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鸣把大沓钞票塞我手里的时候,我还真是吃了一惊。我活了20年,抽奖只中过一条手绢,买彩票也只中过五块钱,如今闭着眼睛也能赚个几千块,我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个正着。
按照宋鸣的说法,想要请他出场至少就得这个价,况且我们还在此次活动中扮演重要角色,虽然我一直都没搞清我的角色到底重要在哪里,但是仔细想想圣域十二宫确实也是缺一不可的,至于登上动漫杂志已经算是宋鸣看在Honey的面子上提供的酬宾项目了。
也罢,反正项链已经找到,这笔钱用来买一部NikonD80是绰绰有余,剩下的再慢慢讨论该怎么花。一想到能在杨弈面前扬眉吐气的样子,我立刻感觉神清气爽。
“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导购出于礼貌性质地招呼我。
“我想看看NikonD80”,兜里揣着大量现金,感觉就是大不一样。
得知我的购买意愿后,导购极其殷情地向我介绍起来,“Nikon已经发布D90的机型,相较D80在性能上有全面的提升,D90将D80的感光元件由CCD升级为CMOS,有效像素也由1020万升级至1230万,还增加了即时取景、数码短片及除尘功能……”
“不好意思啊”,我打断他是出于对他的尊重,“我还是想看看D80。”
“小姐”,他可能是觉得我挫败了他的热情,“如果您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还是建议您选择更高端的机型。”
哎,非得解释一下,“因为之前摔坏过一部D80,所以特地想买一部相同机型的赔给人家。”
“哦,摔坏啊!”他顶着一头问号小声嘀咕起来,“这款机型很耐摔啊!”
耐摔……我不置可否。算了,终归是要买的,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开票吧!”我体会了一番挥金如土的豪迈,原来有钱人的举手投足都可以是这样畅快的。我到底是该谢谢宋鸣呢,还是该谢谢杨弈呢?
估计导购从没见过像我这么爽快的顾客,“小姐,您不再看看?您是现金还是刷卡?”他秀逗了,这两个问题不应该是同时出现的,他是怕我反悔?
“现金”,我用实际行动打消了他的顾虑。
数钱,付款,我眼看就要刷新最短时间内消费千元的记录,一只手“啪”的一下就盖住我的钞票。放在平时我一定会惊声尖叫“抢劫”,眼下我却只是怔怔地看着这只手。我没有以手辨人的能力,可这只手太好看,好看到让我不动脑筋都能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给我的?”杨弈磁性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惊奇。
这违背了我的意愿,我已经编排好一场完美的演剧——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单反往杨弈面前一扔,眼睛往上一翻,鼻子里一哼气,“嗤,不就是一部单反嘛!”说完之后便哼着小调、踩着猫步消失在公众的视野尽头。
破灭了,我的美梦再一次断送在杨弈手里。
我抑郁地看向他,没有说话。
“如果是你自己用,那就请便,但如果是给我的,那就说话。”
我不想说话。如果我承认是给他的,那一想到他得意的模样都会让我郁闷得想自缢,但如果我撒谎是我自己用,那一想到花出去的真金白银也会让我心疼得想自缢。我就这么纠结地站在原地,不动,不语。
导购也摸不着头脑,他试探着开口:“不好意思啊……”
“看来是给我的”,杨弈毫不理会别人,“那就别买这部。”
我还没反驳,有人就已经沉不住气了,“先生,这位小姐已经开票了。”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不急才怪呢,导购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取消这桩买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CanonEOS50D,刷卡”,杨弈指间的金卡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这下反转了!这价钱足足贵出一倍啊一倍,吃惊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那个一直处在过山车状态下的导购,碰到个比我还爽快的顾客他能不欢喜吗,“啊,好的,马上为您办理。”
哎,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方觉人们对于“见钱眼开”这个词有了新的定位,它不动声色地发展成为一种时尚的价值观了。
杨弈用修长的手指拢起台面上的现金,自然地塞进口袋,注意,是塞进他自己的口袋。
“这是我的钱!”这是杨弈出现后我说的第一句话,若不是为了钱我还不会开口,看来我的价值观也大有问题。
“不是给我买单反的吗?”杨弈反问我。
能省一分是一分,我还妄想着能把钱要回来,“你不是自己买了嘛!”
“我只是补差价!”
