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班淳朴洪厚的歌声洋溢着对故乡热土一往情深的执着和缅怀,舞姿舒展活泼、潇洒飘逸。小古丽舞步轻盈,动作新颖细腻,妩媚多姿,博得众人一致的夸奖。
古丽谢场时,向百灵公主热情地施礼,以示邀请。
百灵公主的生活在短短几天中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如今由她自己主宰的命运决定了新的生活,心境自然与众不同,也有一腔奔放的激情,便起身积极响应了古丽的邀请。她一出场,两位小侍女主动伴舞,比照前者欠缺了伴唱。主仆三人扭肩挫腰,一展风姿,跳得热烈奔放,刚劲有力,健美大方,赢得阵阵掌声。主仆正在干舞,人群中传出忘情而压抑的歌声,只听歌中唱道:
天池美,
塔河长,
巴里坤湖畔好风光。
好风光,
好风光,
比不上那位俊姑娘。
睫毛俊,
眼珠亮,
灵气忽闪似宝藏,
犹如明媚的好春光。
看一眼,
永不忘,
每时每刻都在想。
(朗诵)温柔美丽又大方,
(朗诵)真是难得的好姑娘。
假如你能接近她,
肯定紧跟她身旁,
肯定紧跟她身旁。
天池美,
塔河长,
巴里坤湖畔好风光。
好风光,
好风光,
比不上那位俊姑娘。
身段好,
胸脯棒,
浓浓的秀发披肩上,
走起路来真漂亮。
看一眼,
永不忘,
每时每刻都在想。
(朗诵)温柔美丽又大方,
(朗诵)真是难得的好姑娘。
假如你能感动她,
指日成功有希望,
指日成功有希望。
天池美,
塔河长,
巴里坤湖畔好风光。
好风光,
好风光,
比不上那位俊姑娘。
红唇起,
糯米香,
口口声声清又脆,
就像那银铃响叮当。
听一声,
永不忘,
每时每刻都记心上。
(朗诵)温柔美丽又大方,
(朗诵)真是难得的好姑娘。
假如你能娶到她,
保险你今生今世,
别的女人不看也不想,
不看也不想。
人们边看边听,边搜寻人群中的唱歌者,不偏不倚,却是那位心猿意马的延老四。这不免引起诸多非议,可那歌声甜蜜执着,丝毫不因此而减弱,甚而情绪逐渐高涨,如痴如狂。
百灵公主起初只是惊喜,那歌声有韵有味,节奏感强,很合拍,有歌相伴,跳起舞来愈发精神。后来,才忆起与那日华帐外隐约听到的歌声大体相似。转身时有意扫了一眼,果然是他,正众目睽睽哩。这才尽兴收场。
双杏听出了名堂。她佩服老四的聪慧,居然能自编自唱出一首情歌来,但一想他惹的烦心事就火从心起,为了不破坏良好的气氛,强忍再三,不便发作。
歌舞刚毕,梅娘便跑过来,拉住双杏的手,忧伤地说:“妈,您都听到了,他想的是啥,全唱出来了,您管不管吗?”
双杏说:
“你只管放心,梅娘,有老娘在,他翻不了天。”转而对大伙吩咐:
“准备下山。”
女眷们是昏迷着被马驮着上山的,自然不晓得山高岭峻,道路艰险。如今望着山下,深不可测,瞅着脚下的羊肠小路,曲曲弯弯,又陡又险,心惊腿颤,哪敢骑马?马或牵或放开,由库尔班和两个小侍女吆喝着下山。其他人等一律步行,摸索着你扶他搀,小两口乐得相互提携,自不待言。诸葛先生手扶老大的猴棍探索着,猫腰移动着脚步,感叹不已:“来时上山觉得好难,回时下山更难。怪不得杨万里由衷地喟叹:‘莫言下山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
老七感兴趣地说:“照诸葛先生的说法,咱归来一路,说快到家了,没事儿了,刚高兴罢,就出事了,想都想不到,不就‘一山放出一山拦’嘛。”
“着啊!是这么个理儿。人生一世,哪能一帆风顺哩,反正就要到家了。”双杏深有感触不乏兴奋地道。
桂花和法土卖带冬梅最多,眼下自己也战战兢兢,走路看着算着,只好将冬梅交给老七,因平日搀扶母亲的多是老七。眼下老七既要搀扶母亲,又要牵扯古丽,老大便从老七背上接走了冬梅,一只手始终抓住冬梅露出襁褓的小腿,以免下陡坡时头朝下掼出去。
盘桓一个多时辰,才下至小天池。女眷已累得在岩石上或坐或靠,暂时休息。
约摸又过了一个时辰,众人才下到比较平缓的山坡地。
此时望山下,已不再险峻,道路没入丛莽林木之中。回首仰望,山峰环绕,洞穴处处,沟壑纵横,怪石嶙峋,青松倒挂,悬泉飞瀑。双杏也不禁感叹起来:
“真是佛家、道家修身养性不沾红尘的好去处。”诸葛先生应声:“是呀。”接着捻须,吟诵起自做的诗来:
“石青飘带绕山峰,
从脚到头龙缠身。
神山洞府好修道,
忽隐忽现是白绫?”
