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名成年村民散布在田中,来回巡视。多数拿着树木随意做成的木棍,仅有少数几人拿着石头磨成的棍棒。
马车的到来,扰乱了他们的正常工作。呆立在田地间,眼睛随马车移动,绝望的脸上多出几分火热。
“是谁出息了?接家人去镇上享福。我家,我家……。”
村民脑子被期望占据,全然忘记了田地中隐藏的危险。
他们的异常行为,惊动了茅草屋里面的人,很多衣裳不齐的妇人接连从茅屋中走出。让王蛮干意外的是,在城中、小镇皆碰过面的中年文士,从一间茅草屋中跑出,后身跟着十来个一同去城中吃肉的孩子。
危险在混乱中突然出现,一只大白兔从田中窜出,跳起来咬向一名孩子。
人的眼睛有聚焦点,因为中年文士就在那里,王蛮干看到了整个过程。只见中年文士移步,伸手,一把握住兔子。手上发力,捏碎兔子骨骼。整个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因为太快,王蛮干眼睛无法看清楚过程。但是他记得住,脑海中自动分解成一格格画面,将中年文士的动作一一展开。
兔子伸腿而亡,黑色的雾气在兔子尸体上弥漫开来,瞬间将白兔染成深黑色。
王蛮干终于知道麻衣老人卖的黑老鼠、黑野鸡等物从何而来。
“肉,肉。”被救的孩子一无所知。以他的视角,可能只是眼睛一花,老师就变出一只兔子来。
“肉,肉。……”今天随他去城中吃过肉的孩子们一起围上来。
“闪开,有毒的,不能吃。”中年文士狠心将孩子远远推开,有的甚至推倒在地。
同一时间,马车沿小路驶入田地。
一股酸臭之气扑鼻而来,傲云公子皱眉道:“这就是‘臭米’?”
“是。”贺镖头道:“主城防御法阵外,其它作物都会被阴兽毁坏。‘臭米’是阴兽唯一不敢撕咬的谷物。虽难以下咽,却是村民仅有的活命粮食。”
傲云公子还有许多问题,却再也说不出口了。随之深入田地中心,酸臭之气愈发的浓烈。傲云公子用手帕紧紧捂住口鼻。
不管用,臭气直入肺腑。傲云公子一阵急咳,却吸入更多臭气,鼻涕眼泪直流。
“停车。”傲云公子大喊大叫:“我究竟发了什么神经,跑到这鬼地方来。调头,回去。”
张生顿时一脸苦色。儿童初学“武诀”,十人中废二三人,死两三人,练成者不足半数。张生闯关成功,如今已是初级武者。虽不是衣锦还乡,马上就要见到亲人,也是欢喜的很。
张生不敢出言反对,这时贺镖头对他道:“给你一柱香时间,快去快回。”
“多谢镖头。”张生狂喜,扛着米,匆忙下车。
贺镖头直接转弯,马车在田里画出一道半圆,踩折无数谷穗。村民怒火中烧,却敢怒而不敢言。
傲云公子原路返回。他轻轻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除了毁坏,不带走一片云彩。
马车缓缓而行,不长时间,张生赶了回来。三人谁都不说话,在沉闷气氛中回到朱家镇。
有人等在路口,告知傲云公子曲老已经到了。
不管心性如何,礼仪都是基本课。平复心情,在店门口下车时,傲云公子又恢复的人模人样了。
贺镖头、张生等在外面。王蛮干心中不爽,跟了进去,想随机教训他一下。
屋内,一白须老人半躺在软椅上,傲云公子拱手道:“云儿见过曲世伯。”
地位一样,傲云公子也不靠过去,拉过来一张椅子,与曲老对面而坐。
曲老道:“小云啊,你神神秘秘约我在此见面,到底是什么事?”
