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雪落梨香
三月的雍城柔媚入骨。
柳丝如烟,花若梦。
繁华街市,人潮涌动。
风寻从未出门,即使在王府,也很少踏出那幽小的院子。人潮之中,她散发着冷淡和疏离,还有隐而不见的不安。
南宫熙不着痕迹的靠近,右手抱貂,左手后垂,挡去了人潮的热气。温柔的目光似偏飞的蝴蝶停驻在她的肩上。
虞僖酒楼。
二楼。
偌大的雅间,一桌二椅,同系紫檀木雕花设计。左右各潇湘竹刻山水屏风。典雅清爽,酒楼不俗可见一斑。
风寻临窗而坐,静静品茶。
茶气丝丝轻袅,茶香淡淡沁鼻。
对面。
南宫熙右手持杯,薄唇轻触嵌玉水碧竹节杯,眉际唇角光华如玉,恬然温润.
这时,外面楼梯上一阵急匆匆、凌乱的脚步声,随后小二的哀号声、女子的娇斥声,舞舞生风的鞭声交杂。
“滚,都滚出来!”
门猛的被踢开,竹制的门帘哗哗作响。一身鹅黄纱衣的少女手持银鞭立在门前。
临窗
浅蓝衣衫如平静海水波澜不兴,女子端坐,手中水碧竹杯烟气袅袅。
南宫熙站起,转身微怔,儒俊面庞温和恬淡,不失礼含笑招呼,“南宫熙见过郡主!”
“你?怎么在这?”黄衣少女--胭脂郡主贝齿轻咬,银鞭紧握,不期然在此遇见他,心中似喜又怒.
随后杏眸转向窗边蓝衣女子,那:绝丽轻灵的容颜、飘忽淡漠的身影,看着心中怒火更甚,银鞭挥向她,“你是谁?”
风寻暗沉双眸,清冷面庞似笑非笑,她是谁?一个无人期待中出生的生命?跟她有着同样。。。
南宫熙化去银鞭力道,唇角笑容清淡,声音不怒而自有威严,“郡主,她是在下一位朋友。”看向风寻的眼神却似暗夜苍穹点点流光。
“我没问你。”胭脂心中更加躁动,她讨厌他眸中的神采,更厌恶窗边那不动如山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竟然勾引。。。不知是怒还是羞脸色更红。
“风寻。”轻忽冷然声音破冰而出,淡蓝身影傲然挺立于窗前。风动铃响,棱上一排紫色铃铛相互碰撞,叮叮当当。
胭脂眯眼瞅她,心中五味杂陈。手中银鞭不觉又挥出,舞若银蛇,威力十足。
“风。”南宫熙快如闪电,舞动间好似银光,他左手轻轻一挥,掌风排山蹈海绵绵而去,右手刚好拥风寻入怀,挡住银鞭凌厉的气势。
那边,银鞭在半空中四分五裂,一段段迸射朵朵银花。
静。
胭脂手中握着那一小截断鞭,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羞怒交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你们,好,好!”没等说完,便转身狂奔出门,她身后的侍从旋即也随她一道。
南宫熙叹然,刚才出手太重,不该断了她的鞭子。微凉的手悄然覆盖在他微微渗血的手腕上。他低头,那一双清冷的似水凝眸中隐含关切。
“我没事。”他摇头,眉心微微皱起,声音低沉,“倒是你,没有防身的武功,容易受伤。”他略一沉吟,询问的看向风寻,“风,我教你一套轻功怎样?以后有你危险可以及时避开。”
“好。”风寻云淡风清的略过,不是太熟练的拆他手上的丝巾,“这不重要,你的手又流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
风剪剪
似清寒。
银白似雪的小貂围绕在他们的脚边,呜呜低鸣。
六碟精美的菜肴热气滕滕,香浓四溢,分量不多,但蒸、煎、炒、炖,样样具全。两个人安静的吃着,南宫熙不时的把菜夹到风寻的碗里。
偶尔,她会抬头,他的脸上总是噙着浅浅的笑意,就像夏天掠过湖面时留下的涟漪,淡淡的,不显一丝痕迹。
“你不吃饭。”即使风寻再不好奇,次数多了,还是放下竹筷。
“你吃吧,我向来不多吃,幼时习武留下的习惯。”南宫熙不好意思的回答,夹起他面前的火茸菊花笋放近她的碗里,声音低沉柔和,“快吃吧,菜要凉了。”
风寻掩下眸中的光华,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南宫熙时不时夹菜放进她的碗中,不需要言语,静静的,像仓穹上的一轮弯月,深水中点点波光,沉静而柔和.
