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爷并未提及会在别庄停留多久,叶氏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洗漱,而是打发了丫鬟去去看看三爷带回来的小厮可还在门外守着。
今日叶氏派了墨菊过去,才开始梳洗,插上了一支玛瑙流苏簪子,看了看镜子里的人,这几日三爷好胃口连自己也多吃了些菜饭,脸色红润白皙了不少,叶氏笑了笑,镜子里的人粉面含春,露出一副娇羞的颜色。
正想着可否还要扑些粉,便从镜子里看见墨菊回来了,笑着转头问道,“三爷可还是睡着?”
墨菊只道是三奶奶爱惜程三爷,这才每日打发了自己去看看,便道“三爷昨夜怕是睡得极好,我去的时候三爷已经带了小厮出去了。”
叶氏跌跌撞撞地起了身,连铜镜都摔在了地上,墨菊不知三奶奶怎么了,立马扶上去。叶氏借着墨菊的力量这才稳了身形,“扶我去厢房。”
墨菊这才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三奶奶怕是担心三爷不告而别。
厢房里的一切都收得很干净,桌子上的茶壶放在盘子里,茶杯里并没有茶水,一个小小的炉鼎也并未燃着熏香。平日叶氏本不会多想,此刻却觉得这屋子里像三爷没住进来时一般,不由心下漏了一拍。往里间走去,床下并没有摆着鞋子,床铺也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身子忽而没了气力,不由得向后倒去。
这一刻,叶氏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了,只觉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像落入水中抓住的救命稻草一般。
“清荷,身子可还利索。”耳边仍是熟悉的声音。
叶氏缓慢地睁了眼,看见三爷,只觉鼻子酸楚,却强忍着,小心翼翼地问,“三郎,今日去了何处?”
程三爷面色凝重,“礼部苏大人今日卯时送了信来,说是皇帝与他商议着五年后要扩充后*宫之事,我怕绣姐儿逃不过这一劫。”
“那……那绣姐儿不是要,不是要……陛下如今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更何况绣姐儿才十岁,呜呼。”
程三爷听着叶氏啜泣地心肝儿地叫着我可怜的绣姐儿,只觉一阵凄凉,南朝的宫殿阁楼已经遮掩不住它腐朽的本质。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只需一个着火点这片孕育了无数人的国家就会轰然崩塌,魏烈你机关算尽所求的究竟为何,又或者你背后之人所求究竟为何?
而锦绣此刻并不知晓她的前路坎坷,正在小院里逗弄着自己的花草。
“姑娘,威虎将军府的小厮送了信来。”秋纹在姑娘身后等着回答。
锦绣招了招手秋琦便打了水来,擦净了莲藕一般的手臂才让秋琦退下,接了秋纹手中的信读起来。
梨芝并未提及京城里有什么异族之人进城的消息,倒是提了些旁的事。侯府公子邀赵家公子三日后去城郊散心,正巧是锦绣所在山的对面那座蛇山,若是父亲没回来锦绣自然是要闹着去的,可如今她没有闲的时间去那儿,只愿与父亲母亲在家好好吃一顿饭。
蛇山虽名曰“蛇”,别说如今夏日已过,便是盛夏也是没有多少蛇的,得名只是因为道路崎岖,蜿蜒盘旋,这才称之为蛇山。平日里骑马倒还能勉强走过去,若是马车便是临崖而行了,可是这山上的枫叶却是十座城池内再也找不到的好地方,平日锦绣只在别庄望着对面的红枫林便觉无法自拔,更别说走在林间了。这侯府公子倒是个会挑地方的。
这信纸出自和玉堂,虽说如今有不少造纸户建造了些木头器械,但是和玉堂却是坚持着原来的法子,虽然纸量少了些,可优在品质,价钱也自然比别家高了许多,看来将军府顾氏对梨芝是没有半分苛待的。梨芝向来谨言慎行,京城也并不知晓魏大人的义女,她住在将军府倒是妥帖的。只是锦绣知情又怎能不往深处想,圣上最忌宦官私交臣子,可魏烈与手握兵权的将军府相交甚密,必是另有打算。而前些日子借着打压苏府的机会又与豫王府联手,怕是也有意深交,只是豫王府的态度太过古怪,除了因着豫王妃名节受损与魏烈有了些联系,可要想抓出更深的秘密却是不易的。
而京城内自从叶氏去了别庄,宅子内何氏和孙氏闹腾得越发厉害,前些日子孙氏小儿子程明峻在酒楼打伤了人,断了胳膊,从此不能做重活。这人本是城东铁匠铺的学徒没什么背景,程府只需稍稍施压,送些银钱过去便可摆平了。
可是这学徒的母亲是御史之子的乳母,他沾了母亲的光,小时候与御史之子一伴玩耍。儿子受了这等委屈,日后也不能打铁了,这几两银子怎么补得回来,哭闹着告到了御史夫人那儿。御史夫人看着这孩子长大,况且这孩子品性纯良,于是比常人也是多了几番亲近,此次程国公府的三少爷本就有错在先,还跟打发叫花子一般行事,如何能忍,便亲自修书送与程府掌家的大夫人何氏。
何氏打理国公府多年,府内府外谁人不是夸赞她贤惠大度,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当下便遣婆子去唤了孙氏来,当下就劈头盖脸地说了她一句,“峻哥儿年少打了人也就罢了,你身为他的母亲怎么也行事这般落人话柄,叫人家说了我们程国公府草菅人命,明日备上薄利,带着峻哥儿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之前孙氏正在沐浴,被何氏催魂般地唤了过来,那平日呆滞的目光里都像是被气出了几分神采,“不过是个铁匠帮工,给他几两银子都是善心法律,大嫂你已掌了中馈怎地还这般容不下我们母子,是要把我们赶出国公府吗?”
这话说的有些恶毒了,虽说何氏不喜二房,可面子上的功夫从来没少过,吃的喝的哪样短过她,便是明爵明峻的身上也是从来没有克扣过。如今叫她这样一说就气哭了,又是闹又是抓,和孙氏两人掐了起架来。
门外的丫鬟们之前还假装未听见两人的争吵,此时听见屋内杯壶砸碎的声音和哭闹声赶紧进入室内,常跟在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绿袖这么多年来到底还是个有主心骨的,立马叫了小丫鬟去回禀老太太。
绿袖和婆子们用了很大的劲也没办法将夫人们分开,有病乱投医竟然叫了侍卫们进来。侍卫们进屋见到披头散发,金簪东倒西歪,还满是血痕的夫人们,也是愣了一下神,被绿袖催促着去拉开夫人们。
侍卫只得硬着头皮山前,哪知却看见了夫人们衣裳歪斜松松垮垮,还有一部分白花花的肉露在外面,顿时涨红了脸,可是事已至此退出去也不是,只好闭着眼道“夫人,得罪了。”
正将挣扎的两位夫人拉开时,老太太便在众人的搀扶下来了里屋,见到男子仆妇共处一年,衣冠不整的样子骂道“混账。”
绿袖这才知晓自己犯了打错,“求老太太宽恕,婢子之罪。”绿袖高抬右臂一个劲儿地掌着自己的嘴,不一会儿原本白皙柔嫩的脸颊便高高肿起。
“都给我滚出去。”绿袖战战兢兢地和侍卫们退了出去。
何氏和孙氏被这一声呵斥吓得顿时清醒了过来,立马扑通跪了下去,本来何氏还算有理,如今和妯娌不仅大打出手,还叫侍卫看轻了去。此刻也和孙氏一样不敢言语,只是低眉顺眼地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