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支齐听不明白,支齐还是没听明白。支齐问,你说什么?
花木兰说,盘砣不像个男人,他好像很害怕,好像怕把我碰坏了,不敢碰我。
支齐呆住了。
花木兰走到了支齐跟前,像说悄悄话一样,用很低的声音轻轻说着。
花木兰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跑,是舍不得我,我还知道,其实你很喜欢我。其实你天天夜里都在想我。只是因为老盘是场长,你才不敢。如果老盘不是场长,你肯定早就不放过我了。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不管这个事。让我跑了,离开了老盘,让老盘再打光棍,你是不是更对不起老盘。你要真替老盘着想,真想不让老盘丢人,不愿意我再去找别的男人,你是不是应该知道你这会儿,你要做的是什么事了。其实这个事对你来说,很容易做。只不过是把你对别的女人做过的事,再做一次。把我当成个平常的女人,别当是盘场长的女人。
支齐还是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是他找不出可以说的话。花木兰的话,有点像锥子,扎得他很疼。
花木兰声音越来越小,小得花木兰快要把嘴唇贴到支齐耳朵上了。而这时,花木兰的身子,其实已经贴住了支齐。
花木兰的身子像个刚出锅的热糍粑。
花木兰不说话了,花木兰没法说了。她的嘴唇已经轻轻咬住了支齐的耳朵。
支齐站不住了。支齐的身后,就是一张床。支齐不由得向后倒去。这时的花木兰有点像座山,支齐正被这座山压垮。
只是支齐这样的男人,如果真想做一件男人该做的事,他的样子,决不会是被逼迫出来的样子。支齐呼地一下窜起,像一只狼一样,翻过身把花木兰摁倒在床上。有些粗暴的动作,不知弄疼了花木兰的什么地方。让花木兰发出一声呻吟。
支齐哗地一下撕开了花木兰的睡衣。
一阵风从窗子吹进来,花木兰的睡衣,像一片纸飞到了一边。
花木兰抱着支齐说,让我们悄悄地好吧,谁也不会知道。只要你和我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没有去吹,桌子的上灯却灭了。
许多事,没有光亮做不成。可也有些事,天越黑,会做得越好。看来,连老天都想让支齐去做一件事,支齐实在没理由不去做了。
但是,几乎就在灯灭了的同时,支齐大喊了一声:不。
好像有人在黑暗中,朝着他脑袋狠狠地敲了一棒子。
喊过后,支齐冲出了地窝子。
外面是黑夜。同样是黑夜,并不会一样黑。有时会很黑,有时不那么黑。如果有月亮,就不会那么黑。这个黑夜正好有月亮。
支齐跑出了地窝子,一直跑到了一个草坡上。有些跑不动了,支齐蹲下来了,大口地喘着气。同时,不停地用手扇着自己的脸。边扇还边骂自己。
骂了几句,支齐不骂了。不是支齐觉得骂错了。是支齐听到了背后有响动。并且没有回头,就能听得出,这响动,不是狗和狼弄出来的。是人的脚步弄出来的。
支齐想着肯定是花木兰。果然转过身,看到花木兰站在月光下。还是穿着睡衣。那是件白色的长袍,花木兰穿着它,在月光下,像是传说中的仙女。
不过,这位仙女,这个时候,可没有仙女的心情,说出的话,也不像仙女的话。
花木兰来向支齐告别。
说完了,花木兰转身离开。
是的,这时的支齐实在找不出一点让花木兰留下的理由了。
不过,花木兰刚走了几步,支齐喊住了她。
花木兰转过了身,她已经没有信心,可她还有好奇心,她想知道支齐还会有什么话可说。
而正是这一转身,让花木兰看到了不能离去的理由。这个理由不是支齐说出来的,而是支齐做出来的。
花木兰看到支齐跪在地上。
支齐是个英雄,是个好汉,可他跪下了。
双膝并在一起,跪在了大草滩的荒地上。
一个征杀数年的英雄好汉,朝着一个唱戏的女人跪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