老七偏着脑袋说:
“先生,您做了一首又一首,几十年做了好多吧?”
“哪里,哪里,在下从不做诗。自从跟随你们闯关越险,虽惊心动魄,却感触甚多,以至文思敏捷,激情、灵性常常勃发,才做了十几首歪诗,贻笑大方。不过,也算领悟了古人‘读千卷书,行万里路’的真谛。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双杏一行沿着河水和山坡在杨树、榆树、梧桐林中穿行,直到太阳偏西时,方抵达山口。马群驼群早已候在那里吃草。众人吃喝一番,纷纷上马,黄昏时踏上官道,也不歇息,只是一味向西赶路。
三十六、空前大喜庆
双杏本打算早日回家,她想自己的家,想自己的众多儿女,更想心爱的丈夫。原想宽宽松松两个月就可返回,因为东去仅一个多月,只是许多事始料不及,多有耽搁。过了古城子,她就乐呵呵地企盼着早日跟丈夫和家人团圆,不曾想,临近家门口险些惨遭毒手。
事后还常常心有余悸,不堪回首。而今已两月余,尚未到家,不由她心里暗暗犯急。一是她太想丈夫了;二是怕丈夫惦念着急。所以想早一日见了,免去他多少牵挂。再则,仗着她母子的本领,明斗不惧,但暗箭难防。譬如九营街遭劫,连店家和值夜的都被迷了过去,真是防不胜防,与其提心吊胆,不如早日回家。于是白日不停地赶路,夜里集中露宿。适逢白露末梢,秋高无雨,在这旷野,任你迷魂散、摄魂香怎么厉害,也难奏效。值班人尚可在周围放牧。更喜百灵公主备用的熏马肉、熏牛肉、酸奶子疙瘩非常丰厚,途中不愁饮食。如此这般,不几日,已遥遥望见那棵挺拔参天的大梧桐树!不由感触万端。
想当年,一行人迷了路,是这棵大树给指明了方位。众人离散后,是丈夫带她观赏了这棵迷人的大树。几天后,她坐在牛车上,丈夫将家迁至这棵树下。从此,小两口相依为命,开荒发家,生儿育女,丰衣足食,过上了世外桃源的生活。如今,当年的小女人,东去西归,辗转万余里,去时大小七口,归来一十九口。当年树下的小媳妇怀着第一个孩子,如今领回了众多儿媳妇。五哥啊,你若见了,该有何感想?你一定是憨憨一笑,只会说:“你真行!”只有没人的时节或夜里,你才会甜言蜜语,夸你老婆是“宝贝疙瘩”,是“人精”。
“妈!树,大树!咱家的那棵大树。”老七发现新大陆似的吼叫着。双杏酒窝一绽,心想:你妈早看到了,想了多少心思你都不知道。她边走边深沉地说:
“救命的树啊!”
老七不解地问:
“救命的树?我咋不知道。”
双杏笑呵呵地说:
“你才几岁的牛娃,经过几个狼娃?当年一帮人抄近道,迷了路,走了多少冤枉路,人困腿乏,多亏你爹老远看见了这棵树,领大伙奔到树下,缓好了精神,才各奔前程的。”
老七心服口服地说:
“噢,原来这么回事。妈最佩服的就是咱爹。”说话间已拐下官路。
双杏母子朝着大树指指点点,谈笑风生,仿佛家园已在眼中。
众女眷也空前轻松,一个个喜盈盈,异常振奋,满面春风。
双杏觉得坐骑格外高大,自己俨然是挂帅远征凯旋归来的佘太君,非常兴奋,非常得意,非常开心。不时回头顾盼一下身后浩浩荡荡的家庭新成员,勃勃生机的崭新队伍,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心地坦然地大声说:“我成功了!”此时,她犹如战胜天灾人祸喜获丰收的庄稼人,自豪、喜悦的激情无以言表。
猛然,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竖耳聆听,她眼眯嘴笑了,宛若她和丈夫恩爱冲动时的情景。对,错不了,每次丈夫外出归来,总是先传来大青马的嘶鸣声。那嘶鸣声亲切入耳,振耳悦耳。不久,骑马人的身影已远远摄入她的眼帘。她满目晶莹透明的泪水,随时会夺眶而出。那激动的心情与孝先南山寻人两月归来、塔山淘金半年归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心跳得厉害,远胜过当年相亲的时刻。
她真想大声呼唤:“五哥,我来了!”她真想奋不顾身地扑入丈夫的怀抱,可她不能,有众多的随行人,尤其是她的孩子们。
孝先骑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双杏的一双媚眼直瞅着,只有内心深处的冲动和外表神色的压抑,再没有情趣跟他人言语。
老七凑过来,见母亲满眼含泪却不言不语,说:“妈,您别尽心里想,干脆喊出来,兴许舒服些。”
双杏极力克制,反嗔怪说:
“你还巴不得煽火哩,妈心里想还不够呀,非要喊出来,妈不成了傻婆姨?”
