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人还是常去芦花湾洗衣服洗澡。只是再去,不会一去一大群了。也不会让阿布喊上支齐去当保卫了。大部分的女人都有了对像,再去芦花湾,对像可以陪着去。
阿布没有对像。阿布要去芦花湾。还要喊支齐去。
到了水边。阿布说,水里真是舒服,你下去洗洗。支齐说,我不会游水。阿布说,那我教你呀。支齐说,怕是不等你教会我,我就沉到河底里了。阿布说,没事,我会水,要是淹着你了,我会救你的。支齐说,我这么重,像块石头,你救不了我。阿布说,你这就不懂了。水有浮力,人到了水里,会变轻的,我轻轻一托,你就会飘起来。支齐说,我不信。阿布说,不信,下水去试试。说着,拉着支齐就往水边走。支齐不动,支齐说,算了,下一次吧。阿布扯支齐没有扯动,就不再扯了。就自己跳到了水中。
支齐看到阿布跳到了水中。对着水里的阿布大声喊了一句,我在沙丘上等你。说着支齐走到了一边。
太阳还没有落山,晒了一天的沙丘还有点热,坐在上面暖烘烘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支齐干脆躺了下来。看着满天的云朵。云朵这会儿让落日染红了,像是许多的花一下子全开了。
黑风也走了过来,在支齐身边躺下来。支齐伸出手,放在黑风的身上,轻轻地抚摸着。
突然好像下雨了,有雨滴落在了脸上。可看天上却没有一点阴沉,正觉得怪。听到一阵笑声在身边响起。坐起来一看,看到阿布散乱着一头湿润的头发,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毛巾刚从水中捞出,没有拧。往下滴着水。
阿布把毛巾递过来,对支齐说,看你脸上,全是汗。快擦擦。
支齐很听话,马上把毛巾接过去,擦拭着脸上的汗尘。
耳朵根子那个地方,有一块泥点子没有擦掉。阿布把毛巾拿过去,帮支齐去擦。
给支齐擦汗擦泥时,离支齐很近。支齐闻到了阿布散发的气味。
那是种青草的气味,淡淡的,可支齐却觉得很浓烈,熏得他头有些晕。
往回走,走在路上。好一阵子,都不说话。
两个人走路,不说话,让人别扭。
阿布明白这一点。阿布说,队长,我给你提个意见。
支齐让阿布赶紧说。
阿布说,你有架子,你不像盘场长。你官没有盘场长大,架子比他大。
支齐说,没有吧,我对你不好吗。
阿布说,你也挺好,只是你没有盘场长那么关心人。
支齐让阿布说具体点。
阿布就说了红辣椒的事。
这一说,支齐想起了,有一次去场部,阿布让他带些红辣椒回来。他答应了,可到了场部就忘了。忘得很干净。如果不是阿布提起,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记起来了。
看到营地那边一柱炊烟直直往天上飘去。支齐好像要马上证明自己也很关心部下。马上提醒阿布,咱们快点回去吧,要不,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没想到阿布说,不想回营地。支齐说,不回去就要饿肚子。阿布说,火房的饭菜不好吃,老是水煮白菜。支齐说,不好吃也得吃。干一天活了,不吃饭怎么能行。
阿布问支齐想不想吃鱼。
支齐说想吃也吃不上啊。
阿布问支齐带火柴了没有。
支齐抽烟。当然有火柴。支齐说带了。支齐说,不但有火柴,还有刀子。说着拍了一下腰间,拍出铁器的响动。荒野上的男人出门,不带枪,就会带刀。
阿布说,太好了,你拣柴禾,把火点着,今天我请客,请你吃烤鱼。
不等支齐再说什么,阿布转过身跑向芦花湾。
地上铺了一层长年积累下的枯枝败叶,不用弯下腰去捡,脚在地面踢几下,就能踢出一堆柴禾。柴禾干干的,火柴划着往柴禾上一扔,就窜起了火苗,火苗一点点大起来,不大一会,就变成了翻卷着的火焰。
没有过多大一会,阿布跑了回来,手里真的提了一串野鲫鱼。支齐一看,问阿布怎么搞到的鱼。阿布说河里有好多鱼。支齐说我知道河里有鱼,我是问你,你怎么能把他们捉到的。阿布笑了,说,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水。和水里的鱼认识。我只要一下水,鱼就会自己游到我手上,让我去抓。
支齐腰间的刀,派上了用场。三下二下,剖开了鱼的膛。把鱼在河水里洗干净了。割成了两半。再用刀子砍下了两根红柳棍,削尖了,串进了鱼身子里。架到了火上烤。
肉里的油,被火逼了出来,发出了滋滋的声响。鱼表层的颜色也由血红转向焦黄,火堆的四周飘荡起了鱼肉的香味。
阿布说请支齐吃烤鱼,就让支齐吃上了烤鱼。
烤鱼很香。吃着烤鱼,看着阿布。
支齐突然觉得阿布是挺有本事的女人。
