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跳灾右眼跳财,难不成我关然也要走运了?跳得那么勤快,看来还是一道不小的财运呢!
我心情大好,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突然,一个吻让我收获了不可能实现的爱情,这样看来,一张彩票没准就能改变我的人生,即使没能中奖,我献出的爱心可能也正在改变别人的人生,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嘿嘿,什么事情那么开心?”颜妍推推我。
“想吃什么随便说,等我中奖了请你吃个够”,我挥舞着手里的彩票,偶尔冒充一回大款也是很励志的。
“哈哈,等你中奖了再说吧!”颜妍不以为然。
我模仿方言的口音,“等俺有了钱,你就跟着小爷我吃香喝辣,游山玩水。”
“那敢情好啊”,颜妍很快进入角色,跟着模仿起来,“咱再找个美人作陪,风花雪月,夜夜笙歌,这日子美得……赛神仙哟赛神仙!”
美人……颜妍钦点的这个美人还能有谁?
“我听说宋鸣和陈盈分手了”,那天在学生食堂里,女生甲乙丙就是这么说的。
“这算什么新闻呀?!”颜妍更加不以为然。
“新闻”是个敏感的词眼,秦舒还备着一条毁灭性的新闻没有爆料呢。颜妍对于八卦的敏感程度远胜于我,这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因此,如果秦舒将事情散播出来,颜妍没有理由像现在这样淡定地和我说话,整个校园也一定是在第一时间炸开了锅。
“那什么才算新闻呢?”
“哼哼”,颜妍故意卖个关子,“你猜猜看。”
“哎哟,你就快说吧!”
“陈盈和沈谦在一起啦”,颜妍得意的那个样子哟,完全把沈谦的快乐转化成自己的快乐了。
人家陈盈不仅和宋鸣分手了,而且已经和沈谦走到一块儿去了,我还把分手的事情当新闻,可见我有多落伍多愚钝。“呵,这倒真是个新闻!”
沈谦和我一样,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爱情,祝福他,也祝福我自己。
“全校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超过10个,我也是刚知道。”
“我们新闻系能出你这样的人才真是可喜可贺!”我预见将来的新闻界将诞开一朵奇葩,她天生就有鹰的眼睛、豹的速度,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关然……”
吓我一跳,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缝里穿透进来,有点被人追杀的味道,开门一看却是沈谦。
“哟嗬,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一边说一边冲颜妍使眼色。
“关然,你听我说……”,沈谦神情严肃,额头渗出点点汗渍,和平时那个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沈谦太不一样。
沈谦还没说完,宿管阿姨就气喘吁吁地追上楼来,“这位男生啊,女生宿舍男生是不能随便上来的,你怎么就一个劲地往里冲呢,我怎么叫你都叫不听,你这是违反校纪的你知道吗?”
沈谦擅闯女生宿舍……换成别人或许还有可能,可主人公竟是沈谦,做事不温不火、进退有度的沈谦呀,他一反常态的举动该让多少人大跌眼镜,况且他尚未进门就大呼我的名字,可见他此次是专程为我而来,他擅闯女生宿舍不为找陈盈却为找我——事情真是蹊跷得很哪!
沈谦不理宿管阿姨的劝诫,继续和我说话:“关澜……关澜他出事了!”
我心头一紧,想到自己刚才眼皮直跳,莫非真有什么预兆?“什么?你说什么?关澜怎么了?我哥……我哥他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呀!”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车祸,是车祸,就在学校外面,已经叫了救护车……”
我夺门而出,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关澜他会不会……我逼迫自己不准胡思乱想。
哥,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呀?
我必须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辟开一条道,“让开,让开,麻烦你们让开”,我声音有点虚弱。
人堆没有一点疏散的迹象,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脑门上腾出的各种不祥预兆,我失去心智,惊声尖叫出来:“让开!都给我让开!”
这招还是很管用的,周围陆续安静下来,人们开始注意到我与他们的不同,之后主动给我让出一条道。
现场有一辆混凝土搅拌车,还有两辆警车,警察正在向一名男子询问事发当时的情况,那名男子应该就是肇事司机吧。我没有看到关澜,只是看到地上一滩血迹。
我说过的,血,对于我们家来说还隐藏着另一层涵义。这是关澜的血吗?这就是我的血呀!
关澜,你在哪里啊?我在人堆里搜寻熟悉的面孔,谁能来拯救我?无助,铺天盖地的无助堵塞住我的眼耳口鼻,还有……心。我厌恶那些看热闹、妄争议的嘴脸,你们没有资格猜测关澜的生死,你们也没有立场体谅亲属的心情,你们……你们谁能告诉我关澜在哪里啊?
就在这一秒……一股坚实的力量猛地箍住我的手腕,“我带你去医院”。
我抬头看到那个人——我等到了,我等到那个来拯救我的人了,当时直想流泪。
你,从天而降,似精灵、如法师,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宋鸣……我……我该拿什么去报答你的恩惠?!