“有一笔大买卖,请曲老参详一二,共同发财。”
“大买卖。”曲老不由失笑,道:“比你闹得满城风雨的二千金镖费还大。我与你父亲是知交好友。听我一句劝,不要出城,会死人的。”
“多谢曲老关心,云儿没打算去。”傲云公子道:“我只是借这件事,让城中各家把注意力引到镖局上来。城中之人怕死,城与城之间的货物往来全靠开镖局的‘武者’运送。价值百金的本城货物,运到别的城市,可卖两千金,增值二十倍。镖费千金,除去本金,我们还没有‘武者’挣钱多。我不知道几百年来,城中各家为什么都看不到其中隐藏的巨大利润。想法打压‘武者’,使财富转移到我们手中。……”
“具体方法。”曲老冷淡道。
傲云公子越说越激动,沉浸在想象中,全然忽视了曲老的异常,道:“请曲世伯出面联络各家,向城主大人请愿。请城主大人扫荡城外阴兽,摧毁‘武者’赖以生存的根基。……”
“唉!”曲老一声长叹。
傲云公子不由颤抖一下,再也说不下去。他感觉自己好像错了,却不知错在哪里。
曲老道:“小云儿啊!傲老弟死的早,没人教你。你做人差点,各家也不理你。出不了事,我也就任你胡闹。却是我对不住九泉之下的傲老弟,也害了你。你做成的那几件事,真以是靠智明才智压服我们几个老家伙吗!傲家该得的一分不少,你争与不争,结果都是一样。傲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城主祖父的遗泽。”
停了停,曲老突然问道:“小云,你以为城中富人是什么人?”
不等傲云公子回答,曲老径直道:“人上人?财富创造者?又或者是还有更好的称号。错了,大错特错。城中富人是戏子。高楼豪宅、锦衣玉食,甚至这座城都是戏台的一部分。城中人显出最好一面,告诉外面的人,城中有最好的生活。想要进城,就要去拼,拿命去赌。城市、小镇、村落,每级都是天壤云泥之别,‘武者’炼成‘武诀’,死前赚的钱足以让家人在小镇生活十年。侥幸通过超凡试炼,成为高高在上的修士。在军中每服役一年,家人可在城中衣食无忧的过上十年。城中各家祖上都是修士,一切都是祖上挣下的。我等没有价值、没有意义,每天按剧本生活。时间到了,赶出城市,重新开始轮回。”
“怎么会这样。……”傲云公子一时无法接受。
“人性不足。”曲老叹道。傲家时间还有一百多年,倒是他曲家时间不多了,他更像是自哀:“各家都不肯再付出。修士后代可跳过‘武者’阶段,直接参加超凡试炼。将军律令,哪怕参军当天战死,也算服役一年。派二十人参加试炼,总能活下一两个人来,延续家族富贵。可没人肯付出,同是一家人,你快活一生,我去赌百分之一的活命机会,凭什么!没人敢逼迫,修士至高无上。心生怨恨,只会让家族更早毁灭。拖到最后,活着的那代人却成了悲剧。”
说到这,曲老仿佛看到后辈的悲惨命运,老泪直流:“没价值,没未来,没意义,我等是天下最悲之人。”
“我不服。”傲云公子大喊。无数的梦想宏图等待他一一实现,无尽的未来等待他一一征服,准备狩猎天下的巨人,实质却是蝼蚁一般渺小。
傲云公子喊的撕心裂肺,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他脚跟发软,不由自主的向后瘫坐。
不服个鬼!王蛮干灵魂拉了下椅子,使椅子前脚离地,傲云公子压在上面,重心后移,翻了过去,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对比村落、小镇,城中富人如同活在天堂里。不愿担负责任,蛀虫一样的活着,还不知足,摔死活该。
一一一
意外摔伤成了最好的借口,贺镖头得知傲云公子无法出门时,心里反而一阵轻松。
镖费已交,路程上报。在路政局的档案里,这趟还没开始的走镖已在进行中。
傲云公子退出是他的事,贺镖头的钱一分都不少挣。
同样的,贺镖头空车也得走上一遭。
走镖程序是这样的。顾主与镖局完成货物交接,双方共同到由城主直接负责的路政局,建立专门档案。镖费存入路政局,货物被官员施放“确认法术”,详细信息由飞剑传送到目的地的路政局。货物送到后,跟接货人一起去路政局解开法术。委托完成,镖局才能拿到钱。
这次不用验货,但是在永康城签到后,贺镖头才能拿到钱。
令行禁止,绝对控制。先交钱,让“武者”无后顾之忧。货物上的法术,又断了“武者”的歪心思。简单的几种法术,支撑起一个刻意被扭曲的人类社会。
神话世界中,有些事说出来都像是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