吃过烤鱼,没有马上离开。又坐在火堆旁,说了好多话。话都是些家常话。这些话,要是别人听,没有一句会觉得有意思。可他们两个,好像说得津津有味,听得也是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天上的月亮爬到了头顶上。月光像水,真干净。快半夜了,过得可真快。好象没呆多大一会。和一个女人,在夜晚,一块呆这么久,还说了这么多话。支齐还是头一次。
第二天干活休息时,占石凑到阿布跟前。问阿布昨天晚上去什么地方了。
阿布说,我去什么地方,和你有什么关系。
占石说,看你说的,你以后,就是我老婆了,能和我没有关系吗。
阿布说,少不要脸。谁说过要嫁给你。
占石说,我说过你要嫁给我。
阿布说,你说了,算个啥。
占石说,我的事,当然是我说了算呀。
阿布不想和他胡扯八道了。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
看到阿布对他这样的态度,占石并没有太气恼。相反,他还在偷偷地笑。对他来说,能不断地出现在阿布面前,就意味着希望。好女人总是会摆架子的,女人就是要追,就是要死缠乱打。好女怕缠,缠得时间长了,女人的心就会软下来。只要女人的心一软下来,这女人就肯定是你的了。占石早就把这个道理想透了。
道理很容易想透。想透了,不等于做起来,都会按道理去做。这一点上,大家都差不多。也正是这样,才会总是不断有意外的事出现在我们面前。
2、
青年公狼跟在狼群后面好多天了,老公狼已经有点视而不见了。它不知道青年公狼为什么还一直跟着,既然什么也干不了,还跟着干什么。这不合乎狼的天性。
老公狼不知道,别的狼也不知道,只有青年母狼知道。它用眼睛问过青年公狼,青年公狼也用眼睛告诉了它。
青年母狼是一只刚长大的母狼,还没有生过狼崽子。换句话说,也就是还没有和任何一只公狼亲热过。自从那天夜里见到了青年公狼后,她的身体里时常被一种新鲜的感觉激动着。同时,那只在她眼里曾经很威风的老公狼,突然在它的心目中变得丑陋了。于是当别的母狼围着老公狼买弄风骚,以求获取老公狼的青睐时,青年母狼总是自己跑到另一边,把目光投向那只在不远处草丛里若隐若现的青年公狼。
但是,老公狼已经注意到了它。它的青春身姿和散发出的气息,比别的母狼更让老公狼的血液沸腾。老公狼身体有点老了,可心一点儿也不老。
它站起来走到了青年母狼的身边,用鼻子在母狼身上嗅来嗅去,果然有一股野花开放的味道。年轻就是不一样。而那些个老母狼,身上除了霉味就是臊味。
青年母狼躺在一片草地上,看到老公狼走过来,干脆把眼睛闭上了,假装睡着了,不理老公狼。
老公狼围着她嗅了一阵,又把脸在青年母狼的皮毛上蹭来蹭去,这是老公狼对母狼表达喜爱的习惯性动作。可青年母狼却一点也不习惯,一下子站起来,看也不看老公狼一眼,走到了一边。
老公狼没有生气。年轻的母狼,都是这样不太懂事,脾气还挺大。不过,老公狼知道,再过半个月,青年母狼就不会这样了,因为,半个月后,母狼就发情了。到那个时候,不是公狼围着母狼转了,而是母狼缠着老公狼不放了。
远处草丛里的青年公狼,看到了老公狼对青年母狼的骚扰,有点气愤。又看到了母狼对老公狼的冷淡。又有点高兴。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在这半个月里,老公狼大吃,大睡,只有吃和睡才能让它的体力恢复到强壮有力的状态。传宗接代,是件伟大的事,是件快乐的事,也是件劳累的事。
这天下午,老公狼带着狼群捕到了一只马鹿。这时候能吃到鹿肉,对老公狼来说比什么肉都管用。它自己几乎吃掉了马鹿的半个身子。
吃过了肉后,老公狼倒在了地上睡起来。睡以前,它还看了那只青年母狼一眼。它正在草地上睡觉。好像也在等待一个时刻的到来。
睡到了半夜老公狼醒过来了,天上的月亮好大好圆,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老公狼站起来,觉得浑身上下活跃着冲动。它信心百倍地向青年母狼睡觉的的地方走去。
记得很清楚,青年母狼睡在什么地方。可走过去一看,只看到了一片躺卧时压倒的青草,没有看到草丛里的青年母狼。
老公狼朝狼群里看,没有在狼群里看到青年母狼,再往四处看看,也没有青年母狼的影子。老公狼的腰像是被狠狠地敲了一棒子。它害怕看到的事终于发生了。
3、
恨不得天天都呆在大草滩。可他是场长,农场还有好多别的事,要他去管。
没有办法,只好天天登上一次烽火台。别人上烽火台,是看风景。盘砣上烽火台,是工作。
这些日子,盘砣上烽火台,只是看大草滩。
大草滩很大,真的站到跟前看,反而看不出大。有些东西,离得近了,反而会看不清,看不全面。就像看山一样,在山里看山,看不出什么。走出来,离远些。才能看出山的真模样。
