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齐走到酒桌子旁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先走过去,把阿布拦腰抱起,放到了旁边的床上。让阿布躺好了。又去安置盘砣。盘砣是个大块头,支齐没法拦腰抱起。支齐就把他连拉带拖地放到了床上。
床是支齐的床。床并不太宽大。两个人一块躺上去,显得有些挤。不过,对于喝醉的人来说,不管多挤,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乖乖地躺在上面。
大帐篷门开了,支齐走出来。支齐顺手把门拉上,坐在了门口。天上全是星星,夜看起来,并不太黑。只是吹过来的风,有点凉。支齐出门时,想到了这一点,顺手拿上挂在门后的棉大衣。
穿着棉大衣,靠在门口。不会冷,一样可以睡觉。看来,支齐打算要在帐篷外,呆一夜了。黑风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看到支齐坐在门口,有点不明白。明明帐篷里有床,咋不回去睡呢。黑风只是想了想,没管那么多。支齐靠在帐篷上,黑风靠在支齐身上。都觉得暖和。
好像睡着了,好像又没有睡着。一听到有响动,支齐直起身,四处看。发现响动,从身后传过来。回过头,朝门缝里看。屋子里一盏马灯,投出昏暗的光团。
看见睡在床上的人,好像醉得不那么厉害了。
盘砣翻了一下身子,突然被一股力量左右,像是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吸盘。盘砣扑到了阿布身上。
被压住的阿布,不但没有躲开,反而伸出了胳膊,抱住了盘砣的脖子。
支齐的心跳得很急。
眼看一件事,就要发生了。想让它发生,就只是看着,一动不动。怕发出什么声音,破坏了那件事。
支齐做到了,可黑风没有做到。黑风不知道帐篷里发生了什么,它往天上看,看到月亮进到了云里。它就叫了一声。
叫声并不大。按说不会惊动什么。可帐篷里的人听到了。似乎只是盘砣听到了。盘砣听到了。抬起了身子,朝下一看。像看到了一颗炸弹,盘砣跳下了床。朝门口奔去。
看到盘砣跑过来,支齐赶紧让开了。把门让开了。盘砣跳了出来。朝着拴在木桩上的马跑去。跑得不太稳。看来,酒还没有完全醒。
不过,盘砣还是跳上马,拉着马缰绳,让马朝场部方向跑去。
发生得那么快,支齐还没想好要怎么做,盘砣骑着马,已经跑得不见了影子。
过了一会,阿布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帐篷。
阿布朝着黑夜伸出手。阿布说,队长,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跑呀。
阿布没有看见支齐。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可她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个人。她张开了双臂,朝着这个人扑过去。
扑了个空。阿布趴到了地上。趴到了青草地上。
支齐看着趴在地上的阿布,听到阿布还在断断续续地喊着他的名字。
支齐一动不动,看着阿布趴在草地上。
7、
在地窝子躺了二天,阿布才完全醒了过来。
像是大病了一场。阿布的脸色发白。
看到阿布这个样子,占石心疼得不行。占石跑进了大帐篷。
占石问支齐,为什么要让阿布喝那么多酒。
支齐说,她看到了盘场长心里高兴就多喝了一点。
占石说,我不相信,肯定是你让她喝的。
支齐说,我让谁做什么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占石说,别人的事我不管可阿布的事我一定要管。
支齐说,阿布是开荒队的一名队员她归队长管。
占石说,你不能乱用你手中的权力。
支齐说,你可以向上级组织去反映我去告我的状呀。
占石说,我是把你当男人才给你这样说。
支齐说,那我们就要做得像个男人一样,不要再背后使绊子。
占石说,你这话我听不明白。
支齐说,你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收了工,往住处去。大家一块儿,走在路上。踏起一片尘土,雾一样飘起。走着走着,身边好像靠近了一人。不用转头看,知道是谁。往日遇到这种情况,阿布身子一扭,走到另一边。不理这靠近的人。这会儿,阿布没有那么做。她转过头,看了一下。看到占石。占石一看阿布看他,有点紧张,怕阿布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让他在大伙儿面前没面子。赶紧朝着阿布笑。没想到,占石一笑,阿布也笑了。一看阿布笑了,占石好喜欢。这一笑,也许说明不了个啥。阿布本来就是个爱笑的女人,可阿布对着占石笑,好像还是头一回。
阿布说,可真热。得去河里洗个澡。占石一听,想说,我陪你去。可想了想,没敢说。早先说过,被阿布拒绝。再后来,看到阿布的身边,老有支齐出现。轮不上他,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干生气。不过,这次情况有点不一样,阿布不但朝他笑了一下,还给说了一句要去河里洗澡的话。占石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占石试着问了一句,占石说,要不,我陪你去。
阿布说,好吧。
还是那个沙丘,让占石坐在上面。背对着芦花湾。
