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周正在将酒水逼成汗水向外排出之际,毛孔大张,突被冰冷的酒雾一淋,毛孔立即关闭,又被独孤行点了至阳穴,突觉寒气逼身,顿时浑身打颤,牙齿碰得“咯咯”作响。而外排的热气突被逼回,竟在体内翻腾起来。寒热相搏,神周说不出来的难受,向上跃了两下,也是“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竟然昏了过去。
子玉见状,暗暗发笑,道:“哥,你点错了穴位,点到他至阳穴了。”
独孤行绝顶聪明,一听子玉说点到了至阳穴,立即明白就里,道:“我是故意点他的至阳穴来着,让他尝尝寒热交战的滋味!”
子玉又朝神周的筋缩穴点了一指,让他即使醒来也动弹不得,道:“哥,你吃好了吗?”
独孤行道:“我早就酒足饭饱了,就是你没吃好。”
“不要紧,酒是粮食之精华,只要肚里有酒,比吃饭还痛快呢!这神周是个首脑人物,得将他带走了。”
独孤行道:“带到何处?”
“待咱们见了白老爷子,弄清他的底细,再作处理吧。”
独孤行道:“这几个人怎么办?”
“这几个喽罗。没有两个时辰是醒不了啦,咱把他们的马都牵走,等他们醒来,就是想找咱们的事,也追不上了。”
子玉将神周缚在一匹马上,和独孤行二人九马,又往南边行去。
走了约莫有两个时辰,已是暮色苍茫。独孤行道:“咱们找个山神庙。”
子玉不解道:“找山神庙干啥?”
“我也要点篝火,露宿山林。”
子玉想起在赣南深山中的一座山神庙前,和凤儿姐点着篝火,共度良宵的事情,知道独孤行是想学样,便道:“哥,不可以。”
“为何?”
“我和凤儿姐曾在赣南的一座山神庙前,点着篝火,在山林中露宿了一夜。但那时是晚秋季节,又是南方,夜间并不如何寒冷。咱们这儿,现在虽是初春季节,可到了夜间,仍旧如隆冬一般。这种气候,女孩子尤其不适宜露宿。”
独孤行知道子玉说的在理,但仍怏怏不乐。走了一会儿,独孤行道:“你那晚和凤儿妹说了不少悄悄话吧?”
子玉道:“我那时心里有的,只是十年前的凤儿姐,再说,当时我和凤儿姐相识不久,她又是郡主身份,岂可交浅言深?”
“我不信,面对佳人如玉,守着熊熊篝火,你就把握得住?”
“哥,你不知道,我自信定力可以。最没有定力的时候,是在南京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暗自运了几遍内息才勉强安定下来。当我觉得有点把持不住了,于是便逃之夭夭。”
独孤行曾听子玉讲过一回,心中感动,道:“玉弟,我好高兴呢!”
不知不觉,天竟完全黑了下来。子玉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说不好,真得要露宿山野了。到时候,没有办法,只好裹着独孤行睡了。但神周怎么办?这个天,还不将他冻透了。真要将他冻死了,可真是个大罪过了。”
正踌躇间,忽见前面有几点火光。子玉道:“前面好象有人家。”
二人驰马奔去。走近了,见是一家客栈。这家客栈设在此处甚是突兀,附近除了这家客栈外,四周并无一户人家。客栈大门以三根粗木搭成,两盏昏黄的灯笼照着上方的一块招牌,招牌上写着“熊寨客栈”四个粗黑的大字。大门两边是木桩结成的围墙,门内是一个挺大的院子,其余三面约有二十来间房屋。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营寨。
两人牵着九匹马,刚进院子,便有店小二迎了上来,道:“二位客官是贩马的吧?怎么牵了这么多马?”
独孤行道:“店家,认识这位和尚吗?我们来的路上,见他醉倒在路边,不省人事,这便带了过来。”
店小二上前看了看,道:“小的不认识这位大师,二位少待,待我去问问其他的客官。”说罢,匆匆走进堂屋。
子玉道:“这个店小二也是个会家子。”
就见堂屋拥出七八条汉子,咋呼道:“什么人?”说着话,走了过来。
独孤行道:“诸位,有认识这位和尚的吗?”
店小二打了火把过来。一名汉子道:“这不是……”
另一名汉子“唔——”了一声,打断了先前那名汉子的话头,道:“二位从何而来?这和尚是怎么回事?”
