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家大院里对峙争吵的工夫,两位蒙面人绕到了马家。琐代从锟锅中取出圆而大厚而香的锅盔,习惯地要给锅盔涂抹一层香油,好让孙子们进一顿美味早餐。当她侧转身取油罐时,猛然见两个蒙面人站在眼前,慌忙抓起菜刀就砍。
蒙面人虽一味地忍让躲闪,那眼珠却滴溜溜直盯着案板上的热锅盔。
琐代岂肯将美餐白送给强盗,一刀紧似一刀,直逼得蒙面人无法招架。
高个子蒙面汉临退出伙房,见主人还未认出自己,这才不得不羞涩地急忙揭下蓝头巾。
琐代一惊一愣,不由叫出了声,原来是她延家二十五弟“子松!”
子松既无暇说话,也怕一时解释不清楚,只打了个糊口的手势,接了热锅盔就走。
琐代一把将他拽住,速速从吊着的箩筐里取出尽有的干粮,忙忙用桌布包了,往子松肩头那么一斜挂,爱怜地原把蓝头巾给子松蒙上,微微颔首,拍了拍子松的后背,然后推了一把。
延子松感激得热泪盈眶,叫了声“阿姐!”便和黑色蒙面人火速离开。
官兵按雪踪追至马家。一番吵闹后,搜不出结果,依旧沿着雪痕跟踪追去。
延子松和黑色蒙面人并辔而行,在白茫茫的戈壁上边吃边走,没有一点儿遮拦。他俩的行动所向,被官兵看得清清楚楚,愈追愈近。
“为了不误万分紧要的国事,子松兄,咱们分道扬镳吧。不论谁到了伊犁,哪怕只一个,都是胜利。告诉冯会长,迪化不测,伊犁要快。我叫万象春。多亏你出手相救。若不是那位大婶呼你‘子松’,临死我都来不及寻问恩人的名讳哩。”
延子松茫然不知所云,只知万象春所嘱非常紧要。便取下干粮包袱,掰了一块揣入怀中,将包袱挂在万象春肩头。
万象春也掰了一块揣入怀里,将干粮包袱原挂在延子松肩上。
延子松哪肯接受。硬是把干粮包袱再挎在万象春肩上,狠狠推了一把,便策马向南驰去。
万象春感动得热泪直滚,呼道:
“子松兄,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要去伊犁报信,拜托啦!”见官兵追到,他不得不分道向北急驰。
雪厚马乏,延子松难以摆脱官兵追杀,不得不在冒险中谋求生存。他趁黄昏视线不够分明,或躲藏或卧于积雪中,待敌逼近,突发性斗杀一人,伤两人。
好不容易夺来两支枪,却都没有子弹,只好扔了去。
夜里,延子松偎依在青儿马身旁,将舍不得吃的干粮掰碎,一点一点毫不浪费地喂在马嘴里。
此刻静下来的他,才有机会细致地思考两天来遇到的难题:万象春是什么样的人?官兵为什么追杀?莫非他是坏人?不像呀!难道是他犯了王法?兴许是官府冤屈了他?自己原本是东去省城探亲的,这倒好,无意救了陌路人,竟招来杀身之祸。从此,有扯不清脱不了的干系,有家归不得。
唉,说到底,该不该救他?也就是万象春那个人,值不值得自己舍上身家性命去救?
延子松仅凭自己所见所闻,想了一夜,也没弄明白。但他认定一点,不论怎样,万象春总是个落难的好人,能帮他逃去一命,胜若造那七级浮屠。
天亮,延子松在官兵尾追下盲无目的继续奔逃。反正,他不能再奔往一棵树,哪怕横尸荒漠。
偏午,两个紧追不舍的官兵,几乎同时与子松在相距不远处饿昏倒地。日薄西山,子松吃雪爬行,终于挣扎到一布满石子的豁口。饥肠咕咕两眼昏花的他,再也爬不动了。只见前面低洼处,影影绰绰,银白色世界里,隐隐约约有斑驳陆离之彩色,若是夏季,兴许是茂盛的草地,遍开着各色的鲜花;若是秋季,兴许是五谷杂粮成熟的果实;若是初冬,那小片的树林里,兴许正狐逐兔走哩!
延子松满怀希冀的目光馋馋的乏乏的那么几闪,再度昏迷过去。努力跟随他的青儿马,也力不从心两眼流泪地昏倒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