Emergency……
Emergency……
Emergency……
手术室外的警示灯一直泛红。眼睛有些酸痛,是我太累还是灯光太毒,我看到的字迹渐渐模糊成一团光晕。
不知道失神有多久,脚底缓缓涌上的暖意柔和地唤醒我的知觉。低头一看,宋鸣正呈单膝跪地姿势,双手裹住我的右脚,自脚心到脚面再到脚趾,一点一点将他掌心的温度传导给我。
你不是我的王子,又何必把我视作你的公主?
宋鸣身边摆着一双鞋,那是一双女式绑带跑鞋。我觉得它的出现有些莫名,它不但是一双女鞋,而且还是一双跑鞋。那不可能是我的鞋子,我出门的时候穿的应该是拖鞋,虽然可能已经被我弄丢一只,但是我左脚上的另一只可以证明我出门的时候穿的就是拖鞋。
我的右脚被宋鸣轻轻塞进跑鞋,连同他掌心的温度一起被填装进这舒适的空间里。“这不是我的鞋子”,宋鸣视线一扬,我闪避不及只能与之对视,“我的鞋子呢?”
“是呀,你的鞋子呢?”口吻不再戏谑,而是怜惜,看来我的样子真的甚为凄凉。
一个倾城绝色的美男跪着为我穿鞋,我想我应该是荣幸的,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关澜还在急救,理智与情感皆不允许我花费多余的心思去理会这些。
“我来吧”,我伸手想去接过宋鸣手里的鞋带。
“还是我来吧”,宋鸣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鞋带在他手里变成一个别致的蝴蝶结,接着他把我左脚上的拖鞋也换成跑鞋。
“哪儿来的鞋子?”
“刚才出去买的”,宋鸣随意地回应着。
“刚才?”惊,我以为宋鸣把我带到医院之后就没有离开过我半步,他居然出去过,而我居然不知道。
“嗯,刚才!”他的声音略显黯哑,眸子深不见底,“我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我必须在关澜醒来之前照顾好你。我怕你回头找不到我,因此我只有3分钟,或许应该更少,好在我回来之前一切无恙,你还是保持这个姿势坐在原地,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离开过。”
我突然感觉心酸,“宋鸣……我哥他……”
“他不会有事的!”宋鸣坚定地看着我。
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因此释怀,然而,我不能。“我哥是有病史的”,我的声音剧烈颤抖,“他不可以出血,那会要了他的命的!”
所谓再障,就是骨髓造血功能衰竭。一个有再障病史的人,哪怕有过成功治疗的经历,出现失血现象也是非常危险的。
“没有那么严重,20年了,关澜他都活得很好。”
原来宋鸣知道这个故事——一个关于血与爱的故事——也就是把关澜和我的生命紧紧串联在一起的故事。既然他都知道,那他就应该了然我存在的意义。是的,20年了,关澜他都活得很好,然而20年后的今天,他若真有什么意外,还有没有第二个我可以救他?纵然还有第二个我,是不是就能救回同一个他?
这些话我都说不出口——是我不敢啊!
“我……”,我好怕,我的不敢让我好怕。
我话未出口就被宋鸣搂进臂弯,连同我哽噎在喉咙的心痛与无奈一起,陷进他散着淡淡男香的怀抱里。
“不要怕,我在这里!”
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了的,比如感情,再比如……眼泪,当时根本控制不了。我甚至不理解自己何以如此敏感,只能放任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到这个男人的肩上。
那天……关澜问我:“关然,你怕了吗?”我回答他:“不,和你在一起,我不怕!”
我终于哭出声来。
有个人,他从来不问,却也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他甚至可以许下相同的允诺,然而……宋鸣,你毕竟不是关澜!
时间定格为秒,关澜走了。
影视剧里常这么演,医生走出手术室,紧握住亲属的手,遗憾地轻道一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只是被告知——患者走了。走了……就这么简单。
我拽住医生的白大褂,“走了是什么意思?”
