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杏见了,一时忽略了急于过关的沉重心思,却倾心观看老七这场厮杀。好小子,二狗尚未斗垮,还想斗三狗,你是人中吕布吗?
老七毫无惧色,愈斗愈勇,一杆铁枪翻江倒海,电闪雷鸣,忽的当心虚晃一枪,助战的骁骑校忙于躲避,头一个上阵的骁骑校却中了一枪,大腿扎出血来,险些落马。佐领见了,兔儿眼充血,口腔喷火,也不搭话,横刀跃马,冲杀上来。
老大欲上,老七又打招呼了:
“大哥别上!”
这下倒好,佐领和两个骁骑校把老七团团围在核心,三个人他砍你刺,争先恐后。马匹的冲击力没有了,可灵活机动的余地也大大缩小了。老七抖擞精神,威猛非常,效法吕布战三英,极尽闪展腾挪之能事,不是刺得马匹倒退,前蹄腾空,便是虚晃身形,令二骑士相向对刺。
双杏一行一时忘记了赶路的要事,不知不觉被扣人心弦的厮杀迷住了,成了欣赏精彩节目的观众。
老大悉心观阵,见老七今日发挥得前所未有,暗暗佩服,方知除了功力,老七的武功不在他之下。
库尔班和古丽兴奋得忘乎所以,老七的精彩表现仿佛为他父女增光生辉一般。
诸葛先生面对正式的生死决斗,一招一式在他眼里都异常珍贵,与途中毛贼的追击不可相提并论。他读书不少,也乐于把记住的故事传说给他人。有关打斗的故事记得虽多虽熟,可真刀真枪的鏖战场面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领略。从此,他讲故事也好,说书也罢,武打场面他会讲得更加有声有色,活灵活现。一路上打打杀杀,他见多了,如今心不慌,腿不颤,不像似身处险地,一味地欣赏赞叹。
至于法土卖等一行女眷看得眼花缭乱,常常为敌人刺老七,失口惊叫;惊叫后,才意识到老七已将其一一化解,有惊无险。
再瞧瞧古丽那副天真得意、自豪的神态,俨然老七已归属于她。曾身陷囹圄的她,此刻心里竟不存一点儿沉重和辛酸。
且说王府三骑士,恨不得将老七一口吞下,结果却久战不下,心如烫煮,脸似刀刮,不约而同,一齐卖命,一枪紧跟一枪,一刀狠似一刀。突然,三人的兵器同时并举,从三个方位一齐杀来,恨不得把核心的老七当烤全羊一下子瓜分了。
老七狠命来一个蜈蚣钻天,嗖!直旋头顶的空间,向外飘落时,顺势一扫,将两骑士一个打翻马下,一个头缨挂于枪尖。
双杏见了直吼:
“上!”
老大第一个冲上,老四老五老六的身后传来不同的嗓音:“小心!”
管家吓得神色慌张,不知所措,欲逃,被阻;欲退,不是归路。
老七出色的拼搏,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昂扬了斗志。五兄弟不愧是五只小老虎,各显本领,威猛无比,犹如虎入羊群,杀得王府马队伤的伤,残的残,七死八活尚有两对半,不得不龟缩进谷口。
五兄弟凭一时得胜之勇,欲一鼓作气追散马队,扫除路障。老七已汗滴如雨,驻足喝水。老四老五老六三个生力军冲在最前面。
老大边追边喊:
“当心有诈!”
老五几个哪肯放在心上,明明是被打得落花流水,诈从何来?
几兄弟正追杀得意,双杏招呼女眷准备起程。
诸葛先生拦住说:
“莫急,狭路奇险,等扫清了道路,再走不迟。”
话犹未了,老大老四扶护着老五老六退出。老五老六臂膀各中一箭,胳膊鲜血淋漓,疼得呲牙咧嘴。
双杏一下子珠泪滚滚。自从带五子入关出关,虽遇不少奇险,尚未流过血,如今快到家门口了,竟喋血黄沙,做母亲的哪个于心能忍?
