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入寺为僧后,尼勒克失去革命骨干,便由延子松协助万象春去尼勒克发动群众。二人苦苦走访一旬余,把原来的积极分子和新近遣散回家务农务牧的民军联络上了,把发动二次革命的新精神一传达,走访始有了眉目。乘此空隙,万象春回家探母,延子松借机去绥定探视延子都、延子来二位兄长。
延子松探兄归来,打算仍去冯特民处暂住。他牵马正欲跨入院门,却见门槛里倒着一人,上前细瞧,竟然是冯特民寓所的守门卫兵!子松心头一悸,眼皮直跳,丢开马缰,飞奔冯特民住处。门口卫兵也被拧折了脖颈,不由子松不惊,但当即萌生一个侥幸念头,也许冯特民已经逃生。为了落实那一念侥幸,他忐忑不安地步入寝室,天哪!冯特民仆趴在写字台上,鲜血已经凝结,背部 连中三枪,竟无人过问。
延子松亲睹惨象,潸然泪下,猛然间,他想起李辅黄他们,迟疑不得,转身飞入李辅黄住所,李辅黄和李伯泉各自倒在床前的血泊里。
延子松的头嗡地一下胀大了许多,方知伊犁革命党人正处在危险的漩涡之中。怎么办?冯特民他们不能就这样白白走了。是谁杀害了他们?元凶是谁?刽子手又是何人?他急于要做的不是掩埋牺牲之人。他决心先找出持枪刺杀的直接凶手,然后再找元凶算账。
延子松访问了一圈,谁也说不上凶手是何人。只知天快亮时,隐约听到了几处枪声。经延子松这么一走访,才陆续来了不少围观之人,目睹惨状,以至猜测种种,议论纷纷,全城轰动。
忽然,延子松想起冯特民向道胜银行贷款之事,这是他目前确定的第一线索,也是惟一锁定的走访目标。于是,他把道胜银行的周周围围勘察了一遍,并盯住寓居银行的一位小职员,终于弄清了行长的姓名与住址。
夜里,延子松只身潜入道胜银行行长的家里,那中方行长经不住子松的软硬兼施,最后在匕首的寒光下,供出了罪恶事实,说是俄方行长向杨都督告的密,但他已回国。具体是谁同时出手刺杀了伊犁革命领导骨干,他委实不知。但有一点他敢断定,杀手必是来自军营,不会出自民间百姓。
延子松认为行长说的有道理,凶手肯定是熟悉冯特民他们并了解其生活习性及居住地点之人。
那么杀手来自谁的军营呢?
延子松一时难以弄清那绝对机密的内情。只好待掩埋了烈士再细细打听。
冯特民、李辅黄、李伯泉遇害之事成了伊犁天大的新闻,各界人士闻风而至,凑热闹的、做奸细的也不乏其人。一时间,冯特民、李辅黄寓所成了产生新闻的中心,成了种种猜想、议论的传播中心。以至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舒燕来了,她不是惊悉噩耗前来吊唁的,她是满怀信心满抱希望而来,特向冯特民和李辅黄汇报发动民众的可喜情况的。从进大门到灵堂,她几乎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瞻望“冯特民会长吊唁堂”横幅,她悲愤满腔,大哭一场。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舒燕被营房征去织毯子。营管带夸她活儿做得好,留她晚走一步,将织成的挂毯检查修理一番。她信以为真,对照样品反复查看,猛不防被营管带扑倒在地,正在救助无门即将失身之际,她的哥哥舒敏赶来接她,目睹了那可恶可恨可耻的一幕,怒不可遏地将营管带饱打一顿。
过了不久,营管带终于找到一个借口,将一间破仓库付之一炬,说是舒敏放的火。竟有人出面指证,说舒敏去仓库边解手时抽了莫合烟。营管带借故夸大说,是舒敏乘抽烟放的火。舒敏一口否认。营管带不管三七二十一,叫人把舒敏双手绑了,拽于马后,要亲自押送到营总管那里去处置。谁知马越走越快,待舒敏腿软身乏之时,竟奔跑起来。陪送的舒燕叫又叫不应,追也追不上,眼见兄长被拖倒在地,任其磨擦摔滚,以至头破血流,干望救助无门。正当她悲苦绝望之时,斜刺里驰来一骑,明白她连哭带跑惨叫不绝的心意,无须细问,便飞马追了上去。那营管带正在开心得意之际,哪会听来人之劝?我行我素,拖着血肉模糊的舒敏奔驰如故。那好心的救助者迫不得已,只好掏出手枪,砰地一声响,将绳索打断,救下奄奄一息的舒敏。舒敏一家感恩戴德,把那位好心的救助者尊崇为救星。舒敏则口口声声赞个不停“巴图尔冯特民!”从此追随革命于左右。
