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就给雪儿说了老朱的事。
雪儿说谁都会做错事。
小凤说,那要看什么事。有些事,不能做错,做次了一次,会让人一辈子没有好日子过。
雪儿说,我看朱大哥的事,没那么严重吧。
小凤说,你是刚到我们这里,不了解我们这里,在你们城里看来芝麻大的事,在我们在这里就是天大的事。
雪儿说,小凤姐,以后还要多给我说着点。
小凤和老根睡在床上,干不了别的事。只好说闲话。只是小凤跟老根说的是闲话,老根却想跟小风说件正事。
事是正事,可要一下子说出口,老根说不出口。老根绕着弯子,想在小凤不在意时,把小凤带到那件正事里头。让小凤也能觉得这是个正事,是个可以去办的正事。
老根先是说到了孩子。过去老根不说孩子。那里老根的疤,不能揭。可这回老根先说到了孩子。小凤马上和老根说孩子。按说,他俩现在早该抱着孩子,享受另一种乐趣了。可他们也是夫妻,却只能说说孩子。
老根给小凤说了个故事。故事就发生在老根老家的村子里。说是有一对夫妻,结婚好多年了,没有孩子,两个人想孩子快想疯了。没有办法,男的就把村子里一个最壮的汉子找来,让这个汉子和他老婆睡了。别说,只睡了一次,老婆就怀上了……
什么意思?老根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小凤就觉得出味不对。问老根什么意思,老根呵呵笑了。不等老根笑完,小凤一脚把老根蹬到床下面。骂老根不是个东西。
老根也不恼。蹬下床,就蹲在床头,还继续说,小凤边听老根说,边骂老根是个畜牲是毛驴子。
不过,老根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好象很理直气壮。小凤的骂声就越来越小了。到后来就听不到了。
老根打到老朱,对老朱说,我打了个野兔子。走,到我家喝酒去。
老朱说,前几天才去过。老麻烦,算了,不去了。
老根说,咱们是兄弟,还客气个啥。走,走,走。
硬把老朱拉到了家。
果然有酒有菜。还有小凤,大约忙的缘故吧。脸红红的。小凤也跟着雪儿学,喊老朱不喊老朱,喊大哥。
小凤说,大哥,别客气,把这当你家就行了。
说得老朱心里发热。是啊,他是多么想有这个家啊。
酒喝到一半,老冯到烟盒里拿烟,看到里面空了。老冯把烟盒捏成一团,扔在地上,老冯说,我去小卖部买盒烟。
老根对小凤说,你陪老朱喝几杯。老朱比老根小一岁,老冯不能喊他大哥。
走出门外,在门口站了一会。又走到房子前的柴禾垛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着了,抽起来。点烟时,老根的手发抖。
不远处,有两头牛在吃草。很安静,能听到牛吃草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象只有一会儿,也好象有一年。老根听到身背后有开门的声音。转过脸,把身子葳在柴禾里。看到老朱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口四处看了一下,才急急地离开。要不是老根的脸闪得快,让一捆红柳枝遮住,准会被老根看见。
看着老朱的背影消失在了阳光的宁静中,老根一转身跑回了家。
小凤正趴在床上哭。哭得很伤心。小凤这样哭,老根想,她是得这么哭。换任何一个女人,只要是良家女子,发生了这样的事,都会这么哭的。老根坐到小凤身边,想好好哄哄小凤。
没想到小凤,一下子坐起来。指着老根的鼻子骂。说老根是个王八蛋,出的什么溲点子,让她可是把人丢尽了。说这事,要是传出去,她可没脸活了。她就跳古尔图河去。
老根说,老朱不会往外说的,我知道他。他这个人,不会的。
小凤还在哭着骂着老根。
老根却问小凤,你算过日子吧,这回能怀上吧。
不问还好,一问小凤哭得更厉害,也骂得更厉害。把老根的祖宗都从坟地里挖了出来。
在小凤的一阵接一阵的哭骂声中,老根才知道,在他出去的借口出去买烟的一段时间里,他想安排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小风说,他把我一下子推开,还说没有想到我是个坏女人,是个贱货,说我太要脸了。