好一个“补差价”,这个差价补得都够再买一部的了。好吧,不管算作什么性质,我就当自己已经买部NikonD80赔给他了吧。
“我们两清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还算挺酷的。其实这是杨弈的原话,那天在他家,他在为我贴上邦迪后说的正是这句话。
“还差一点”,杨弈和我说话的时候连看也不看我。
“还差什么?”如今单反也赔了,细想下来也就欠他一片邦迪了,真要这么算起来,我这一身绯闻又该找谁算账?
这积极的导购做事果然很有效率,他的插入打乱了我们的谈话。“先生,请输入您的密码。”
******,六位数字。
这六位数字太熟悉,熟悉得让我不敢相信这就是杨弈的帐户密码。那……是我的生日。
他暗恋我?这不可能!莫非……“杨弈,这是你的生日?”
“不是”,杨弈否决了他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假设。
不是的话……那就麻烦了!
杨弈知道我的生日?对,他知道,我20岁生日就是在不幸中和他一起渡过的。他为什么会用我的生日做密码?他……喜欢……我……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太好奇了,“那你的密码怎么会是我的生日?”
杨弈从导购手里接过金卡,不慌不忙道:“你以为全世界在这天就只有你一个人出生?”
这个借口太粗糙,他是在掩饰自己不可告人的隐情。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我刚才问得太直接,如果他真的说出什么话来,我怕自己会当场昏死过去。
“我走了”,钱花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嗯”,杨弈一个字就把我给打发了。
好歹我也出了一半钱,他真不该这么对待我。我真想一脚踢飞他的新单反,忍,再摔坏了我可就真的赔不起了。
图书馆里,我意外地发现一本书——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看看吗?看看吧!
我抽出书,才刚翻开一页手机就震起来。图书馆里除了呼吸的声音就不该再有任何声响,因此震动的声音也会显得格外突兀,趁众人还未投射出憎恶的眼神,我先按下接听键,再快步跑到窗台边上,压低声音,“喂”。
“关然,你快回来呀快回来呀快回来呀!”颜妍一连用了三次“快回来呀”。
“怎么了?”
“你快回来呀快回来呀快回来呀!”
我忍住往电话那头扔飞刀的冲动,“说重点!”
“杨弈在等你”,重点只有五个字。
都怪我太心急,只说重点怎么行呢,看吧,重点来了,我反而消化不了了。“你说谁在等我?杨弈?”
“嗯,你快回来呀快回来呀快回来呀!”第九次“快回来呀”之后,电话那头就只剩下“嘟嘟嘟嘟”的声响了。
杨弈为什么会等我?疑问中我始终保持头脑清醒地借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杨弈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他上身穿着乳白色V领针织衫,领口和袖口都以黑色嵌边,下身搭配黑色牛仔裤,我不是第一次注意到杨弈的鞋子了,复古式样的休闲板鞋,深秋色鞋面,古白色鞋帮,锈红色鞋带——这一身,整体色调搭配得很协调。
杨弈背着一个长方形的炭黑色牛津包,包沿竟还高出他半头。他单手插在裤兜,双腿一曲一直,肩膀斜倚围墙,他只是站着就轻松引来一堆女生驻足,更有甚者从寝室探出头来观望——他太招摇。敢情他是来赚人气的?
看着我走近,杨弈慢慢站直身子,“我在等你。”
一开口就那么容易让人误会,秦舒现在一定躲在某个角落取景了,“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得在这里等我?”
“我想见关澜。”
想不到吧?!他等我就是为了要见我哥,“这不用跟我预约。”
“还有宋鸣和沈谦。”
我刚想说这更不用跟我预约,不过我很快意识到一些问题,“你到底想见哪个?”
“一起”,杨弈说话很精简。
关澜在他家打过他,宋鸣在阶梯教室讽刺过他,沈谦在教学楼间接帮过他,这三个人,他想一起见?“为了什么事情呢?”
“不是说还差一点就两清了嘛,我就来还你这一点。”
原来他所说的“还差一点”是指他欠我而不是我欠他,然而他欠我的可远不止这一点,“你想怎么还?”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杨弈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时候见?”
“就现在!”
还我这一点……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来奴役我的。我是他的私人秘书吗,还要替他安排多方会面?