“患者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已经死亡,对不起”,医生面对这种生离死别早已无动于衷。
“对不起?哈,对不起,你们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啊?那是关澜,会篮球会吉他,成绩又好长相又帅,那是无可挑剔的关澜啊,一句对不起就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妄想!!!”我咆哮着。
“冷静点,你冷静点”,宋鸣抱住我,他让我冷静,可连他自己都无法做到,我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扭曲。
“宋鸣……宋鸣你告诉我,关澜他怎么了?你不是说他不会有事的吗?你骗我,怎么连你也骗我……”,我泣不成声。
关澜,我们说好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我活了20年、爱了20年、等了20年,终究敌不过你一个转身。
天黑了,我累了,一切都变得可笑。
开学典礼上你说“关然,哥哥欢迎你”;填报志愿时你说“我等你”;扔掉情书后你说“以后少给我惹麻烦”;宋鸣在我脸颊和嘴角之间烙下一吻后你说“以后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得知秦舒寻事后你说“她居然敢打你?”;钢琴音乐会上你说“再不起来我们就要被关在这里了”;第一次演出小情歌后你说“就只为你一个人演出,不好吗?”;我挑衅你说自己喜欢宋鸣后你说“喜欢得怎么样?”;校草评选落后时你说“以后别参加这种无聊的投票”;我流鼻血那次你说“我不喜欢宋鸣接近你,更不喜欢杨弈无视你,我尤其不喜欢自己,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我问你如何替我圆谎时你说“我能怎么说呀,我只能硬着头皮说这就叫夫妻相”;生日酒宴后牵出气球时你说“这里面装着我的秘密,你回答我3个问题我就把它送给你”;我为乐队取名时你说“你喜欢就好”;直到最后,你说“关然,答应我一件事”,“和我在一起”,“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以及那句“我可能要放肆一回了”。
一桩桩、一件件,你能忘,我怎么能忘?
我听到有人叫我,“小小……小小……”,那是我的小名。我们的爸妈很会取名,却在小名上犯了难,有时连他们自己都会混淆澜和然的发音,因此索性给我们来个“大大”、“小小”,我们也为此抗议至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疼的关系,我才刚睁开眼睛就感觉有一行眼泪顺着脸部轮廓滑落下来。
爸妈坐在床前,面容憔悴,脸上还印着风干的泪痕。是我睡了太久吗,我怎么感觉他们苍老了那么多?
“小小”,妈妈脸上露出些许安慰,“你醒了”。
“妈……”,我可能真的很虚弱,连叫一声妈妈都觉得很费神,注射点滴的针孔还隐约传来痛感。
妈妈应声点头,潸然泪下。
这种回应让我忐忑,我看向爸爸,“爸……我哥呢?”
“小小”,爸爸轻唤一声,之后便忍不住将脸别转过去,他回避掉脸上的泪却回避不掉心里的泪。
我被迫接受这个现实,我不是在做噩梦,关澜真的走了。如今听到这声“小小”简直痛难自已,我的诞生是为了保全关澜的性命,没有“大大”何来“小小”,他的命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同意,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走了?
我没有哭,我发誓我没有哭,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眼泪。
“你们都出去吧,我头疼,想再睡一会儿”,我草草地把爸妈赶出病房。
我蒙上被子,不知自己是梦是醒,亦不知这样过了多久。
自我懂事以来,就一直背负着一种危机感,我害怕某天醒来就突然发现关澜不见了。我曾猜测过无数次分别的理由,或许有一天,关澜有了自己的爱人,会为了他和她的小家而离开我,或者,我们相安无事直到老死,再或者,就是因为再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想到会是因为车祸,而且还是丧命于混凝土搅拌车的车轮之下,这实在是太让人无语了。
我为你而生,如今你走了,我又该为谁而活?至少……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口说出“我爱你”,也不枉我等你20载。
“关然”,又有人在叫我,声音极富磁性,可那不是关澜的声音。
我懒得动弹,恨不得自己早早死了,这等人情世故也就不必再去理会。见我没有反应,来者轻轻一拉被子,我又重新遇见久违的光明。
杨弈,你真是我的冤家。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我感觉喉咙里都有血冒出来。
“说得不错”,杨弈点头应允,“宋鸣和沈谦为了处理关澜的后事还在外面四处奔波,你爸爸妈妈担心你的安危也守在医院不敢合眼,你呢,就躺在床上装睡,而我呢,就站在这里看你笑话。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最清闲的呢?”
杨弈说话略显刻薄,却字字句句往我心窝里凿。
我十足不孝!!!
关澜走了,我在失去至亲、失去至爱的沼泽里自我沦丧,然而于我父母而言,他们的痛绝不少我半分,他们已经失去儿子,又眼见唯一的女儿意志消沉。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谓痛心疾首,二老年逾半百还要逢此大憾,为人子女者怎能狠得下心继续作践?即便是为了他们……我也该伪装自己掉下的眼泪,有什么关系呢,无非是交出残缺的灵魂罢了,毕竟除此之外,我再无任何值得失去的东西了。
我抓住床沿,努力起身。
“量力而为”,杨弈看着我,明知我吃力却也没有拉我一把。
“杨弈,你真是个王八蛋”,我恨得咬牙切齿。我还记得第一次骂杨弈王八蛋的时候,是我生日那天,在他家里。或许……今天他并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杨弈笑了,“呵,还能骂人,看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带着玩味,有些张扬,眉间的笑意还未散去。这是杨弈呀,杨弈不是应该眉头紧蹙的嘛?关澜出事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笑,这个人竟然还是最不爱笑的杨弈,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的东西”,杨弈一边说一边往我床上扔来一个纸袋。我才刚接稳,不等我打开,他就双手插进裤兜,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
纸袋里装的是——被我弄丢的那一只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