子玉二人尚未答话,突见问话的那名汉子脸色一变。子玉顺着他的眼光瞧去,见他是发现了其余的几匹马。
子玉道:“我们来时,见这位大师醉倒在路边,恐怕夜里冻坏了,便带了过来。各位既然不认识,我们只好好人做到底了。店家,安排个大房间吧。”
店小二瞅了瞅问话的那名汉子,见那汉子未置可否,便道:“好来!西屋三间通仓,客官请随我来!”
子玉安顿下来,吩咐店小二将酒菜送到房间里来。
独孤行道:“店家,买马吗?五两银子一匹。”
店小二道:“客官不是说笑话吧?这等马,哪一匹都值二十两银子!”
独孤行道:“我就卖你五两一匹,卖你六匹,给三十两银子就卖。”
店小二道:“小的不敢做主,回头问问掌柜的再说。”
院子里又是漆黑一团。子玉运起目力,从门缝里向外瞧着,见店小二又匆匆进了原先拥出一群汉子的堂屋。子玉倾耳一听,只听一人道:“神周大师是怎么回事?竟着了这两个小子的道!”
另一个道:“还有那六人哪!怎么马到了,人却没有了踪影!”
又一位道:“老张,你也忒多心,这两个小子,一副穷酸书生样,能有什么能耐?这神周和尚贪杯是出了名的,你没闻到他满身酒气吗?”
“不过,神周大师的酒量也是出了名的,怎么能烂醉不醒?何况他们七人还有要事在身!”
最初说话的那人道:“不管如何,先将两个小子放倒了,弄到寨子上再说!”
店小二将酒菜送了过来。
独孤行道:“这和尚怎么办?”
子玉道:“先别管他,咱们吃咱们的,马上就要有事。”
独孤行立即兴奋起来,道:“会有什么事?”
子玉道:“这里的汉子和这和尚是一伙的,是个什么寨子的,他们说,一会儿将我们两人送到寨子上去。”
独孤行给自己和子玉的杯子里斟上了酒,尚未就唇,子玉道:“哥,这酒里下了蒙汗药了!”
“蒙汗药?那我得尝尝,我还没喝过蒙汗药哪!”
子玉掏出一粒红色药丸,道:“哥,你先将这粒药丸服下,就不怕一般的毒了。”
独孤行依言服下药丸,喝了一口酒,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一股草腥气。”
子玉道:“哥,你不知道,我不想让你受到一点委屈。先前没见着这个客栈,我还想……还想怎么过夜呢!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冻着了。”
独孤行心中感动,道:“我初行江湖之时,总有谷老跟着,又没真走江湖,背后还有官府做后盾,所以,从来就没怕过什么。所谓江湖险恶,只是耳闻目睹了一些,自己却从来没有经历过。你说道,你见了我第一面,就……就有点……有点把持不住,其实,我……我又何尝不是?”
子玉道:“你一时兴趣,玩玩也就罢了,哪想到越陷越深。象我吧,不走江湖,无以为生。哥,你图得什么呢?”
独孤行悠悠地道:“古往今来,有过多少美艳红装,或为风流才女,或为巾帼英雄,或为青楼脂粉,或为艺苑优伶,有的千古流芳,名垂青史,有的蜉蝣天地,昙花一现。我不想碌碌无为。如果我生在农家,我就做唐赛儿,兴义军为民请命。如果有外族入侵,我就做花木兰,做梁红玉,披铠甲保家卫国。可是现在,什么也没发生,我什么都不是,偏偏生在皇家,做了一个于国于民毫无用处的公主,你说这还不够扫兴的吗?自从遇到了你和你的朋友们,我真地感到,人活着,是多么美好。大事是做不成了,走走江湖,除恶扬善助弱抑强,把我们渺小的生命,在同邪恶势力的斗争中,放出灿烂的光华,也不枉了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子玉没想到独孤行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感动,情不自禁地拉起独孤行的手,道:“哥,你真好,我还没想过让人生有什么意义。只是我的家境,我的出身,我所受到的教育,使得我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邪恶势力的对立面。你的话,使我真正感到了人生的意义。”
烛光摇曳,映着独孤行红扑扑的脸,一双黑漆漆的星眸,随着烛光的摇曳,闪烁着动人的光辉。子玉痴痴地望着独孤行。
独孤行粉面含羞,道:“你尽看什么呢?”
子玉道:“哥,你真美!”
独孤行“扑哧”一笑,道:“这时候才知道啊!”
子玉道:“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来……嘘!”子玉突然将手指放在唇边,小声道:“有人来了,我们便装做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