杨弈是个聪明人,如果没有我的帮助,关澜,宋鸣,沈谦,这三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一起见他的。
由于时间仓促,会面的地点就被安排在某个教室,这个时间没有课程安排,因此教室里只有我们五个人。
气氛很诡异,我在想自己很可能又做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说吧”,关澜率先开口,他就是有这种独当一面的魄力。
杨弈也不回答,他取下背上的包,拉链朝两边拉开,一架电子琴显现在我们面前。
这一刹那,各种想法鱼贯而出,最后汇成一句——他答应了!
杨弈旁若无人地插上电源,调试音调,就续之后便流畅地弹奏起一首曲子。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盘上轻盈跳跃,不愧是学琴10年的人啊,电子琴在他手里就像是个玩具,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时而委婉,时而激进。我不太懂音乐,但是我可以断定他的演奏技巧已经到达了一个很少有人可以到达的高度。
杨弈对于这首曲子的把握蕴含着一种复杂的热情,有点愤怒,有点惆怅,更多的是浪漫与温情,这是一首能够打动人心的曲子。
一曲作罢,我还沉浸在他营造的奇妙氛围中。
“啪啪啪”,宋鸣在鼓掌,“华沙协奏曲”。或许杨弈是宋鸣不太喜欢的一个人,但是能够给予这样一个人肯定与支持,除了可以看出宋鸣公平公正,再有就是可以看出杨弈水平卓越了。
“这首曲子选得有水平!”沈谦也赞叹出声。
关澜眯了眯眼睛,我知道他有个习惯,每次生气或是紧张的时候都会有这个小动作。此时此刻,他到底是生气还是紧张呢?
大家都在等待关澜的回答,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关澜”,杨弈主动出击,“这种程度够资格进乐队吗?”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看来关澜关心的重点根本不在于杨弈的能力。
杨弈毫不避讳地看了我一眼,“我答应关然的。”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他答应我什么呀,他无非就是收了我的钱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嘛,有必要说得那么夸张吗?
我看到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我,每个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首先,我要向沈谦解释因为弄丢了宋鸣送给我的项链所以我和杨弈才会被困教学楼。然后,我要向宋鸣解释因为项链找到了所以我才会把我们一起赚来的钱用来买单反赔给杨弈。最后,我要向关澜解释因为我们不小心摔坏了杨弈的单反所以我才会和宋鸣一起赚钱。总之,杨弈是拿了我的好处才会改变主意的。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像话,这只会引发更多遐想。
“答应就好答应就好”,我皮笑肉不笑,“我来给你们的乐队取个名字吧。”
“好”,关澜体内私藏着一种独断的威严,这一个“好”,既接受了杨弈的加入也接受了我的提议。
“就叫……F4吧!”一时间我只能想到这个名字。
“我不同意”,杨弈强烈反对,想不到他也会有如此热血的一面。
“为什么不同意?F4——FlowerFour——花样美男四人组,不是很好嘛!”我继续摆事实讲道理,“你们都是公认的帅哥,校内论坛的投票已经说明问题了”,我瞥了杨弈一眼,“虽然某个人的排名不太理想,好在也算挤进榜单了。取名F4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哇哈哈,我关然也能有堂而皇之奚落杨弈的时候,证据确凿,他没有理由反击,关键的是,我量他也不敢当着哥哥们的面欺负我。
我觉得F4这个名字很好!
杨弈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F4……别人会以为是FoolishFour的!”
“谁敢说我哥坏话”,我态度坚决。这已经不是名字的问题了,这关系到我和杨弈两个人的颜面。“哥……你说呢?”我冲哥哥挤眉弄眼,旨在向他发送信号:你一定要无理由地力挺我啊。
“你喜欢就好”,哥哥果然无理由地力挺我了。
“投票表决吧”,杨弈还在顽强抵抗,“宋鸣,沈谦,你们说呢?”
“哈哈”,宋鸣似笑非笑,“我听妹妹的。”
很好,5个人里有3个人赞成,沈谦的投票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F4这个名字如此执着,我太想扳倒杨弈了,“就这么定啦!”
“乐队以外的成员无权参与投票”,杨弈真够卑鄙的,在把我排除的同时硬是把5局3胜升级到4局3胜。
由于杨弈的坚持,沈谦的投票重新变得重要起来,我们四个人同时火辣辣地看向沈谦。
沈谦和杨弈没有交情,他没道理得罪我们去讨好杨弈,所以他应该是赞成的……吧?
我终于发现沈谦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这种时候他能表现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足见其内功深厚。沈谦说话笃笃幽幽,“我觉得……F4这个名字……很好!”
完胜啊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