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从河里走出来,走到黑风跟前。说真的,这会儿,她有点恨这条狗。平常从来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叫。阿布想踢黑风一脚,没有踢上。黑风一躲,就躲开了。躲开了,却并不跑。朝着阿布叫了几声后,朝不远处一片草丛跑去,跑到那里后,又叫起来,边叫,边回过头看阿布。
一定有什么事,不然的话,黑风不会这样。
阿布走到黑风背后往草丛里一看,把阿布一下子吓呆了。
草丛里原来藏了一只狼。一只看起来和别的狼没有什么两样的大狼。不过,仔细看,能看出这只狼的一只耳朵已经没有了。
按说一只狼遇到了狗,要么转身逃开,要么逃不掉就和狗打架。可这只狼却有点怪。不跑也不咬,只是趴在地上慢慢地朝前爬。
再仔细一看,这只狼全身是血,好像多处受了伤。涌出的血已经让狼的整张脸,变成了鲜红色的了。怪不得不跑,也不跳起来博斗,原来她是受了重伤了。
面对一条受了重伤快要死去的狼,再看看身边的威风凛凛的黑风,阿布不发呆了,也不害怕了。她看到了一根木棍,顺手捞了起来。举起了来棍子。想好了,要打一定要打腰。阿布听人说过,狼这种东西,是铜头铁屁股,豆腐腰。看她现在的样子,只要朝着她腰上狠狠地打一棍子,她肯定就会再也爬不动了。
阿布像一个真正的打狼女英雄一样,朝着独耳狼举起了木棍。
可阿布的木棍并没有落下去。不是她没有了胆子。是在她举起木棍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碰到了那只狼的目光。
想着狼的目光,一定是极其凶恶,没有想到这只狼的目光,却是湿湿的,润润的。好像随时有泪水要跌落下来。阿布愣住了,这样的目光,阿布一点也不陌生。她从小到大,不知从多少女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目光。
狼看着她,狼不会说话,可狼的眼睛会说话。阿布听到了,听到了这只独耳狼说,我是只母狼,我还没有做过母亲,不过,我已经怀孕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做母亲了。
阿布举起的棍子慢慢落了下来,没有落到狼身上。而是落到了沙土地上。
狼跑到这里,肯定是口渴了,想来喝水。它流了那么多血,如果不能及时有水补充,那它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阿布端起盆子,跑到了芦花湾,盛了一盆子水,端到了狼的跟前。一见水,狼激动得把头伸进了盆子里,大口喝起来。
它不但渴,肯定还会很饿。看到站在身边的黑风,阿布拍了一下它的头,对它说,快去捉一只野兔子,救救它。黑风听明白了阿布的话。转过身跑向不远处的野草丛。
阿布担心黑风不能完成任务,望着河水。突然跑向芦花湾,跳到了水中。在河水连扎了几猛子后,再从水里钻出来时,手里抓住着一条大鱼。
喝完水的狼,吃起了鱼。过了一会,黑风回来了。嘴里衔着一只野兔子。黑风把野兔子放到了独耳母狼的面前。
5、
盘砣来了。带了一个人来。给支齐说,是师部来的。要来了解点情况。支齐说,了解什么情况。盘砣笑了笑,没说。这个人一个手拿了个本子,一个手拿了一支笔。支齐说,是不是了解烧荒工作的准备情况。盘砣说,不找你了解。要去问别人。支齐说,我带他去。盘砣不用你带。他自己去行了。
别的人,在别的房子里。那个人出了门,去找别人了解情况。支齐说,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情况,我不知道的,用不着找别人。盘砣说,你真不知道这个人是干啥的。支齐说,不知道。盘砣说,他是师部干部处的。来考察你。盘砣这一说,支齐明白了。样子有点紧张起来。盘砣说,不算个啥,只是走个形式,了解一下,群众的意见只是个参考。重要的还是场党委的看法。
在大帐篷里,等师部的人。盘砣问起了阿布。支齐说好着呢。盘砣说,前几天,她到我这里来,是不是你让她来的。支齐说,不,是她主动要去的。盘砣说,这个事上,你还是听我的。支齐说,别的事,我听你的,可这个事,你该听我的。盘砣说,怎么,你怕我打光棍啊,放心吧,我还没有那样差吧。支齐说,这我知道,可你大我好几岁。说起来,是我大哥。老家有个习惯,大哥不成家,别的兄弟是不能娶媳妇的。盘砣说,那是封建主义的一套,咱们革命队伍里可不兴。支齐说,那也不能没有规矩。盘砣说,什么规矩。支齐说,说真的,在我眼里,阿布已经是我嫂子了。盘砣说,别胡说。
那个人回来了。说完了。可以走了。支齐说,吃过饭再走吧。盘砣也说,这里有野味。那个人说,还要赶到别的农场去。支齐看看盘砣。盘砣说,那就下一次吧。
去场部开会。开完会,坐到盘砣屋子里,不走。盘砣说,喝一杯吧。支齐说,好。喝了一会。支齐说,上次征求意见,不知群众有啥意见。盘砣说,都说你好。只有个别人说你不好。支齐说,说我怎么不好了?盘砣说,说你工作方法,有些简单粗暴。支齐说,还有别的什么?盘砣说,还说你去别人家串门,白天不去,夜里去。男人不在,你也去。支齐说,这是胡说。师里的人也知道了?盘砣说,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替你担保了,说你生活作风,没有一点问题。支齐说,他信了吗?盘砣说,开始有点不信。他抽烟,我给了他一条烟。走的时候,他说了,这一条不会写到汇报材料里的,就让你有则改则,无则加勉。支齐点起酒,给盘砣敬洒。盘砣说,这个副场长,除了你,别人当不了。支齐一仰脖子,一大碗酒,一口喝光了。