老五老六的媳妇扑上来痛哭不已。
老大取出降真香,正欲拔箭敷药,马队又冲出谷口,个个张弓搭箭,一字儿摆开,从后面攻来。老大老四老七急上遮拦,射来的箭虽纷纷被拨打落地,可攻入谷口已无指望。双杏母子节节撤退,王府马队步步紧逼,急得老大,把兵器交诸葛先生拖了,边退边拾了些石子。待马队逼近,猛地掷去,打伤马眼的,打破人鼻的,尚能缓解二三。
退着退着,双杏发现路边有一块巨石,一丝微笑闪过她的眼角,她蹲身石后,不再退去。眼见马队逼近,女眷以为她解手,急得直跺脚。老四几个一时给懵住了,几欲上前救护,经双杏生气地摆手,才被止住不行。张弓搭箭的马队接近巨石时,双杏猛然出现,惊得马队举措失当,意欲放箭,见是个中年美人儿,稍有踌躇,只见双杏左手一扬,右手一撇,簇簇飞针犹如闪电一亮,有的钉入马身,马惊立嘶鸣;有的插入人脸,疼痛难禁。嚣张一时的弓箭马队,这才缓缓退去。老大这才有机会拔去老五老六臂上的箭,敷了红色药粉,用各自女人的手帕包扎了,须臾便止住了血。
双杏愁眉不展。诸葛先生对库尔班说:
“除了色皮口,难道别无途径么?”
“有是有,只是远得很,沿山坡向东,三百多里,南山口,也通古城子。”
“那就不必停留,上马!”双杏一听另有蹊径,苦恼抛在一边,精神了许多。正在此时,从色皮口驰来一骑。
诸葛先生说:
“必是给王府报信的,切莫放过。”
老七眼珠一闪,说:
“妈,您用飞针,我用绳套。”
双杏笑了,把冬梅递给老大,速速下马,躲于路旁。
那飞来之骑见沿山坡走的对手并不阻拦,放心纵马奔驰。哪曾想路旁闪出飞针,肥胖的黄脸变成了巨型刺猬,惨叫一声坠于马下,那战马慌张地兜着圈子,老七一绳套之。双杏怕马弁呼叫报信,当即点了死穴,怕功力不足,又补点了哑穴。双杏这才骑了红鬃马,老七骑了马弁的青白相间的大头花儿马,眨眼赶上了队伍。
老大见了,笑了下,说:
“七弟,如今你单独骑一匹好马,古丽该还你了吧?”
老七笑着,并不回话,把花儿马靠近老大。古丽嫣然一笑,愉悦地伸出小手,经老七伸手一拉,便轻松地骑在了背后。
库尔班眉开眼笑,策驴当先东去。
三十二、转战南山口
双杏一行撤离色皮口,餐风露宿,日夜兼程,幸好有库尔班做向导,沿山坡东走,倒也顺当,经柳树沟、二道沟、四道沟、西山、七道沟,不两日来到葫芦沟。
双杏问库尔班:
“还有多远?”
“赶天黑就到南山口了。”
“那就休息。人困马乏,两天了,养好精神进山,说不定一场恶战等着哩。”
诸葛先生极为赞同。虽天时尚早,喂马的喂马,吃东西的吃东西,休息的休息,不觉一夜过去。次日平明,出发前,诸葛先生说:“南山口既是要道,必有人把守,好几天了,说不好援兵已到,定要夺下才是。否则,流来窜去,拖垮之日,便是瓮中捉鳖之时。”
双杏沉重地说:
“南山口势在必夺,只是不知有没有色皮口险峻狭窄?”
