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杏气得唾他一口,居然无力唾出,也无唾沫,她只有期盼和等待。期盼若能进些饮食,情况兴许就会改观;期盼老大他们早早醒来,赶来营救;甚至妄想神灵显灵,拖延些时辰,好恢复点体力,以便点穴飞针……嗨!双杏不由长叹不已。她知道期盼和等待都是她一厢情愿的事,谁知事情怎样发生,是个啥结局?老大他们还活着吗?清醒了吗?能找到这儿吗?嗨!想不到我黄双杏,率五位虎子,东去西来,驰聘万余里,精兵强将都碰过,大风大浪也过来了,不敢想却在临近家门口的地方,牛蹄窝窝里翻了船。难道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一劫?最后一劫?儿啊,你们现今在哪里?快来救妈吧,妈一生可不能污了清白!若来晚了,你们见到的只能是妈的尸首。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度时如年的双杏最先听到了脚步声,众女眷不由得一个寒噤,极度惊恐。随着脚步声,“嘎嗒”,锁开门响,十几个贼人形形色色,狼嘴鼠目,一拥而入,想必是吃饱喝足了。为首的彪形大汉左瞅右看,眦牙咧嘴地乐了:
“嘿,这群女人都不赖,让大爷细细瞧瞧,黑灯瞎火驮上来,还没沾边哩。小有小的嫩美,大有大的花哨。老?不老。嘿,你别说,还属年纪大的最美,只是乏兮兮的,没个神色,若吃喝一顿,一提神,多半子是仙女,你我弟兄受用无穷。咋样,跟上谷爷我不吃亏吧?”
群贼应和:
“那是,那是。”
群贼蜂拥而上,吓得女眷哭缩成一团,挤成一堆。双杏生气地白了一眼。
突然,一个贼人惨叫着仰面倒地。原来是被百灵照裆踹了一脚。贼首见了扑过去,对双手被缚的百灵施暴。百灵拼命双脚踹出,可惜中毒后未进饮食,体力不支,竟被捆绑在一根柱子上。双杏见了失望地哀叹一声。众女眷的哭叫揪心聋耳,一个个被捉在贼人手中,万般无奈地挣扎着。
真个是云愁雾惨,哀鸿喋血。一个脸似佛手瓜的瘦子失落地嚷叫:
“大哥,没我的份儿了。咋办?难道叫兄弟白跑一趟吗?”
贼首扫了一眼所有女人,一个不剩被瓜分了,便说:“不急,等大哥快活罢了,你上。别看这女人年岁大了点,光那脸蛋那奶膀就够你享用的了。”说着对双杏动手施暴。双杏双手被缚,只有靠脚,无奈饮食未进,困乏似瘫,哪来的气力!当贼首动手解带拽裤子时,她狠命踹出一脚,正中贼首腹部,贼首只打个趔趄,便站稳了,因脚力疲软,未伤毫毛。贼首很快又扑上来,阴狠地笑着说:
“好,烈马才有骑头,等我得手,非叫你求饶不可。去,佛手瓜,再拿条绳子来,不拾掇住,你能沾上边吗?”转眼佛手瓜来了,贼首抓住双杏一条腿腕,交给佛手瓜,自己抓住另一条腿腕给拴了,绑在窗格子上,对佛手瓜说:
“抓牢实,我完了就该你,看我的。”说着垂涎欲滴,急急扒了自个的衣服,冲向双杏裆部。
双杏手脚被绑,无计可施,无招可使。她泪水汪汪,喃喃地叫着:
“五哥,五哥,双杏先走了,来世再会。观音菩萨,您若真能显灵,快救我吧!要不然,今后不再信奉!老大,你们在哪儿?快来救我!”贼首已敞开了双杏的胸怀,佛手瓜垂涎三尺,呆若木鸡。双杏万般痛苦地闭紧了双目。众女眷自顾不暇,屋里哭叫声掀天,撕打推搡,乱成一团。贼首淫心火爆,慌乱扒裤子不遂,才喘着粗气去解裤带,无意中发现了双杏腰两侧的双锤,好奇地用手掂了下,说:“嘿,幸亏早绑了,这女人会功夫。”