骑着马回大草滩。走在路上,凉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不少。想盘砣的话。想是谁给他提的意见。想来想去,想来想去,想不出别人。只能想到占石。这会儿,在下野地,在古尔图,恨不得他倒霉的人,除了占石,没有别人。肯定是占石。
肯定是占石,不由得骂了一句。骂占石是个王八蛋,不是男人。在背后使绊子。
喝了酒,又有些气。身体里就有了火。火没有地方发。骑着马走了一会,突然拨了马头,让马奔跑的方向,改变了。跑了一阵子,跑到了一片房子中间。支齐下了马。每一间房子看上去都一样。可支齐还是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一间。支齐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门开了,阿菊从门里探出身子,一伸手把他拉进了门。
不远处,刘奎带着几个人,在给玉米浇水。
6、
打电话问盘砣有空没空,盘砣说有什么,支齐说请他喝酒。
什么事也没有,就请喝酒。
这样请盘砣,别的队长请,盘砣会说不。可支齐请,盘砣不会说不。
大帐篷里,办公桌变成了酒桌。
桌子上,有一大盘子肉,还有一大壶酒。
盘砣走进大帐篷,一看,有些吃惊。
盘砣吃惊,不是大盘子肉还有大壶酒。
盘砣吃惊是坐在桌子旁边的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不是支齐,这个人当然不是他不认识的人。只是他想不到这个人会坐在酒桌子旁边。
这个人就是阿布。
那么多次喝酒,从来没有和女人一起喝过。
盘砣有点不习惯。不过,这不习惯倒让他有了些新鲜有了些兴奋。
盘砣问阿布会不会喝酒。
阿布笑着摇摇头。
不会喝酒的阿布,坐在酒桌旁边,一点儿也不显得多余。从来没有上过酒桌的阿布,好像对酒桌上的事情一点儿也不陌生。
阿布拿过酒壶。
给两个碗里分别倒满了酒。
分别端起来,递给了盘砣和支齐。
支齐让盘砣先喝。阿布也看着盘砣。盘砣觉得这碗酒,他实在该先喝掉。
盘砣喝完了,支齐也端起来,一口喝掉了。
就这样,你一碗我一碗,他们不大一会就喝掉了五大碗。
喝得实在有些太快了。支齐和盘砣一块喝酒时,总是会慢慢地喝,边喝边说着一些平常不说的话。可是这会儿,有了阿布在旁边,似乎有许多话都不方便说了。于是只好不断地喝着酒。
喝下去的酒,不但快,也有些多。喝过那么多次酒,很少会喝这么多。总是喝得差不多了,就不喝了。他们俩个,从来不互相劝酒。一个人只要说不喝了,另一个人马上就把酒杯收起来了。可这会儿,只要阿布把酒端起面前,不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是端起干完。
说起酒量来,盘砣的岁数比支齐大一点,可酒量却一点不比支齐大。当然也不会比支齐少多少。
看他们的样子,如果再接着喝二碗,那他们肯定会一齐醉掉。
这时,支齐站起来,支齐说出去一下。
支齐出去了。
阿布还是倒了两碗酒。
还是端起一碗递给了盘砣。
盘砣说支齐不在,这个酒没法喝。
阿布说,我敬场长一碗。
盘砣说,你不会喝酒。我不跟你喝。
阿布说,就算我不会喝酒,这碗酒也一定要和场长喝。
盘砣说,为什么。
阿布说,场长对我好。
不再多说什么,阿布捧起一碗酒,咕咚咕咚真的喝完了。
盘砣只能喝下这碗酒。
阿布又倒了两碗酒。阿布说,好事成双,要喝就喝个双的。
阿布又喝了一碗。
盘砣有些迟疑,看着阿布。阿布放下碗,脸上像蒙了红布。她看着盘砣,她要看着盘砣把酒喝下去。
盘砣就喝掉了这碗酒。
喝完酒,盘砣想把空碗还给阿布,可他已经做不到了。眼前的阿布一下子变成了好多个,他不知要把碗递给哪个阿布。
结果,碗掉在了地上。盘砣趴在了桌子上。
阿布看到盘砣的碗掉在了地上,想弯起腰把碗拿起来。可她一样也没有做到这个很容易的事。
阿布也趴在了桌子上。
大帐篷的门被推开了,支齐走了进来。
喝多了酒的表现,有许多种。其中有些人喝多酒,就要到门口去吐。吐完了就没事了。支齐就是这样,他走到门口吐掉了肚子里的酒。他就不会醉了。其实就算他不到外面吐,也不会太醉。因为,他还差两碗酒。
还有一些人,喝多酒,就会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像睡死了一样,整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了,瘫成了一团泥。看来,盘砣和阿布都属于这样一类喝酒的人。
对付这样喝醉的人很容易。只要把他们安置一个地方,让他们躺下不要动就行了。用不了多久,酒精会慢慢散发掉。他们就又会变成平常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