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一语地坐在庭内的石阶上,碧落仿佛融入了漫天漫地的凄冷白月光里。
认识她的人那么多,大家肯定以为她是特别喜爱说话的人吧?其实,她并不想这样。现在又只剩她自己一个人,不用不停地说话和忙着工作了。这样,也挺好的。
倾斜而下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洒在碧落的身上,似乎给她镀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芒,使她看上去越发清冷。
不知疲倦地仰首保持仰望星空的姿势,脖子已经感觉到很酸了,碧落还是不肯低下头。她想就这么一直下去,哪怕是想要任性地呆在这里,也是不现实的事。
哪怕想要任性地做什么事情,碧落还是清晰地知道她可不能生病,所以不忘披一条薄薄的毯子坐在那里,有条不紊的进行她看似悲春伤秋的阵势。
工作人员都走了,何许明天要赶到香港参加一年一度的亚洲音乐颁奖典礼。看样子,PR拿下年度最受欢迎偶像团体的奖项,肯定是不成问题。PR所有的努力,总有一天,会让他们站在最顶峰。
仅仅是想到这个消息,碧落也很想笑一笑,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
倦意袭来,碧落缩了缩身子,保持抱膝而坐的姿势,不想再动。
视线落在园子里那棵高高的枇杷树上,在这样的时节里,又结满了累累的果实,压得枝桠都低低的了。
碧落想起小时候,他们还住在像三合院这样的住处时,她喜欢赤着脚站在高高的石头上踮起脚尖,只要稍微地伸手就可以摘到,那一束束金碧的果实。石头上有浅薄的土层,土壤贫瘠,却长出了野生的黄色小朵星星花。那些花开得真耀眼,一小簇一小簇地拥挤在一起,争夺那可怜的养分。她坐在星星花开的繁华边上,轻扬着小脑袋瓜,去看满树金灿灿的枇杷。白芨过来时不过就开心地笑了一笑,那满石头的星星花,都失去了色彩。
目光落在低处,碧落只看见枇杷树下种了多年的野百合,现在开出惨白色的花海,一大片一大片的盛放在暖暖的清风下。
裹着毯子走过去,碧落不用低身去嗅,都能明显的闻到百合的清香。今天的拍摄何许还和她一起给这些野百合浇了水,她就站在这片白色的花海里,清香扑鼻,连带人都变得一身馨香起来,转身却已经肆虐成灾。
时间过得真快,用不了多久就是农历新年了。早上高峻的秘书发信息告诉她,高峻已经出院了。就算是那天晚上去医院看过他,碧落还是想着不代表她原谅他了。
方琴说过她真是奇怪,明明心里是担心的,面上却表现得全不在乎,这都是和谁学的。碧落笑对方琴说,“还不是和方琴你学的啊。”
何许告诉她,公司给他们中国成员三天假期,回国和家人过春节,问她春节有什么打算。碧落想了想,没有说往年她都是一个人过除夕夜,“还是和往年一样啊。”
离去前,何许悄悄问她,“那碧落今天和我回家过春节,怎么样?”
碧落一听何许的邀请,看来是想要正式把他们的关系,介绍给他们的家人了。她一想还是觉得不妥,如果被人拍到何许的事业和组合势必受到影响,“明年吧,何许。等到了明年的春节,我一定和你一起回去给你父母家人拜年。”
尝试说服碧落答应他,何许没有因为碧落的婉拒放弃这个想法,“碧落,我父母都很想见见你。”
她说过这次换她来靠近他的,他确实也发现碧落比起任何时候,对他都要好了。何许很心虚地不再提吴凡单独找过他的事情,也不问碧落知道这件事后,都做了什么反应和事情。
碧落把话题转到钟铉的毕业典礼上,“钟铉月底就高中毕业了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和他合影留念,好不好?”
怎么能说不好,碧落这是在和他约定要以长兄长嫂般的身份,出席钟铉的毕业典礼,这该是给钟铉多么大的毕业礼物。要是那小子知道,梦里都要笑醒了。
何许没有再坚持要碧落答应他,等他从香港参加颁奖典礼,又是匆匆地和队员们重返韩国,下一次见面拍摄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何许离开时失望的眼神,碧落有些于心不安,她不是不想见何许的家人,她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坐得久了,困意袭来,碧落才起身回屋睡觉。躺在床上很快入睡,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医院门口站了一个蒙着白布女子,碧落想她蒙着眼睛应该会觉得很不舒服,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哪怕明明是有光线透过绸布,但她肯定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真的瞎掉一样。
还是,那女子是真的瞎了?碧落想到这个,向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女子走去。想问问她是在等什么人吗?需要她的帮助吗?