库尔班说:
“南山口虽险,但不比色皮口狭窄。凭你母子的本事,没麻达。”
双杏听了略感轻松了些,惋惜地说:
“老五老六受伤,不能上阵,我的飞针也不多了。”
老七则宽慰母亲说:
“妈,别愁。只要它不像色皮口那么狭窄,我可从旁边翻过去,从背后攻他个措手不及,甩套索破他的弓箭,破一个少一个,叫他腹背受敌,看他有多日能,行不行?妈。”
双杏笑了笑,抚摸着老七的头,说:
“想得倒美,我儿,到时节谁知咋样?”
老大说:
“妈,七弟说得在理。我和四弟先佯攻,待他追杀时,妈以飞针破之,挫他锐气;待七弟摸到背后,我和四弟强攻,管叫他招架不住。咱也夺他些弓箭,以备后用。”
双杏听老大也这么说,心情又轻松好多。因为老大沉稳实在,他决不会用违心的话来安慰别人。
双杏说:
“到时节看吧。”便催马先行。
库尔班岂肯落后,双脚一磕,毛驴“出出出”向前蹿去。这几日毛驴虽不停地驮人走路,但毕竟天天有精料吃,精力明显充沛了好多。
且说南山口,红胡子且甫伯克(负责回王警卫的小管家)和一佐领带十几位骑士守候了五天,仍不见动静,正焦躁无奈。撤吧,没接到通知;守吧,空候无望。
小管家说:
“五天了,说不定古丽早被人驮到吐鲁番了,还有色皮口,都是朝西向北的大路。”
佐领说:
“星星峡他过不去,说不准绕道沁城去了。”
小管家说:
“要那样,大泉湾、南湖、五堡还大得很哩,藏在乡下,得多少人去找!干脆咱回去,求王爷多派些人,分头到乡下找去。”
“还是等命令吧,一旦放走了古丽,王爷怪罪下来,谁承担?”
王府马队正在犹豫,遥遥望见一批人马沿着逶迤如波的山坡朝山口似风卷来。
佐领兴奋地说:
“看咋样?有人马进山,盘查盘查,看有没有古丽。”
两袋烟工夫,双杏一行接近了南山口。
小管家嘿嘿发笑,说:
“佐领大人,还正如你说,险些放走古丽。你看,前面骑毛驴的正是库尔班。他的古丽肯定在人群里,保准错不了!”
双杏一行见山口有马队把守,停止前进。
老七手搭凉棚观望,见山口宽松,并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更坚定了预定方案的可行,便对母亲、诸葛先生和老大说:“我去了。”
双杏点头同意。
古丽则难以割舍地叮咛:
“小心!七哥哥。”老七翻身下马,古丽则被暴露无遗。
小管家和佐领信心倍增,立功受奖的机会来了。马队骑士也备受鼓舞,划拳捋袖,跃跃欲试。
老七腰缠绳鞭,肩挂套索,手提铁枪,从侧面隐蔽处跳来跳去,跨过一些奇形怪状的巨石,靠近山口右侧的山峰,将套索对准选中的岩石抛去,套个正着,拽了几下不动纹丝,方攀援上去,瞅准上端岩石后,将套索再凌空抛上去,套定后再攀上去。三抛三攀后,老七已立在三十多丈高的山崖上,显得非常渺小。女眷们在山下看表演杂技似的,一次次被惊呆在那里。老七小心翼翼地观察地形,山峰北坡的倾斜比较平缓,他要选择下山的路线,确定最佳方案。
双杏、老大见老七已顺利攀上山顶,自己也已休息了四袋烟工夫,便由老大和老四发动进攻。
老五老六在平坦处守护女眷和马匹。
双杏掠阵,手握绣锤,准备随时参加战斗。
老大老四甩开膀子,攻势勇猛。王府马队仗着马多人众,居高临下,纵马横刀俯冲下来。老大老四便趁势败下。到了平坦处,一部分马队和老大老四厮杀,一部分冲向女眷,去抢古丽。
双杏怕老五老六单臂护持困难,索性解下流星锤,拦截马队。
这一突然打击,远出众骑士意外。见一漂亮女人舞锤,特感兴趣,走马灯似的围住双杏,淫呼色叫,刀劈枪拈。
双杏东去西来几个月,练了几年的流星锤尚未用过,此地无遮无碍,便尽力舞动起来,似闪电流星,似蜂飞蝶旋,似鹰击长空,似掠水之燕,似金蛇狂舞,似龙掀波澜,舞得马队近身不得,惊得众女眷瞠目结舌:她们的婆母除了飞针,尚且有如此非凡的手段。
诸葛先生拍手称奇:
“花木兰复生,穆桂英再世!”