“好了。”风寻放下筷子,抬头,淡淡的开口,“我吃完了。”
“歇一下,我们就回去。”南宫熙笑着,永远是那么优雅温柔。
唤来小二,付了银子,抱起小貂,两个人走出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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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花开,花落。
一层层,残香如雪。
匆匆半月余。
王府后的棠梨花林静寂无声,夕阳西沉,白色的花瓣上染着深深浅浅胭脂般的晕红。风寻仍是一袭浅白的蓝色长袍,坐在石凳上,小貂呜呜低鸣围绕周围。
南宫熙手里的青琉剑缓缓刺出,舞出朵朵流光似的剑花,挥动间,莹白细碎的棠梨花瓣在他周围旋转着,飞扬着,落在他的肩上,衣袂、襟袍上,萦绕一体仿佛成为落日余晖天地见最圣洁美丽的图画。
剑。
流光。
落英缤纷。
青琉似水,气如云。
风寻起身,踱至几案旁,提笔挥洒而下,点墨成风。顷刻间,落日剑灵图跃然纸上。画幅静止。画风古朴简约,黑白两色,却又轻灵透明,光芒流转,说不出的惊艳、幽怨,尘世间无法比拟的决绝空瞑,简直美的惊魂动魄。
“好,好俊的笔法。”南宫熙忍不住夸赞。
风寻搁下笔,抬头浅浅一笑,“这画我让若儿裱好后送你。”前几天听小巫说他找寻御风客的画未果,今天既然动了笔送他便是。
“好。”南宫熙微笑,眉宇间流转着落日余晖般的光华,温暖柔和。从怀中掏出一块鹅卵石般大小的玉递到她面前,“这个送你。”
即使玉看起来毫不起眼,但风寻肯定它来历不凡,摇头拒绝,眼神清亮的看着他,“不。”
“有往无来,非礼也。”南宫熙难得坚持,直接帮她戴在脖子上,“风。这样就好,别拿下。”
玉贴在胸前,一股暖流缓缓流转而出,顿时有一种舒适轻灵的感觉。风寻抬头再看。
风。
乱了。
吹散一地冷香碎玉。
一种极致的空冥就这样在她眸中流转,迷朦飘忽,看不清,猜不透,南宫熙不敢确定她是否在看他,因为,他发现她的眸中并无他的影子。
宁王府-沁雪阁
“南宫贤侄,可是遇到棘手的事?不妨说出来,老夫也好尽力。”玉天行典型的西罗国黑玄色螭袍装扮,尊贵中透着精明干练,随手落下一颗黑子,刚好挡住了白子的生门。
南宫熙一身白色衣杉,沉静的坐在对面梨木雕花凳上,他的眸中是恭敬的神色,“多谢王爷关心,只是一些小事,不敢劳烦王爷。”
“父王,人家根本就不领情。”倚在宁王身后的粉紫色宫装少女正是胭脂郡主,听到他的推脱之辞,不由娇嗔着开口。
“胭脂,不得无礼。”玉天行虽在斥责,口气中却是身为人父的骄傲,“我这个女儿,自小被娇宠惯了,谁的话都不听,刁蛮任性,哪像贤侄,这般品行出众,南宫老弟生了个好儿子。”
“王爷过奖了。”南宫熙浅浅一笑,手里的白子缓缓落下,顿时整个棋局形势大变。
“好,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玉天行大笑,眸中神采飞扬,从第一眼看到面前的少年就留了私心,有意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试探的咪眼瞅着他,“我这个女儿是没指望了,只希望将来的半子能像贤侄一般我死也瞑目了。”
“父王,您瞎说什么?”胭脂跺脚怒嗔,绯云染红双颊,眼中却是晶亮晶亮的流光。
南宫熙一怔,眼神平静如水,“王爷说笑了,小侄何德何能,岂敢与未来郡驸相提?”清晨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他的脸上,琉璃般的光芒笼罩在他的眉宇间,一如月华,疏远冷凝。
“你?”玉天行咪着眼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手垂放在桌上,无意间激发内力,棋盘上的黑白子纷纷跳起,噼噼啪啪散落一地。
南宫熙悄然退下。
“谁要嫁给他?”胭脂的自制也只维持到他离开,不屑的口气中带着鼻腔的呢喃,“他怎么配得上我?他是谁啊?只配古里古怪的臭女人。”愤怒中想到前些日子在酒楼里撞到他跟那冰冷的女子在一起的情景,手中的鞭子挥出,袭过檐下悬着的盏盏水晶琉璃,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古里古怪?玉天行重复的呢喃,好熟悉的字眼,仿佛多少年前,也有人这样跟他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