阿布觉得这个芦花湾,就像家里的澡盆子,跳进去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阿布钻到心里,在水里闷了好一阵子。再从水里钻出来,脑子一直乱乱飘飞的烟尘,好像一下子被冲走了。
阿布一下子想起了那天晚上和喝酒相关的一些事。
阿布坐在水里发着呆。
阿布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落到了占石的后背上。
目光一直没有再挪开。
男人。这两个字,从阿布心底的很深处,一点点冒出来。
她想,占石这个家伙肯定会回头。
可一直过了一个小时,占石的头没有动一下。
阿布想错了,看来,阿布对男人,具体一点说,对占石,真的还是不太了解。别看占石老在她身边转。
往回走,看见草丛里蹲了一只狼。占石先看见。看见后,一步跳到阿布前边,挡住了阿布,并同时举起了镰刀。那只狼并没有跑,只是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占石正要用镰刀砍,阿布看见了那只狼,看到了狼头上只有一只耳朵。阿布让占石不要砍。
占石说这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只狼,为什么不让砍。阿布说,这只狼我认识。占石一听差一点笑起来,说你咋会认识狼。阿布说,上次它受伤了,我救了它。占石还是不信。阿布说,不信,你让开。阿布把挡在前边的占石推开,朝狼走过去。阿布说,独耳,你还认识我吗,你的伤好了吗。独耳狼看看阿布,没办法说话,又想让阿布知道它的伤好了。独耳狼奔跑起来。一看那奔跃的姿态,就能看出,它已经没有伤病了。阿布说,太好了,它的伤全好了。
独耳狼跑到了一个高坡上,停下来,朝着阿布,仰头叫了一声,似乎在向阿布表达谢意。
8、
在河里洗澡,受了点凉。阿布感冒了。支齐知道后,让卫生员给她吃药打针。自己拿了枪,去了大草滩。
一只野鸡从草丛里飞出来,支齐举枪打下了一只。黑风跑过去,把打下的野鸡衔起,跑过来,站到马跟前,把野鸡交给支齐,让支齐把野鸡挂在马鞍子上。
发现黑风不紧跟着他,老往一个地方跑。跑到那个地方,半天不见回来。
支齐觉得怪。
骑着马过去看。
一看支齐走过来,黑风好像有点紧张。在那个地方乱转,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越是这样,支齐越要看个明白。黑风挡不住他。
支齐走到了一丛芨芨草跟前。黑风朝着草丛里一看,一下子吓了一跳。不由得把手中的枪,举起来,并哗地一声推上了子弹。
支齐不能不这么做。因为,支齐看到了一只狼。
狼卧在草丛里。
这些日子,狼见得多了。不说天天见,至少也是经常见。只是见到的狼,不是走着,就是跑着。好像没有一只卧在那里。连人走到了跟前,还卧在那里。
这只狼可真是有点怪。不过,到底有多怪,为什么会这么怪。支齐可不愿想那么多。狼见了人,不跑不躲,什么意思。要么是不害怕,不把人当回事。要么是不怕死,或者说想死了。要是这样看来,支齐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支齐决定成全这只狼。
支齐把枪口对准了脑袋。支齐看到这只狼,只有一只耳朵。
一只耳朵,并不能让支齐改变主意。
手挨到了扳机。支齐却扣不下去了。不是支齐心软了。是那只狼脑袋没有了。它被遮住了,挡住了。而遮挡住狼脑袋的,却是黑风。
黑风站到了支齐的枪口前。立起的前腿像手一样晃动着,嘴里发出一串古怪的声音。
支齐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黑风不让他开枪。黑风很少有什么事,求过支齐。从来都是支齐说什么,黑风就做什么。黑风这么做,一定有它的道理。支齐放下了枪。黑风马上很高兴的样子,把爪子搭到了马鞍上,让支齐摸了摸它的头。
不管谁病了,炊事班都会给做病号饭。病号饭,也就是鸡蛋面条。可给阿布送的是野鸡汤。阿布觉得怪。问怎么回事。炊事员班长说,是队长打来野鸡,让我们做的。阿布说,我不喝。说不喝,真不喝。阿布不喝,炊事员没办法。又端了回去。
看到阿布,问阿布为什么不喝野鸡汤。阿布说我不想喝鸡汤,支齐说那你想喝什么。阿布说我想喝酒。支齐说哪天晚上他只想盘场长喝好。没想让阿布喝那么多。阿布说,你心里想的什么你自己最明白。
谁都看得出来,占石和阿布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
干活休息时,阿布和过去有了些不一样。端了一碗水,从支齐跟前过,像没看见一样。看到占石坐在草堆上,走过去,坐到占石旁边,和占石说话。说到高兴时,还会笑出声音。
表面上看,阿布和占石好,和别的谈对像的男女差不多。可在阿布心里,一条界限,像一条河一样,横在中间。一个在岸的这边,一个在岸的那边。隔着河,说什么,做什么都行。要想游过来,踏到我的这边,那可不行。
占石试过,一看阿布对他说了好听话,就想和阿布亲嘴。一看阿布有些撒娇的样子,就想伸手去抱阿布的腰。一看占石要越界。阿布就变脸子。一变脸子,占石就马上老实了。
干完活,手里的镰刀,就被占石拿过去。第二天上工,再给她。还是那把镰刀,可已经变得雪亮,变得锋快。砍草时,活干得多,力气却花费少了。占石天天晚上给阿布磨镰刀,磨到半夜。
干活有任务,不能想干多少干多少。一天干下来,筋骨又酸又疼。进到房子里,往床上一扎,不想再动。占石就去火房提一桶热水,放到阿布住房门口。让阿布洗澡洗脚用。占石让阿布睡觉前,一定要用热水烫烫脚。说用热水烫脚,可以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