孝先骑着大青马,眼眶湿润地扑上来了,双杏不由一磕脚,坐骑也迎了上去,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双方都看得一清二楚。紧随身后的老七和老大也热泪滚滚。众人看在眼里,无不纷纷落泪。无限的激情,无尽的话语,只能表露在动情的眼神里和晶莹的泪水中。孝先把全部的冲动和无尽的诉说压缩在一起,只重重地问了句:
“你回来了?”
双杏沙哑着嗓子,把海水似的感情蕴含在厚厚的海绵里,绵绵甜甜地回道:
“回来了。你好吗?”
孝先惊诧地扫视这庞大的队伍。
双杏拭去泪珠,手指诸葛先生,说:
“他爹,这是给娃娃们请来的诸葛先生。”
孝先上前抱拳施礼,诚挚地说:
“太好了!双手欢迎。”
诸葛先生还礼,说:
“幸会,幸会。”
双杏又指着库尔班,说:
“他爹,这是老七的媳妇古丽的达达。”
孝先上前施礼,热情地说:
“欢迎你,亲家。”
库尔班宾至如归似的频频满意地点头,热情地连连应对:“谢谢,谢谢。”
双杏侧身用右手划了个弧,笑眯眯地指着身后的众女眷说:“这都是你的儿媳妇!”
孝先笑得合不上嘴,愣了下,才说:
“你真行!”
双杏心里自言自语:我早知道你就只会这一句。表面上却不以为然,甜蜜地说:
“你还以为你婆姨只会生娃只会吃哩。”惹得众人嬉笑不已。
孝先小声说:
“你连七八九都给说上了媳妇?!幸亏我盖的房子多。”
双杏情不自禁地夸道:
“你比我还行!按事先谋划的四个套间也就够了。你盖了多少?”
“八个套间呀!”
“噢哟!连老七也有了,才十三四岁就娶媳妇。”双杏对丈夫办事的干练超人叹服不已。
老四羞老七,老七低头不好意思。
双杏说:
“我也是。原想说四个媳妇,谁知一路上又生出好几个。我一路上生怕你只盖四间,就麻烦了,谁知你翻了一番,你真是——”双杏噎住了,把“我的好老汉”给咽到肚子去了。
双杏从孝先怀里接过老十六,孝先从老七怀中接过冬梅,夫妻二人并辔前行。众人紧随其后,一路欢欢喜喜。
双杏亲吻老十六,鼻子一皱,说:
“咋这么膻呀?”
孝先说:
“花儿的奶哪够两个娃娃吃,吃山羊奶的时节多,还能不膻?”
双杏眼泪汪汪地说:
“老十六,妈对不住你啦,不过,也快一岁了,吃不了多久了。等妈回去,就给你喂奶,啊。”
“你一路劳累,哪有他吃的奶水,就叫吃羊奶去吧。”孝先关切地道。
“那还行?做妈的不在身边也就罢了,回到身边,还能忍心呀!吃好些,缓几天就有他吃的奶了。你忘了,七、八、九三个光头是咋个奶大的?”双杏执意坚持要亲自喂奶,自然是含有补偿母爱的意思。接着又说:
“他爹,本想早些赶回来,把老四几个的房子收拾出来,铺的盖的准备停当,当即叫他们小两口住进去,图个省心方便。只是路上净是耽搁,以至拖到今天。”
“回去你检查一番,看像不像新房?粉刷好了。铺的新毡是佳纳叨工夫擀的,被褥枕头也都由花儿、佳纳备好了。”
双杏听了又惊又喜,说:
“噢哟,你们都准备好了,我还瞎操心,你们咋个忙过来的?多半劳力抽走了,还盖了那多的房子,真难为你们了。看你,瘦得眼窝深深,光剩满脸的胡子了。”双杏瞅着孝先的面孔,心疼地又落下泪来。
孝先不以为然地说:
“再苦再累,是在自己家里,吃得可口,睡得香甜,精神的哩,不像你们人在江湖,担惊受怕的,让人担心死了。你们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睡不踏实,这下好了!”
双杏好久没听男人说话了,而且是说这么多的话,乐滋滋地边走边瞧边听着。
孝先忽然想起一事,说:
“还没拜堂成亲,我咋听你刚才说,就叫他们小两口住进去?”
“噢,还没顾上给你这个当家掌柜禀报哩。临上路的时节,叫老四、老五、老六他们入了洞房,只剩拜家神拜你这个高堂了。事情的原委闲下来再给你慢慢絮叨,一言难尽啊。”
“噢,你做的事总是有道理的。那光剩下老三入洞房的事了,新房一应物件准备就绪,选个日子就办了。”
“不光老三要办。你看见没有,后面带着两个侍女的百灵公主,便是老三的媳妇,这其中名堂多着哩,以后告诉你。老八也得办。”
“啥?老八!才十三四岁,过两年吧!”孝先惊讶地道。
“不行,眼下就得办。你看那后边和诸葛先生并马而行的桂花,年龄不小了,是许给老八的,原因回去讲,耽搁不得。”
孝先点点头:
“就照你说的办,轻重缓急你拿主意。这些小家伙好福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