双杏岂容当众受辱!尤其在小字辈面前。她痛不欲生,巴不得立即死去。
“杀呀!”震耳欲聋的喊声意外地惊动了双杏,不由睁眼一看,她有救了!她的宝贝儿子从天而降,老大老七同时破门而入。
贼首正醉心于淫事,猛听吼叫,抬头一望,大事不好,处境不妙,急忙缩身后退。找家伙,哪里来得及?哪有顺手的家伙!只躲闪了几下,就被老大一刀劈成两半,血溅四壁。老七闪电似的系上母亲的衣襟,解下绳索,护住母亲。老四、老五、老六鱼贯而入。几兄弟杀红了眼,砍瓜切菜一般,将十三个赤手空拳的贼人杀个干净。梅娘、蓝花、改过分别扑入自己丈夫的怀里,啼哭不已。众女眷只是受到惊吓和羞辱,谁也不曾失身,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
双杏伏在老七身上哭着说:
“我正念叨和你爹来世再会,决心一死哩,你们来了,看来缘分未尽,命不该绝。”
老七宽慰说:
“妈,别往心里去,多少次灭顶之灾都闯过来了,我早说过,妈您就像唐僧取经一样,人家是九九八十一难,您才十八难。只不过唐僧取的是经,您娶的是儿媳妇。再说,您才生了十八个,离三十个还远哩,咋能就跟爹再会哩!”
尴尬的双杏被逗得破涕哂笑,说:
“你这淘气包子,妈被羞辱得痛不欲生哩,你还惹笑哩,你咋知道妈要生三十个?胡诌。”
老七偏着脑袋,执着地说:
“妈,您还赖账。明明是您亲口说的,爹说了,‘生二十不嫌少,生三十不嫌多’嘛。”
双杏乐了,说:
“你这鬼精灵,啥都不敢叫你知道,到时节就翻箱倒柜地都抖露出来。说心里话,妈就是生够三十个,也舍不得跟你爹‘再会’。你爹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呀!”说着泪涔涔的,伤感不已。铁瓦寺道长凑上来殷勤地说:
“施主惊吓过度,请到东厢房用膳。山门净地,虽不该杀戮,但这帮贼人死有余辜。小施主剪除恶贼,实乃本刹一桩幸事。几年来,谷大膀子纠集一伙地痞流氓,横行乡里,聚赌抢劫,掳掠良家妇女,无恶不做,并强占本寺,作为窝点。本寺地僻人微,敢怒而不敢言。今日总算恶有恶报,一切都好了。一切皆谷大膀子所为,与本寺毫无干系。望施主见谅,请。”
老七扶母亲入东厢房,在板铺上坐了,随后众女眷也陆续进来,喝了茶水,吃了斋饭,老四又将贼人未吃完的肉用桶提来,大家饱餐一顿,喝了肉汤,立时精神了起来。待老大兄弟几个拖埋尸首毕了,库尔班才驮着冬梅,诸葛先生尾其后蹒跚而至。见众女眷安好,其无尽之言语都已在平静的气氛之中。谁也不愿提及方才那不堪入耳不堪入目狼狈丑陋的一幕。
桂花接过冬梅,法土卖舀来肉汤,伺候冬梅吃喝。古丽和金花上前伺候库尔班及挥汗如雨的诸葛先生。
双杏和一行女眷吃饱喝足,斜躺横卧,各自休息。中毒后长时间的颠簸和苏醒后极度的惊吓,使女眷空前疲惫,转眼昏昏入睡。
老大几兄弟因救母之前的空前惊恐和争分夺秒拼命赶路带来的极度疲劳,也困倦不堪,倒地便睡。诸葛先生吃喝罢了,双腿瘫成了一堆,不挪窝儿就地休息。
一觉醒来,红日西下。库尔班说:
“亲家,天快黑了,下山不比上山,黑麻古洞的,跟头绊子吃不消,干脆住下,明日下山吧。”
双杏颔首赞同,并问:
“骆驼马匹呢?”