等到真的走到女子身边了,碧落她忽然什么都没有问,她看出来女子是进入了眼部手术后恢复阶段的病人该有的模样。
女子有些怯生生地站在那里,一味低着头,就好似在盯着自己的脚尖。时不时抬首扭头四处看看,就像是真的是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人回来一般。
碧落想伸手碰碰那女子,她和她认得的一个人那么相似。这时,突然走过来一个人牵着女子就往前走。女子被那只手忽然握住,碧落浑身一顿,一时愣在那里。那个人她也认识,是高峻。
手被那人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女子安心地反手握住。当是自己的错觉,碧落定了定心。女子什么都没问,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那人往前走。
他直走,她就跟着直走;他转弯,她也跟着转弯;他停下,她也就跟着停下。
走了几分钟后,那人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你都不问一下是谁就跟着走了啊,要是你丢掉了可该怎么办?”语气中有怒气,但更多的是担心。
跟着他一路走着,女子没有伸手摘掉白绸布,顿时一听这话,她嘴角上扬,抬头望他,“我知道是你。”
碧落只看见女子嘴角噙着笑说她的话,“我知道是你啊,高峻,你的手第一次牵上我的手的触感,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件事,高峻和她说起过,说当年白芨的眼睛做过手术,他去医院接她时就是这样的场景。说完高峻刮刮碧落的鼻尖,“那时候还没有阿落你呢。”
想必,真的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
出院后高峻听秘书说,碧落在他病得很严重的时候去医院看过他。后来还有一次,秘书在走廊偷偷看到碧落小心地凑近他的病房,踮着脚尖看在里面沉睡的他的样子。
高峻听了打心眼里高兴,怪不得他好像听到过有人在他耳边说,希望他快点好起来这样的话。
秘书劝说他让他注意休息,高峻住院期间一直都有副市长代为处理日常事务,积压下来的文件并不多,可累计起来的亟待他处理的文件也不少。
这么说来,就算碧落还没有完全原谅他,也是没有那么恨他了吧?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峻想就是他现在这样了。
他争分夺秒地想把手头上的文件都处理掉,“话也不是这么说,我既然身在其位,自然就该谋其政。这段时间,都没能尽到为人民服务的责任,已经算是我的错了。”
秘书哪里能再说什么,“高市长,我是怕您的身体吃不消。您刚出院,医生叮嘱您要多注意休息。”
高峻摆摆手,让秘书把文件放在桌上,他自行查阅即可,便让秘书先回去休息了。
正巧秘书的先生打电话来,说儿子发高烧,希望她赶快回来。秘书对高峻解释缘由,又吩咐新来的司机小张务必早点把高峻送回家休息,才急匆匆地往家赶。
小张不敢打扰高峻办公,只在走廊外静坐着等时间到了,再敲门接他回去。小张百无聊赖数着走廊亮起的灯数有多少盏,顺利地在看到一定的远距离后眼睛变得酸痛想流泪而放弃这项活动。
正要想别的项目来打发时间,小张却看到高峻打开办公室大门,他拿外套有些着急地走出来。“小张啊,快,开车带我去迪乐大世界。”
小张听高峻的吩咐,站起来忙跟上,车子启动了才反应过来,“高市长,那个地方不是您该去的地方啊!”
高峻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地方,最近几年来频频曝出各大高官做见不得人的非法勾当,然后被调查或革职的发源地。“顾不了许多了,我女儿在那!”
