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砣说,不管多长时间,都要把这防火隔离带打出来。
又问支齐有没有别的事。支齐说,有些人在谈对像。
盘砣说,都不小了,该让大家谈。只要别耽误工作,别出什么事就行了。
支齐说,我敲过警钟了。
盘砣又问是哪些人在谈。这一问,把支齐问住了。说真的,支齐知道有人在谈。可具体情况他了解不多。谈对象的事,是个人的事。用不着管那么多。
盘砣说,那个阿布挺泼辣。
支齐说,有点疯。
盘砣说,荒野上的女人,不能太柔了。
远处有一群狼,在追一只黄羊。
支齐和盘砣看到了,没有理会。大草滩上黄羊很多。用不着和狼去抢。
盘砣说,这些家伙给你找了不少麻烦吧。
支齐说,有黑风,有枪,狼不敢来找事。
看不早了。往回走时,这两个人,举起了枪,一人打了一只黄羊。他们把黄羊放到马背上,驮回了营地。大伙儿看到了马背上的黄羊,全欢叫起来。几个男人跑过来,帮着把黄羊从马背卸下来,送到了火房。今天的晚餐,大家可好好吃顿红烧黄羊肉了。
让盘砣吃了黄羊肉再走。开饭时,炊事员把饭菜送到了大帐篷里。支齐和盘砣刚拿起了筷子,阿布端着饭碗带着一串笑声钻了进来。阿布说她要看看队长和场长搞特殊化没有。
有了阿布,这顿晚饭支齐和盘砣吃得很高兴。本来没打算喝酒的。一高兴两个人就喝了两杯。
把盘砣送走后,支齐钻进了大帐篷里睡觉。
按说喝了酒睡觉,会睡得很死。可狼叫得太凶,睡到半夜,支齐就被狼叫醒了。
这一醒,睡不着了。
披上衣服,走出了帐篷。
外面有月亮,不太黑。在屋子里听,听不出来。到外面一听,就听出来,狼的叫声多是多,不过,离得还挺远。
小肚子有点胀,想撒泡尿。走到了门前不远的草丛里。尿完了,刚要转过身。听到了一声狼叫,好像离得很近。
吓了一跳。赶紧慢慢地蹲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一看月亮下面,真的站了个东西。黑糊糊的。那样子,一看就是狼。可再看一会,看出来了。不是狼,是个人。是个男人。男人猫着腰,钻出地窝子。看起来,是有点像狼。
觉得怪。深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学狼叫。吓谁啊。再说了,学得也不像。正想走过去看看是谁,问问是怎么回事。却看到从另一间地窝子里,又窜出一个黑影。让支齐更觉得怪。
看不清是谁,可大概样子,能看出来。是个女的。
女黑影冲着男黑影走过去。两个黑影碰到了一起。变成了一团更大的黑影。一下子变得更看不清楚了。
虽然更看不清楚了,可不觉得怪了。按说,这会儿,可以站起来,悄悄地走进帐篷去。像没有看见这件事一样,躺到床上继续睡觉。
想到了要这么做。可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想到了阿布,突然觉得那个女人的影子,有点像阿布的影子。
要是不想到这一点,可能就不管了。让黑影继续黑下去。可想到了,他就有些想知道那女影子到底是不是阿布。
女影子说,不行,不行,这里不能摸。
男影子说,就摸一下。
女影子说,我得回去了。
男影子说,再待一会,就一会。
听说话声音,是湖南口音。阿布是湖南人。
一听说话的声音,不想让那个男影子再待一会了。支齐咳嗽了一声。影子一下子吓得不动了。
走过去。还没有把他们认出来,他们已经认出支齐了。
男影子喊了一声队长。
支齐不理男影子。去看女影子。太黑,看不清是谁。只好问女影子是谁。
女影子抬起了头。女影子说出了她的名字。
一听不是阿布。
还不放心,划着了火柴,一看,果然不是阿布。
不过,也是个湖南女兵。怪不得说话声音那么像。
一看不是阿布,有点后悔了。他是队长,可有些事,他是可以不管的,也是不该管的。
男影子说,场长,我们真的没干什么。
支齐说,我知道,这么晚了,赶紧回屋子休息吧。明天还得早早下地干活呢。
一对男女,赶紧转过身,溜回了地窝子。
别人回去睡觉了。支齐倒没有睡意了。
坐在草地上。支齐抽起了烟。
