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的人声已经近在咫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也清晰的传了过来,我急的六神无主,突然看见墙边高高堆着的废弃瓦片和木板,心中一动。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扯着他跳过杂草丛,匆忙绕过大树,连推带塞将他赶到废瓦堆后面,然后自己也嗖地蹲下身子,脊背贴着墙壁钻了进去。
吵吵嚷嚷的人声、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火光也随着声音一起,变亮,又消失。
当听不到任何声音后,我终于松了口气。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还是躲在这里再观察一下。
这里大概是修缮房屋拆除的边角废料,盖在我们头顶的是一块破损的木板,边缘处上还有几颗生锈的钉子。挡在我们身前的,是一堆废弃的旧砖头,横七竖八的落在一起,最近的一块离我的膝盖大概只有10公分。
我转过头看他,他靠着墙壁的脊背笔直,双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脚尖顶着前面的砖块,绣着精致图案的衣襟零落在棱角尖锐的瓦砾上,还有一处被我坐到了屁股下。因为怕被发现,我刚才是用了力气往里挤的,所以现在我和他是肩贴着肩、腿挨着腿地蹲坐在一起。
这再往前不远就是垃圾堆放处和厕所了,空气里飘着木头味、尘土气、霉味和厕所的臭味。
我本想捂住鼻子,但余光里他淡定自如的样子,让我的手在最后一刻改了动作。
我的手摸了摸鼻尖,又放回膝盖上。
“你为什么会躲进这里?”我好奇的问道。
“是你推我进来的。”他实事求是。
呃,竟无言以对!
“我的意思是,”我斟酌着,“你为什么不反抗?”
“你希望我反抗?”他平静的说。
“。。。”
哎,这话没法谈了。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他也闯祸了?也害怕被朱太守发现?不应该啊,他可是日沉阁阁主。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再我脑海里浮现——说不定,说不定,他是个冒牌货!
“你那碗汤里放了什么?”他问。
我正想的出神,闻言猛的转过头,惊讶的看着他。
他也在看我。
暗金色的面具下,那一双黑眸炯炯有神,仿佛有着穿透黑暗的魔力。
既然他这么问。肯定是发现我的小动作了。我暗暗心惊,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想到,却没能瞒过他的眼睛。
只是这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蛤蟆汤。”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我索性照实回答。
“活的?”他问。
“一般这么冷的天蛤蟆都会冬眠,也算是活的吧。”
他轻笑出声。
我心思不在这,没琢磨他为什么笑,。
我回忆着,当时宴席一桌有六七个人,只有他发现我的小动作。这个人看似对周围漠不关心,实际已于无形中已掌握全局,睥睨一切。从这个角度说,他很可能真的是日沉阁阁主。可若是真的,他又为何不抓住我、举报我,反而和我一起,屈身于这破墙碎瓦之下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怪不得江湖盛传这日沉阁阁主行事诡异呢。
百闻不如一见。
“朱太守老来得子,十分喜爱他儿子,且这朱太守泗阳一霸,性格乖张、睚眦必报,你不怕被抓到会很惨吗?”
一语中的,直击要害。
我不是不怕,而是我根本不知道啊。
无知者无畏。
我垂着脑袋,揉着额角,“我只是想教训一下那朱公子。”然后又简略说了一下这两天的遭遇,最后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今晚情况太烧脑了,真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到无忧无虑的西陵山,舒舒服服睡上它三天三夜。
一阵风吹过,一阵恶臭传来,令人作呕。
我天生味觉和嗅觉灵敏,师父曾说我是他最有天赋的徒弟。我当时不以为意,他的徒弟,除了我也就只有乔楠了。但后来我慢慢发现,见过的人我或许认不出,但嗅过的气味,尝过的味道,只须一次,我便记得住。
不过,灵敏不见得是好事。就像此刻,别人或许觉得没什么,对我来说,几乎是难以忍受了。
忽然,我闻到一种淡淡的特殊的香气,混在木屑尘土气息里,若有若无。。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我抱着双膝,盯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不决。
可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出来,就一颗树苗,顽固而迫切的在我的脑海里疯长。
我终于下定决心,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萧肃?”我冷不防地说出这个名字。
我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讯息。
可是,五秒钟过去了。
他终于转过头,“你刚刚说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端详他的眼眸,可那里深如寒潭、平静似水,无波也无浪。
“没什么。”我转过头,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不知道轻松还是失落。
后来他和我说,在我以前,除非他想,否则没人能认出他来。而我这样一个仅仅认识一天的小家丁,竟认了他出来。所以当时他突然从我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震惊的无以复加。要不是那时候,敢直呼其名的少之又少,他对“萧肃”这个称呼还不习惯,否则肯定被我当场揭穿了。
我笑问,被我当场揭穿又有什么不好?
他说,对我自是没有什么不好。对你,怕是会不安全。
我不死心,陡然抬手,向那面具伸去。。
只可惜,对方的速度更快。
他握住我捣乱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好吧,不看就不看,君子不强人所难!
我想抽回手,可抽不出,我用力,还不行,我加大力气,手腕依然被他攥得紧紧的。
他忽然倾过身体,我的脑海中登时浮现他好男风的传言,难不成。。。
我大惊,“你想干。。。”
猝不及防地,他的另外一只手探了过来,直接覆在我的额头上,速度快的我只来得及眨了下眼睛。
“怎么这么烫?”他惊讶的说,眼神满是担心。
我怔怔的看着他,心脏就那么不受控制漏跳了一拍。
他似乎察觉到不妥,终于放开了我的手,转回身去。
我也别过头,不看他。
逼仄的角落里,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在悄悄蔓延。
许久,他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从慢慢从废瓦堆后挪了出来,指着一旁的大树说,“只要你不去告密,我就能脱身。”。
随之,他也从废瓦堆后出来了,闻言淡淡地说“好,我不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