听到这个消息,小张的嘴巴一下张成O型,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高市长,您有女儿?”想着难道是高峻忙于工作,疏于对女儿的管教,才导致他女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高峻让小张赶紧开车,“她是鸿鹄卫视《似是故人来》的节目主持人。”看文件的疲劳因为这个突然收到的消息,变得提心吊胆,他要马上赶去看看,碧落是不是真的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这话真是把小张吓得够呛,这信息量也太大了!他很喜欢的大名鼎鼎的全球当红主播碧落,居然是高市长的女儿!更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她现在在迪乐大世界那样鱼龙混杂的夜店出没!这,该是一段什么样的惊天内幕和纠葛啊!发动车子以最快地速度开往迪乐大世界。
到了迪乐大世界,小张战战兢兢地跟着高峻下了车,“高市长,我想您应该弄错了,以碧落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夜店。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当然知道阿落不是这样的人,可她现在明明就在里面。她一定是被人威胁了要做什么不乐意的事情,我要去带她出来。”高峻自己打开车门下去,身上的大衣被夜风吹得鼓囊囊的。
刚才高峻收到一张匿名发给他的照片,是碧落坐在迪乐大世界的大包厢里,被很多看上去心怀不轨的中年男子团团围住。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头发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看不出本来的墨色。
管不了信息的真假,高峻按照那人发来的信息提示,让小张在外面等他,他一个人进去找碧落并把她带出来。高峻的背影隐在迪乐大世界的五光十色里,小张这才真的慌了,忙拨通秘书的电话,问她该怎么办。
秘书一听,吓得不轻,第一反应就是高峻被人设计了!拖上先生壮胆,一路快速飙车到迪乐大世界找到小张问清楚高峻的去向。
进了迪乐大世界的大厅,没什么人认得高峻。他询问那人指定的包厢怎么走,七拐八绕地终于找到了。紧张地敲门没有回应,高峻平生第一次用脚把门踢开,冲进去寻找碧落的身影。
包厢里一片狼藉,酒杯酒瓶七零八落,吃的零食水果散落的到处都是,地上还有好几件揉得邹巴巴的衣服,却不见有什么人。
高峻没来由地心慌,他只祈祷他的阿落没发生什么事,颤抖着声音喊,“阿落,你在哪儿?爸爸来了。”
慌乱之中去找任何有关碧落的物件,高峻怎么都找不到。他四处望了望,看见角落里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
踉跄地走过去,高峻走得太急倒在沙发边,翻过那人说,“阿落,是爸爸来了。你怎么了?”边说边抖着手脱下外套帮忙披上,声音抖得厉害。
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在高峻触碰到的那一瞬间,笑得妖冶地一下翻身抱住高峻。像只八脚鱼一样缠在他身上,女人魅惑地笑得花枝乱颤,“高市长,我可算把您盼来了,您让人家等得好辛苦。”
不是碧落的声音,也不是碧落的样子,高峻暗想不好,被人设计了!他使劲推开缠上来的女人,“说,是谁指使你的!你们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他身上的衣服却一件一件被她剥除,女人的笑声更疯狂,对付刚病愈的高峻,她还是绰绰有余的,“高市长,您说的是碧落吧?那可是冰清玉洁的一朵白莲花,哪里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啊?不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您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您可不要怪我。”
说完女人用力地压住高峻,想堵住他的嘴,却被他一下推开亲到脸上。照相机早在高峻推门进来时就准备完毕,怎么会错过这么精彩的过程拍摄。
从监视摄像头里看到这样的画面,那人嘴角扯出一抹笑,反手勾勾手指。起身到包厢,推门而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抵死挣扎的高峻,吩咐人把他打晕。
高峻慌乱之中看见他出现,惊讶地忘记推开女人一直摆放在他胸口的手,“原来是你,吴凡!我早就该想到的,除非是你,不然怎么有人能利用阿落来设计我!”
被认出来后,吴凡反而更显轻松,拦住要打晕高峻的棒子,“很惊讶吧?高峻,就是我啊。我说过终有一天,一定会让你摔得很惨。现在时机刚刚好,你已经站在人生荣誉的最巅峰,还得到了阿落的原谅,此生该是无憾了吧?我算很仁慈了,对不对?让你在这样的幸福时刻,因为自己女儿的原因,身败名裂。”
吴凡说这些话的口气,让趴在高峻身上的女人倒吸一口凉气,她害怕地偷看一眼吴凡面无表情的眼,赶忙又低下头。
勾手让人真的把高峻打晕,吴凡才满意地起身掏出手帕擦手,“再拍几张照片。”
女人听话地低头应是,不敢看吴凡优雅转身离开的背影。
秘书赶到时,路上联系的碧落很快赶了过来。听了小张和秘书越解释越混乱的情况,她还是对高峻因为她来在这里的事情,一头雾水。
碧落只问秘书和小张,“他到底进了哪间包厢?”
一问三不知的小张现在真的看到了碧落,也只有摇头的份。秘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是扫黄扫非的危急关头,高峻要是被人抓到什么把柄,可就是要被停职调查的啊。
碧落想不了那么多,蹬着没来得及换下的高跟鞋一下跑进迪乐大世界,秘书和她先生还有小张紧紧追上去。
四个人只进了大厅,就被刺眼的灯光弄得眼睛疼,意乱情迷的氛围让碧落打心里反感。
秘书没料到碧落居然大胆到每一间包厢都都推开了进去看,没找到高峻又出来继续闯进下一间。市长的位置,是高峻努力了那么久才坐上的,要是因为今晚的事情毁于一旦,他可怎么办才好?
碧落让大家兵分四路开始找,从一层二层找到三层,碧落看见里面奢靡****的场面,一阵反感。却还是没放弃寻找,终于在找到三层的大包厢时,推门进去看见了高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