支齐说,嫂子,我给你跪下了。长这么大,我没有跪过。
支齐说,嫂子,我求你了。长这么大,我没有求过人。
支齐说,盘场长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不行。他一定行,你一定能让他行。
支齐说,我跪下求你了,代表我们古尔图的所有兄弟,求你了。嫂子,求你不要离开盘场长,求你帮帮盘场长。
花木兰被支齐的举动惊呆了。
6、
盘砣回来了。
一回来,就来到大草滩。
还有一个月就要大烧荒了。已经定下了,季师长不但要亲自来。还要带新闻记者来。
烧荒的各项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他不能不亲自检查。
检查完了,很满意。盘砣骑上马,要回场部。
被支齐拦住了。支齐说,马上就要大烧荒了,你是不是该住在这里亲自指挥啊。这可是个大战役。
支齐把大帐篷让出来,让盘砣在里边办公,在里边休息。花木兰是盘砣老婆。盘砣住在了大帐篷里,花木兰就不能住在地窝子里。就得住在大帐篷里,照顾盘砣。这样的安排,花木兰没说什么。知道支齐为什么要这么安排。自从那天,看到支齐跪在她面前后,她就知道有一个故事,不可能再发生了。同时,她还知道,她一定要努力去做点什么了。
头一天晚上,要睡觉了,盘砣去吹灯。花木兰不让吹。盘砣觉得怪,往常一说睡觉。花木兰就去吹灯。花木兰说,好些天不见了,想看看你。
盘砣躺在那里,让花木兰看。花木兰看了盘砣的脸,又掀开被子,看盘砣别的地方。
那样子,好像真是喜欢得不行。光用眼睛看,还嫌看不够。还用嘴去看。
花木兰的嘴,有些大,嘴唇泛着红晕。用嘴看,比用眼睛看得还要仔细。从身子上面,一点点看下去。一寸地方也不肯放过。
一直看到盘砣不好意思起来,说别看了,别看了,快睡觉吧。
说着,真的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不让花木兰看了。
第二天晚上,又要睡觉了。花木兰说要给盘砣唱戏听。说还没有唱给盘砣一个人听过。
还换了唱戏的衣服。就是那件白袍子。
里外再没有穿别的什么。白袍子有些透亮,灯光一照,身子上的东西,隐隐约约地能看见。
花木兰真的唱了起来,唱了一段《西厢记》。唱的是张生和崔茑茑偷情。
戏唱得好不好,不能光听声音,还要看身段。
花木兰用整个身子,唱给盘砣看。
勾魂的眼神,飞来瞟去,蛇一样腰,麻花一样的扭。肩膀一耸,领口滑到了胸下面,长腿朝上一翘,露出了大腿根。
花木兰唱出了汗。盘砣却打起了呵欠。盘砣说累了一天,该歇着了。
第三天晚上。还要睡觉。花木兰说,身上全是土,洗个澡再睡吧。
让火房送了两大桶热水。花木兰先洗。
有一个大木盆,坐在大木盆里洗。洗了一会,花木兰说背后有灰,让盘砣过来,帮着搓。
盘砣走过来,蹲在盆子边上,给花木兰搓灰。搓完了灰,又让盘砣给她涂香皂。光涂后面还不行,还要让盘砣涂前边。
涂完了,盘砣说,好了。
花木兰洗好了,说不行,让盘砣也要洗。盘砣不想洗。花木兰不愿意。说洗干净了,睡觉才睡得好。花木兰拉着盘砣硬要让盘砣洗。
把盘砣按在木盆里,花木兰亲自给盘砣洗。说盘砣自己洗不干净。
花木兰洗得认真极了。给盘砣每一个地方都要洗。洗到一个地方时,花木兰的心跳了一下。因为,那个地方也跳了一下。
可只跳了一下,就再不跳了。
第四天,盘砣说,场部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得回去看看。盘砣是场长,老呆在大草滩,显然不行。
送盘砣走。沿着大草滩,边走边说着话。支齐说,让花木兰和你一块回去吧。盘砣说,她想在这里呆,就让她呆在这里吧。让她在这种环境里锻炼一下,挺好。支齐说,我是说,你们两口子,不能老是这样。盘砣说,我的终身大事已经解决了,你就不用再操心了。倒是你自己的事,得抓紧时间办了。支齐说,眼下工作挺忙。盘砣说,再忙,也不能把这事给耽误了。再耽误,就是我这个场长的失职。我看,就在烧荒前,把这个事办掉。