目光投向一片地窝子。半挖半盖的地窝子,每一间都是一个样子。就是白天看,也很难把它们一间间区分处理。别说是在这很黑的夜色里了。不过,支齐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其中一间地窝子上。
阿布就住在这间地窝子里。
支齐想,不知这会儿,阿布是不是睡着了。如果没有睡着,她又在想什么。如果睡着了,她又会做一个什么梦呢。
6、
干了一天活,干的全是体力活。要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可要说累,吃过了饭,却偏偏没有人肯在屋子里歇息。全跑了出去串门。
全是地窝子,一样都点着煤油灯。一点也不比自己的房子好。可还是爱往人家的房子里钻。别的地方,爱串门的,多是女人。可这个地方,爱串门的是男人。男人里,最爱串门的,是占石。
占石串门,不乱串。只去一间地窝子。这个地窝子里,住了五个女兵。占石进去了,只往一个女兵的床上坐。这个女兵是阿布。
别的男人去串门,串一阵子,就不串了。
不串了,有两种一情况,一种情况是,带着某种目的去,串了一阵门,没有串出名堂,没有达到目的。就不去串了。还有一种情况正好相反,串门串出了情况,和屋子里某一人,有了些意思。想说更多的话,可在屋子里,没法说。屋子里还有别人,有些话,只能两个人说。到了这个时候,男人再来串门,就不会再进门。而是在天黑下来后,站到一个地窝子门口。咳嗽一声。或者学狗叫一声,也有学狼叫一声的。里边的一个女人,听到了这叫声,就会走出去,和那个男人,走到了营地旁边的一个地方。进到一片草中间,或站到一棵树下面。一般来说,选的这个地方,有些隐蔽。不但说的话不会有人听到,就是做个什么动作,也不会让别人看见。
同时,这个地方,还有个好处,也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一开始坐在那里,女的不想和男的坐得很近。男的一心和女的靠近些,可找不出理由。心里急,却没有办法。又不敢太强硬了,怕把女的吓着了,反而会逃走。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过一只狼。男的看见了,马上高兴了。这个时候,看到一只狼会高兴,好像没有道理。可如果你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狼只是路过,不会停下来。狼马上要走过去了,女的却并没有看见。不是女的眼睛不好,是女的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
男的想让女的看见狼,没有办法,就喊了一声,说你看那边是个什么东西。女的不知道是什么,赶紧抬起头去看。一看是只狼。女的惊叫起来。
女的下意识会找地方躲。这一躲,就躲到了男人怀里。
等到狼走过去了。女人想再从男人怀里钻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男人那个怀,怪得很。看着没啥,想着挺可怕。可真的钻进去,却会闻到特别的味道,有些想离开反而不能离开了。
正是有了狼的帮助。开荒突击队的十几个女队员,已经至少有五个,和男人见面没有几次,就钻进了男人怀里,做了俘虏。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钻到了男人怀里,回去见了女伴,不说。要说,也只说看见了狼了。男人和女人正相反,不说是狼帮了忙,只说自己有本事,让女人招架不住了,主动要往怀里钻,不让钻都不行。
因此去串门的男人,都想去另外一个地方。占石也想去。看到别人都去了,占石有点着急。让阿布去。阿布说,我为什么要去。占石说,那里凉快。阿布说,我一点儿也不热。占石说,坐在那里,可以看星星看月亮。阿布说,天窗开着,想看,抬起头就能看。
