翔偷摸找了领导,让领导跟晓蒙沟通此事,一定是不想看见老婆眼里那饱含着千刀万剐、满清十大酷刑的深情吧。
“校长,我不能走,眼看就要升高三了,临阵换帅我们班的孩子肯定要受影响。”晓蒙希望副校长能想起彭帅还在自己手上,有这么个人质,总能有点威慑作用。
“已经决定了,学生们的不适应只是暂时的,不能拿老师们的身体开玩笑。”
“可是我那个班的管理方法跟别的班不一样,我是用不同的方法带的他们,如果换老师,他们肯定要受影响。”
“那我就要批评你了,如果你的学生离开你的教育方法就学不进、学不好,那你作为老师是太失败的。你让你的学生以后进入大学怎么办,到社会上、工作中,怎么办!”副校长严厉地打起了官腔,他也比较烦,儿子要临时换帅不说,还得客客气气地、以学校要求顾老师休息的名义送顾晓蒙离开,千里之外,无声黑白……
“我不同意,你们这是违反劳动法的,我去找劳动仲裁去!” 晓蒙觉得自己有点狗急跳墙了。
不做老师的人,可能很难理解她这种心情。把老师比作园丁,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高投入、低产出、风险大、回报大,获得的更多是心理上的慰藉与幸福感受……虽然听起来像是种鸦片的非法商人,但确实说的就是顾晓蒙们。现在好不容易要开花结果,多米诺骨牌设计的大结构已经摆完最后一块,就等着推倒欣赏壮丽又华美的过程了,主办方居然要顾晓蒙把这个权力交给别人,怎能甘心呢。
彭校长怒了:“你们两口子这是要玩死我啊!你丈夫说不给你放假就要去找劳动仲裁告学校,你说不让你上班就要找劳动仲裁。劳动仲裁你们家开的啊!那你说怎么办吧,你说吧,你要怎么办,你给我条活路行不行!”
本来小王老师是带着入队入团入党的心情来跟久仰大名的顾晓蒙下军令状的,刚调来第一年就能当上顾晓蒙的代班主任,她感到以后的事业道路被照亮了。大王老师是来送温暖的,都是当妈的人,她就算一个人掰成两个使也得帮顾晓蒙把这个难关过了。本来凑到一块是个“王炸”,准备“翻番儿”,谁成想,自己的王炸还没出,彭校长和顾老师就“顺子”、“连对儿”地杠上了。
“吕翔不能左右我,怀孕是我的事儿,带班也是我的事儿,我的家事请学校不要掺和,我如果身体不支持,我自己会向学校提出申请。”晓蒙赌气跟校长说。
可是,学校不比家里,人人都能让着她,特别是副校长当着另外两个老师的面被顾晓蒙下了面子的前提下。
副校长脸一板,正色道:“你不请假学校也不会逼着你休养,既然顾老师工作的意愿这么强,经学校领导班子商定,把顾老师调到图书馆工作。这是正常的人事变动,希望顾老师能理解、支持学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