老大回话:
“马已拴在树下了,一匹不少。公主的骆驼也被两个丫头收拢了,没事。”
双杏想了下,又说:
“老大,女人们胆小,白日又在西厢房受了惊吓,就在这儿住下。你们男人去西厢房住了吧。”
老大说:
“行,咱五兄弟已睡了一觉,今晚守夜两人一班,谁也不能离开,谁也不可打瞌睡,再不能误事!”
诸葛先生说:
“甚好,有备无患,不可不防,摄魂香可不得了呀!”
双杏严峻地说:
“一路上守夜,出了几次纰漏,都是我心软,念你等新婚,没整治,才一误再误,以至今日差点全军覆没,悬了个悬。今后谁守夜出了差错,逐出家门,永不相见!听清了吗?”
“听清了!”五子齐声应答。凡与守夜过失有瓜葛的男女心里不由翻腾起来,暗自叮嘱,切不可再越雷池一步。
瑶池一夜无事。众人心宽气顺地饱睡一夜,醒来后,精力充沛,气色也佳。走出寺院,环顾四周湖光山色,清爽无比,眉展眼舒,心境自不同于昨日,宛若换了一个人似的。
诸葛先生兴趣盎然,说:
“延夫人,若非遇险,恐怕此生无缘领略这奇妙的人间仙境。”
“妈,吃过早饭后,咱游玩一会儿再下山,行吗?”老七央求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先生,不知可信否?小淘气想游玩,我倒也有这心思。”双杏也借用了诸葛先生说书时常用的词语。
诸葛先生颔首说:
“可信,可信。”
早饭后,众女眷又一番梳妆整理,面貌焕然一新,全然不见昨日遭难落魄之踪影,人人精神,个个愉悦,像过节,像观光,像去逛热街闹市一样,簇拥着双杏,向濒水山坡信步游去。
水边一巨石兀立,上书“瑶池”两个大字。众人不识字,尚不觉有何奇妙,惟诸葛先生眼睛几闪几亮,勾起对种种史料文摘的联翩追忆。老七见诸葛先生魂驰神往,便撼其臂说:“先生,这么高的山上,有这么美的去处,必定有些名堂吧?”
诸葛先生捋髯晃首,欣喜非常地说:
“你道是甚么去处?又一个不虚此行啊!据《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驾八骏西巡,西王母在瑶池设宴相会。穆王赠中原绸绢,王母回赠瑰宝异珍,同游此山。穆王书:‘西王母之山’,并植树留念。
王母为穆王践行,就是设宴送行,动情地即席歌唱:‘祝君长寿,愿君再来。’唐朝大诗人李商隐为之吟曰:
瑶池王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哈!这是王母娘娘住过的瑶池?”老七惊喜空前,众人也因此左右顾盼。
“大概是吧。”诸葛先生翘首瞻望,仰慕无比地说,“唐太宗时,置‘瑶池’都护府。此后(公元706年)设北庭都护府。传说道祖刘真人曾在瑶池会王母时,游览瑶池,目睹众仙女皆赤身裸体沐浴,竟把持不住,神走意差,险些犯戒,幸被达摩祖师拨救,方安然离灵山返回洞府。”
“嘿!书里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道行高深的神仙也悬了个悬?不单这样,美人也难过男人关哩。”老七喟叹不已。
双杏悟出老七的话中有美人招惹男人之嫌,斥之:“胡扯啥!那都是骚男人,见了美人就动邪念,不要命,看人家唐僧,咋就能坐得端,行得正。诸葛先生,打扰了,你继续说,听着哩。”