库尔班兴得孩子一般,手舞足蹈,连连叫好:“了不起,了不起!”双手竖起大拇指,高呼,“亚克西!亚克西!”
老大见母亲被围,委实着急,横出一招,腾空飞起,大刀力抡一圈,先来个旋风扫地,后来个乌龙摆尾,把几个圈攻的骑士伤的伤,残的残,然后飞步来到母亲被围的圈外,一阵砍杀,杀得马伤人亡。
五骑士原本围住双杏无忧好奇地厮杀,眼下后背挨刀,慌了阵脚,霍然逃离。老大岂肯放过,尾追上去。三骑士见势不妙,也跟着撤回山口。老大老四哪敢放松,一鼓作气追杀上去。
佐领率十余骑再度俯冲下来,及至女眷时,双杏从石后转出,左手那么一抛,右手那么一甩,身段优美,姿势自然。骑士不料此女人使出飞针手段,事出突然,防不胜防,头晕目眩,有的眼瞎声惨,有的伏鞍逃窜。老大老四齐心掩杀,勇猛空前。
忽然,先逃进山口的骑士猛然折回,吓得途中骑士左右顾盼。
“杀呀!”老七横枪已堵在山口。
双杏、老大、老四见了万分欢喜,精力倍增。三人齐心协力,联手截杀。老五、老六虽单臂操家什,也虎视耽耽,严阵以待。
王府马队进山无门,出山被截,只得拼命厮杀。
老大、老四此时心气甚高,精力勃发,频频得手,杀得马队骑士人仰马翻。
双杏英姿勃勃,步若流星,手如传花,锤似电掣,面像桃花。母子前后夹击,好一阵拼杀!王府马队自失去据险的山口,便已魂不附体,边战边逃,最后,丢下五具尸首,六个残废,溜之大吉。小管家和佐领均已毙命。
老大几个又收拢了六匹战马,算是战利品。这下可好了,双杏一行除了库尔班和冬梅,人手一匹战马,兴高采烈地进了南山口。
老大对母亲和诸葛先生说:
“我和七弟暂守山口,堵挡他两日,以防援兵追来。”
“库尔班,逃回的骑兵若搬援兵,何时能到?”诸葛先生问。
“最快也得两天。单趟一百多里,还要禀报当官的调兵遣将。再说,四处派兵,在家的骑兵恐怕没有啥了。步兵得三天才能赶到。”
“那出山得几天?出了山,是什么地界?”诸葛先生继续问道。
库尔班捻着胡子,估计说:
“山路么,难走些,四十多里,也就是一天。出了口门子,是镇西府宜禾县,也叫巴里坤,已不是哈密王的地盘。那里有蒙古王爷的营帐。”
诸葛先生欣慰地说:
“那好,即使他骑兵追来,两天后也晚了。咱可放心休息,放心走。”顿了下又说,“嗨!世上极少十全十美,若将那几个逃走的赶尽杀绝,那追兵赶来,恐怕在五天之后。五天之后,他连踪影也见不着了。”
“依先生说,那就不留守山口了。走吧。”双杏坦然招呼大家出发。仍由库尔班骑驴牵头,老四断后,老大和老七守护在母亲前后。
行不了几里,山路愈发崎岖。库尔班下了毛驴,双杏等下了马,徒步行走。山沟分岔处,侧立一石碑,上书“焕彩沟”三个红色大字。碑呈方形,乃一块天然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