小满之日,一身戎装的李辅黄匆匆赶来,四处打听冯特民下落,说是有紧急公务,为何迟迟不归?舒燕这才知道,冯特民第二次来过锡伯营。舒燕一家哪敢怠慢!请大家一同寻找,访问三日,竟无确切消息,只听有人见过,和舒敏在一起。那么,若遇不测,就不仅仅是冯特民一人。舒燕一家人疯了似的,发动大家不分昼夜地寻找。舒燕见大白狗丝终不离左右,忽然来了兴头,她要大胆侥幸地一试。李辅黄将带给冯特民换洗的衣服掏出一件,那大白狗闻了又闻,嗅了又嗅,然后径自游去。舒燕带上那件衣服紧紧追随。大伙好一阵猎奇。
大白狗游至仅有三人足迹的小路,嗅至堆有新土的那冬窝子处,不再往前走了,又是一番极仔细又认真的闻闻嗅嗅,然后,摇头翘尾地叫了起来,乍像尖兵得意地竖起一杆旗来。引得大伙纷至沓来。
再瞧那冬窝子,顶盖两处塌陷,木料全好,覆草七零八落,走道里门锁着。
这就奇了怪了,冬窝子是牧民冬季游牧的住所,冬去春来,一走了之,谁会锁门呢?又怎会平白多出这许多新土!
李辅黄顾不了许多,一脚踹开那扇简易木门,惊得他嗷嗷直叫。只见冯特民和舒敏昏迷不醒。众人轮流将其背到舒敏家,疗养数日,才康复过来。
原来冯特民秘密来到营区,在舒敏引导下,深入兵户,宣传民主共和思想。
不料,被人告知营管带。深夜,冯特民解衣欲睡,忽见窗前人影晃动,本想抓住问问,连枪都没来及带,便追了出去。舒敏随后赶来。谁知愈追愈远,眼见逮个正着,他猛扑过去,那人挫身一躲,将冯特民忽闪了过去,一声响,掉入冬窝子。舒敏紧跟不舍,叫着寻着,冷不防,被推了下去,始知冬窝子被挖深了许多。冯特民摔伤了腰和腿,舒敏则摔坏了胳膊。无奈,又深又陡的土壁,任他二人怎么努力,也爬不出来。直到叫哑了嗓子,也不曾有人回应,整整饿了七天,只遗憾再无革命之机会,谁知竟是大白狗救了他俩的性命。
上次暗害冯特民的是营管带,那这次呢?凶手究竟是谁?!
舒燕的痛悼之苦引得在场人惊诧不已,弄不明白她和亡人是何种关系,以至议论纷纷。
舒燕终于见到了一个熟面孔,他便是高大的延子松。她询问冯特民惨死的因由,延子松一味地摇头摆手,示意无可奉告。这令舒燕更为纳闷。
延子松无奈,带舒燕到李辅黄、李伯泉灵堂祭拜了一番。
玛依拉来了,她更不是闻噩耗前来奔丧的,她是迫不及待兴冲冲前来讨冯特民是否娶她的准信儿的。而被她钟爱着的冯特民已面目全非地僵躺在白布帐下。这当头一棒的打击,对她太猛太快、太残酷、太意外!她实在无法承受,只有破天荒地嚎啕大哭,哭得死去活来,哭得天昏地暗。
在场人又是一番莫名其妙,议论空前,莫衷一是。
玛依拉直哭到夕阳西下,在舒燕和延子松扶持下,来到一家奶茶馆,就塔尔米(糜子炒熟后脱皮为米)充饥。
玛依拉执意要延子松说出是谁杀了冯特民,并当场立誓,要去报仇。
延子松依旧摇头摆手,示意无可奉告。
玛依拉不知危机四伏,她报仇心切,不由发怒,无所顾忌地大发其火:“你们咋都是这号子人!冯会长被害,你们不闻不问,不痛不痒,就因为他不是你们的亲人?好,他是我玛依拉的亲人,这该行了吧?我去报仇,你们得告诉我呀,是谁杀了他?啊!你们都聋了吗?啊!”
舒燕忍痛压抑地说:“玛依拉,和你一样,我们谁不心疼?可是,不知道谁是凶手呀,咋个报仇?你叫我们说啥?”
“我看就不一样,我心痛得刀子剜的一样,你们光摇头摆手,咋回事?啊!”
玛依拉晃动着舒燕的臂膀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