站在烽火台上看大草滩,才能真正看出它的气势。
看过好多次了,还想看。看一次,激动一次。一激动,心情就会好。就好像浑身多了一股劲。工作要有劲头。别人的劲头,靠盘砣鼓励。盘砣的劲头,要靠自己鼓励。
盘砣也是个人,说不上有个什么事,会弄得他心情不好,也会让他觉得活着没意思。也会打不起精神。一到这个时候,盘砣没有别的法子,就上烽火台。也是怪,一上烽火台,把望远镜一举,朝四野里一望。马上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再半死不活,不再像霜打的茄子,马上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说怪也不怪。那么多房子,是你带人盖的,那么多的路,是你带人修的。那么多地,是你带人开的。那么多粮食,是你带人打出来的。并且,还有那么大事,等着你带人去干呢。几千个人,几万个人里,才出了你这么个人。你说,你怎么能不意气风发啊。
不敢说,在全世界,在全中国。但至少在这片荒野上,你没人可比。说你是多大的英雄,都不过分。其实,这不用别人说。一站到烽火台上,你自己就这么觉得。要不,你也不会老来爬烽火台了。
是英雄,就得有壮举。你正在实施的一个壮举。就是发生在那片大草滩上的一场烧荒。
大草滩在望远镜里,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望远镜就是这点好,推开了,往大里看,能看出气势。拉近了,往细里看,能看到干活的人,脸上挂着汗珠子有多少。开荒突击队人不多,可全很能干。加上支齐指挥得力。防火隔离带正像一条带子,往大草滩的腰间拴去。
看了好大一阵子,看得好不振奋。
正打算放下望远镜,视线被什么撞了一下。一看,好像是个人,正从干活的人群里跑出来。跑向野地里的红柳丛。是谁,是不是又想偷懒了。盘砣马上注意起来。
再次贴紧望远镜,影子有些模糊。对了一下焦距。让那影子一点点清晰起来。
一清晰,看清楚了。一看清楚,盘砣有点发愣。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阿布。
这让盘砣没想到。阿布是谁,盘砣当然知道。阿布是个女的。盘砣也知道。可是阿布这会儿跑到了野地,却让盘砣没有想到。
正干活的女人,往野地跑。往野草丛里跑。这事天天都有。盘砣也不是头一回看见。
只是盘砣用望远镜看见了,不会一直看下去。
只要看到女的跑到了野地,看到了女的把手伸向裤腰带。盘砣马上就放下望远镜,不再看。女人干这个事,男人不该看。盘砣一向对自己要求很严。
每一次,盘砣放下望远镜,要等一会。心里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女人该把要办的事办完了。才拿起望远镜。果然再一看。女人已经离开草丛,正回到干活的人群中。
这一次也一样。看到了阿布。看到阿布的手往下伸向裤腰处。马上放下了望远镜。一样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重新举起望远镜。
什么都和过去一样,但重新透过望远镜看过去。却看到了和过去不一样的情况。
这事不能怨盘砣,也不能怨望远镜,只能怨阿布。
没错,阿布往野地跑,要办的事,和别的女人没有两样。
只是阿布没有像别的女人办完事,就把裤子提上,系上裤带离开。
阿布站起来后,没有马上离开。她还想再办一件事,她想办完这件事,就回去干活。
这个事也是个小事。天太热,干活干出了汗。汗太多。把里边的汗衫打湿了。湿得有些厉害,贴在肉上,有点难受。阿布想让汗衫干一点。
怎么让汗衫干一点,阿布已经想到了。
阿布把裤子系好了。却把外衣给脱了。把脱掉的外衣挂在红柳枝上,又把汗衫脱了。一脱掉汗衫,上身就什么都没有了。就是光溜溜的了。
想着汗衫一脱掉,就先把外衣穿上。可一阵风吹来,吹在身上,凉快得不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这一舒服,就不想急着穿外衣,就想让风多吹一会。
光着身子,拧起了汗衫,让汗水像雨滴一样落在泥土里。
盘砣的目光透过望远镜触到了阿布的身子。
阿布的身子又光,又滑,又鲜。
目光触到了阿布的奶子。
阿布的奶子,又大,又圆,又白。
盘砣的筋骨像是干柴,烧了起来。
全身的血,像油一样,也哗地一下,跟着窜出了火苗。
熊熊的烈火中,盘砣被烧得站不住了。
整个身体倒了一下,撞到了烽火台的土墙上。
烽火台被撞得晃了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