老根低着头想,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样呢。象老朱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把投到怀里女人推出去呢。
他可能害怕,害怕我会马上进屋子,一定是这样。老根决定把事情给老朱挑明了。
荒地里,还是胡杨树下。
老根把一支烟递给老朱。
老朱说,嫂子这个人,你得管严一点。
明白老朱话里的意思。老根苦笑了一下。老根说,这事不能怨你嫂子,她其实是个好女人。
老根把事情的前后经过给老朱说了一遍。
听得老朱睁大了眼睛。没想到,结婚的人也有结婚的人的苦恼。
不过,不管老根说再痛苦,老朱都是摇头。
老朱说,我犯过这方面错误,再不能犯了。
老根说,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对谁也不会说。这个事,只有天知地知,咱们三个人知。
老朱说,天知地知都不行,从出了上次那个事后,我发誓再不碰女人。
老根说,我就求你了。
说着,老根竟朝老朱跪下了。
老朱赶紧把老根拉起来。说这是算咋回事。老根对老朱说,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吧。
老朱还是没说行,可是没有再摇头。
老根说,到家里来,我等着你。
看着老根的背影。老朱还是不能相信刚才老根对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要是有人告诉他天底下有这样的事,那打死他也不会相信。问题这是他亲眼见的,亲耳听到的。他甚至成了这件事的主要人物。
现在只要他想去做,只要他敢去做。这件事就会向前推进,展开全部过程。说老朱不想去做这件事,鬼都不会相信。说真的,在老根屋子里喝酒那会儿,老根出去买烟那会儿,小凤说屋子里太热,把外衣脱了只穿了个汗衫那会儿,小凤说她喝多了头晕了站不住了,让你扶她到床上那会儿,你把小风扶到床上小凤却一下子抱住你的脖子那会儿,老朱那会儿不是想到那片蚊虫如云的苜蓿地,想到由此带来的严重后果,不是想到老根对他不另眼相看把他当兄弟,老朱很有可能就在那会儿去做男人这一辈子天天都想做的事情。
可现在事情变了。和上一次根本不同的是,上次他是在别人不愿意时强迫别人。这次是别人不但愿意还求着他来做。老朱知道现在古尔图的女人没有一个会嫁给他,那么这就意味着他的老光棍的日子不知到哪一天才是尽头。在老朱的生命史上,还有一页空白正急待填写。一个男人到了一定的年岁,就不能再有这们的空白。眼前恰好有个机会来填写空白,没有哪个男人愿意错过。
老朱动摇了。
老朱想,不能空着手去老根家。老朱打算提一只野鸡去。野鸡在在古尔图河边的芦苇丛里。老朱到马号去见到了老根。他对老根说,我想去你家喝酒。老根说,行啊。你说什么时候去,我好有个准备。老根说,那就今天晚上吧。老根说,好吧。老朱对老根说,给我几根马尾巴。老根说,你要做什么?老朱说,我要捉只野鸡,到你家喝酒。老根也没再说什么,老根从马的尾巴上拽下六根毛,给了老朱。老朱拿着毛走了。
看着老朱走远,老根一想这个事,要成真的了。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高兴是自己也会有孩子了。不高兴是用这个方法要孩子,真的是损失太惨重了。天下的事都是这样,有得就有失啊。
河边的芦苇还是那么青。那么多,那么密,那么高。但老朱没有捉到野鸡。
七月的太阳象火一样,把天山上的冰川雪峰烤化了,水顺着一条条的山谷向下流,一齐流进了古尔图河。古尔图河一下子变宽了,变大了,变高了。象脱缰的野马嘶鸣着,横冲真撞着从远处奔来。
原先长在岸边的芦苇被河水淹去了一大半,老朱看到里面还有野鸡在飞,可老朱转来转去走不到芦苇丛里去。水深浪又急,他试了几次也没有办法在芦苇丛里下有马尾巴做成的套子。
老朱只好坐在岸边的沙丘上,看河水越来越大。老朱知道这会儿是不可能捉到野鸡了。只有等到讯期过去,等到洪水退却,再来捉野鸡了。
没有捉到野鸡,老朱不会到老根家去。老朱想顶多也就是三四天,河里的水就会小下来。三四天一眨眼就过去,不要着急。不是有句俗语吗,说是心急吃不上热豆腐。
老朱决定三四天后捉上野鸡后再去老根家。老朱没有想到错过了今天晚上他竟然再没有机会去老根家了。
老朱的空白就成了永远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