好多天过去了。有的人已经商量结婚的事了。占石还停留在串门阶段。就是这样一个阶段,占石似乎都要丢失了。因为,连着好几天,占石去串门,阿布都不在。
阿布不想让占石来串门,占石说的那些话,她听了不知多少遍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再听了。她说,占石,你不要来了。可占石不听,还一样要来。来了还要说。说的话,阿布并不爱听。不爱听也得听。阿布不能把他的嘴巴堵起来。
于是阿布就想了别的办法。算着占石要来了,阿布就出去了。
阿布也去串门。只是阿布去串门,不去别的地方串门。阿布去队部串门。
住在队部里的人,只有一个。可去队部的人,不是阿布一个。别人去,都有一件事要办。进去后,给支齐把事说了,把事办了,就会离开。阿布不一样。阿布走进去。支齐问她有什么事。阿布说,没有事。支齐说,没有事来干什么。阿布说,谁说没有事就不能来队部。队部是大家的队部。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这么一说,支齐就不好再说别的什么。就让阿布在队部呆着。
阿布呆着。不是傻傻地呆着。她很有眼色。看到地脏了,帮着扫地,看到桌子脏了,帮着擦桌子。看到暖瓶里没水了,提起来,去火房打水。来了人,阿布不说话,可阿布帮着倒水。有时看到盆子里泡着支齐的脏衣服,阿布就拖出来,帮着洗好,晾到绳子上。开始有点不习惯,过了一阵子。支齐觉得阿布在,真让他省了一些心。大约习惯了,哪一天阿布有事没有来队部,支齐倒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些心神不安。
干了要干的事,屋子里再没有可以干的活了。找支齐办事的人也走了。只剩阿布和支齐了。阿布问支齐,你让别人采花。你自己怎么不采一朵。支齐笑了一下说,花太少了,轮不上我采啊。阿布说,不是吧,是嫌花不鲜,不好看吧。支齐说,我看你们这些女兵啊,个个都好看。阿布说,你是不是看上谁了,快,告诉我,你要是不好意思去说,我帮你去说。支齐说,好了,别开玩笑了。噢,对了,我问你一个事。
支齐问阿布是不是有对像了。
一听支齐问这个话,阿布赶紧说,没有。
支齐说,真的没有。
阿布说,当然是真的。
干活休息时,坐在那里正喝着水。占石凑了过来。凑到支齐身边。照样掏出一支烟,让支齐抽。支齐知道,占石这个样子,一定有事。也不问,等占石说。
占石说有一个事,想请队长帮忙。支齐问什么事。占石说我看上了一个女人,想让队长帮着说说。支齐问,看上谁了。占石说,阿布。
没有想到占石看上的女人是阿布。支齐打量了一下占石。又看看在不远处喝着水的阿布。不知为什么,占石的话,让支齐听了有点不舒服。
支齐说,一个大男人,这种事还让别人帮忙,你不觉得丢人吗。
对部下,支齐还没有这样过。对部下求他找老婆的事,他更是从来没有拒绝过。支齐的态度也让占石愣住了。搞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支齐不高兴了。
到了晚上,阿布又来了。一进门。支齐和过去不一样。过去阿布进来了。支齐会朝着阿布笑一下。这次支齐没有笑。不但不笑,还让阿布走。
阿布不走,问支齐为什么要赶她走。
支齐问阿布是不是在和占石在谈对像。
阿布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就是说她和占石谈对像。别的人也问她。别的人一问她,她马上不理人家。别人一看她的样子,就不问了。
支齐问她,她不能像对别人一样对支齐。她得给支齐把情况说明白了。支齐是干部,给支齐说,就是给组织说。其实阿布早想有个机会给支齐说。
阿布说了不少话。可那么多话,归结起来,也只是一句。那就是占石在追她,她一直不同意。所以说,她并没有和占石谈对像。
阿布还说,她到队部来,就是不想见到占石,就是不想和占石谈对像。
听得出阿布是真的。支齐脸子不难看了,也不说让阿布走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