走着走着,听到背后有马蹄声。回头一看。是花木兰骑马追上来。盘砣问花木兰有什么事。花木兰说,你太不像话了,把人家一扔,自己跑了。有你这样对待老婆的吗。盘砣说,我以为你不想跟我回家呢。花木兰说,你是我丈夫,我怎么会不想跟你回家呢。
支齐让两口子快走。花木兰对支齐说了谢谢的话。谢谢这段日子支齐的照顾。还谢谢支齐教会了她骑马。
看着盘砣和花木兰骑在马上,并肩前行。支齐脸上有了淡淡的笑。
7、
大草滩的防火隔离带已经完全打通了。那隔离带像个很宽的带子,拴在了大草滩的腰间。这就意味着大草滩将会很快被我们的烧荒突击队征服。
开大会,盘砣表彰了全体垦荒突击队员,并宣布了一个任命令。任命支齐为古尔图的副场长。从队长变成了副场长,意味着古尔图农场有了个新的领导者。同样,也是支齐人生中的一大转折。
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来,听得出让支齐当副场长,也是大家希望的事。不过,有一个人没有鼓掌,这个人是阿布。
盘砣骑上马,跑到大草滩,打了一些野味。说支齐当了副场长,是个大事,要好好庆祝一下。
人不多。只有三个人。没有喊别人。把花木兰喊上了。花木兰来了后,一看就三个人。说把阿布喊来。说四个人多好。
支齐也想让阿布来。不过,不知为什么,占石死了后,支齐有点怕见阿布。几次和阿布走碰头,想给阿布打个招呼。阿布一偏头,没有看见他似的,不理他。想着喊阿布,她可能不会来,就没有喊。
可花木兰说要喊,他也不好说不。盘砣又一个劲说,要喊阿布,一定要喊。他就更不好说了。花木兰要去喊,就让她去喊,要是真能喊来,他会更高兴。当上副场长,再能把阿布娶了。对支齐来说,更是春风得意,喜上加喜了。
花木兰去喊阿布。过了一会,花木兰回来了。她一个人走过来。身后没有阿布。
花木兰说,她不来。
盘砣说,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不来。
支齐举起酒杯子,还是很高兴的样子。说,来,她怕喝酒,不来就算了,咱们喝酒。
支齐和盘砣碰杯,和花木兰碰杯。
酒喝进了肚子,有点辣,还有点苦。很香的酒,有点变了味。
多喝了一点酒。睡不着。去串门。走到一个门前。一看,是阿布的房子。敲门,让阿布开门。阿布不开,说她睡了。有事明天再说。阿布不开门,支齐没有多敲。说了一声,你真不开,我就走了啊。说完,转过身就走了。对女人,不能软。越软,就会越被看不起。支齐可不会说软话。
当上副场长,真不容易,还在兴奋着。阿布没开门,也没让他扫兴。支齐这个人,似乎很有运气,干什么事,都有老天帮忙。一块当队长的,好几个人,都想当副场长,可全没有提升。就他提升了。其实他干的,并不比别的队长多。可他和盘砣好,有盘砣帮他,别人就争不过。阿布的事上,也是这样,和盘砣同时看上了她了。不敢和盘砣抢,赶紧让给盘砣,可盘砣偏不要。盘砣让开了,占石又和他争,占石下了大劲,眼看要争到手了,出了那个事。占石消失了。
这么一想,更不把阿布的事,当个啥大事了。别看这会儿,阿布不开门。要不了多久,就会天天守在门口,盼着他回家呢。其实这些日子,想过好几次,是不是和阿布算了。女人多得很。再找一个算了,别费那个劲了。可一想到,阿布成了别人的老婆,和别的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心里就难受得不行,像刀割一样。没办法,除了阿布,别的女人,真的不想娶。不过,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不想娶的女人,不等于不想做别的事。走着走着,又走到了一间房子门前。又敲门。门开了,看到了阿菊。阿菊笑着喊支齐副场长。喊得肉麻,喊得支齐站不住,想朝一个地方倒下去。怕支齐摔着了,阿菊赶紧用肥厚的身子,接住了支齐。让支齐的高兴,到了山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