“后来,全真道长邱处机登瑶池,为成吉思汗讲道,被封为‘长春真人’。后人为纪念成吉思汗登临瑶池和丘处机讲道,专修一座铁瓦殿。你们看,这寺顶部盖的瓦都是生铁铸成的,因此人称‘铁瓦寺’。每块青砖和铁瓦都是靠山羊从羊肠小道驮上来的。乾隆二十年(1755),准噶尔平定后,朝廷把这座博格达山改名为福寿山,后修福寿寺,也叫‘三清殿’。乾隆四十八年(1783),乌鲁木齐都统明亮曾题写‘灵山天池,统凿水渠碑记’,据碑文记载:‘阜康之阳灵山,屏列峰势,出没云雾,始绝顶,见神池,浩淼如天境浮空。’‘天境’‘瑶池’各取一字,便演化成‘天池’。”
双杏佩服地说:
“先生,你真是无所不知呀!连咱西域的名人名山都只字不落。”
“那有啥,凡是书上记载的,大略知晓一二,不见经传的就一无所知了。”
双杏一行沿西山坡向南游去。见一丈有余的巨石矗立水边,附近多零乱大石半没水中。老七轻而易举地脚尖几点,便腾上巨石顶,大叫:
“快来看呀,有坐屁股的大石印,兴许是西王母坐着洗脚留下的痕迹。”
诸葛先生仰面笑着说:
“大概是吧。”
老七见女眷不敢涉足,飞下来拉住双杏,说:“妈,您也坐上去,做一次王母,洗洗脚。”
双杏说:
“那不成了‘滥……滥竽充数’了吗?”
“管他哩,上。”老七硬是把双杏扯来拽去,战战兢兢地扶持上去。双杏哂笑着说:
“我的身架虽比你爹矮,只达在他肩头,但在女人中也算得大个儿,脚还悬在半虚空,离水面好几尺哩!那王母有多大的个儿,坐这儿洗脚?”
老七自圆其说:
“人家是神仙嘛。”诸葛先生和众人都笑了。
但见瑶池通南贯北,碧水浩淼,深不可测,峰转水回处,烟雾腾腾,白云缭绕,青山环抱,松柏葱茏,身处其境,只觉目清气爽,心旷神怡。
老七凑上前去,把母亲接应下来。他用右手挨个指点着位于西、南的几个山坡,说:
“妈,您看到没有,那几处都有楼台寺庙啥的,可不可放开叫孩儿去游玩一番?”
双杏爱抚着老七的后脑勺,说:
“你这个野脚鬼呀,快娶媳妇了,还这般好野。妈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东面山坡山洼里还有不少寺院佛堂哩,你看。”双杏接着用手指点。
“那红墙绿瓦你就没看见?莫成你还绕过去,今天不下山了?算了吧,一路上逛的寺庙不少啦,咱就近散心赏景也就罢了。”老七直盯住母亲所指,说:
“我咋就忽略了。唉,诸葛先生,这一带人烟并不稠密,又是高山峻岭,咋修了这么多寺庙?”
“后生有所不知。成吉思汗父子连续西征,这蒲类一带乃后方重地,曾设过别失八里元帅府,加之成吉思汗、长春真人登过此山,那时香火可旺哩。据传最盛时,每日香客游客上万人哩!”说着,来到一块平坦草地,大家席地而坐,闲聊休息。
库尔班走到女眷中,拉起古丽,说:
“咱父女俩多亏延家母子搭救,一路上,心里说不出的感激。今天天气好,大家伙儿心情也好,把过去的苦难忘掉吧,咱父女唱起来,跳起来,叫大家高兴高兴,谢谢大家。”
古丽听了眉开眼笑,说:
“达达,好主意。”便走入草地中心,拉开舞蹈架式。
库尔班先唱起来:“哎——”见古丽已跳起来,库尔班随即伴起舞来。且听其歌中唱道:
塔里木河——古老闻名的河,
你淌过的地方芦苇胡杨多,
你的笑声比那石头多,
你是我见到的最长的河。
哎——塔里木河——妈妈一样的河,
您的胸怀宽广奶水旺,
您哺育的儿女实在多,
您是长生不老的母亲河。
哎——塔里木河——情人一样的河,
你的身段优美情谊长,
你的歌声比那胡杨多,
你是我心中唱不完的歌。
哎——唱不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