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人跟在碧落跑到三层大包厢,看见乱糟糟的包厢场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只看见高峻和一个女人相拥躺在地上,画面不堪入目。
碧落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两步跨过去,一把揪起那不知羞耻的女人的头发,扬手就打了一巴掌。“混账东西!谁让你碰他的!你给我起来!”
甩巴掌声清脆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在一边拍照的帮手和小弟看到碧落气呼呼地反手又打了她一巴掌。女人的两张脸颊上都是红色的手指印,才反应过来要帮忙。
碧落的阵势和气场很强,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马上靠近碧落,那女人被碧落打得凄厉哭起来。
帮手要扑上去抱住碧落制服她,小张他们冲上去与他们发生厮打。小弟拿着棒子一下把秘书先生打晕,秘书惊恐地叫了一声,小张正在和帮手厮打得不可开交。
秘书顾不上自己先生,被碧落打了的疯女人大声地哭喊着赤身站起来要和碧落扭打。秘书赶紧半闭着眼,一把扯住她要阻止。“你害不害臊!大庭广众这么赤身裸体地勾引我们市长。”
一时间包厢里的场面混乱不堪,三三两两地扭打成一片,伴随着头顶变换颜色的灯光,恍如人间地狱。
碧落跪着过去扶起高峻,才发现他额头上肿起来一大块,应该是被打的地方。她找到他的外套给他披上,眼睛红红的却没哭,高峻怕是要毁了。
高峻听见很大的动静,头痛欲裂地扶额悠悠转醒,迷蒙地看见碧落坐在地上抱着他。他转忧为喜,吃力地问,“阿落,你没事吧?”
这话本该是她问他的才对,现在却被他说了,碧落听到才信小张所言句句属实。
红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抬手擦掉没哭,扶高峻坐在椅子上,“我不是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看现在管了不就出事了?”
高峻转眼看见秘书和那女人还在厮打,帮手和小弟对小张拳打脚踢,他推推碧落,“阿落,你不该来这里的。你快走,要是被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碧落用袖口给高峻擦了擦红肿的额角,并没有血迹。她没说话,只松开高峻,脱下高跟鞋。她浑身布满怒气地拿在手里一下跨过去,先扬手用鞋跟狠狠地敲晕那个撒泼的女人,拉起秘书站起来。
又走到还在厮打的小张他们面前,碧落一下把高跟鞋瞄准那小弟的头扔过去。小弟疼得捂着头回身要过去掐碧落的脖子,碧落挺身站着不动,又把另一只高跟鞋扔到帮手头上。
小张死里逃生地被秘书拉到身边,碧落狠狠地瞪着帮手和小弟,没有任何害怕地伸出手,“快把相机给我!”
帮手和小弟哪里被碧落一介女流欺负得团团转过,面子上挂不住地靠过去,凶悍地要动手收拾碧落。
秘书和小张怕得要死,想拉碧落到他们身边来。碧落反而毫无畏惧地还是站着,又扬手干脆地给只顾盯着她要给她颜色看看的两个混混啪啪一个一巴掌。
这下两人真的是饿狼扑食的阵势,朝碧落挥起拳头,碧落下意识地闭眼,门口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你们谁敢动她!”
闻声大家纷纷回头看,竟然是吴凡站在门口,垂手看乱斗的他们杂乱的场面。
碧落听见吴凡的声音,抬头去看。他就那么长身玉立在灯红酒绿的背景里,与这里格格不入。
吴凡来了,碧落只觉得吴凡像个救世主一样降临在她面前。她着急地说,“吴台,你快帮我把相机拿过来,我要删掉那些照片。”
那两个人没有恶人模样地再朝她扑过来,退到一边。吴凡只说,“没用的,照片早就发出去了。”
坐着的高峻见到吴凡出现,很费劲地站起来走到碧落身边。吴凡这么多年,原来一直那么恨他。
这个消息,碧落哪里会信,不去看那台相机,只看吴凡,“吴台,我知道,你可以帮我。算是我求你,不要让这些照片流出去有相应的报道产生,这样会毁了他的。”
高峻颤巍巍地站在碧落的左手边,扶住碧落抖动的手臂,“阿落,你别求他。”
碧落慌了神色,忙乱中忙握住高峻骨节变得突出的手,骨头磕得她手心生疼生疼的,“不可以,这样会毁了您的,会毁了您的。”
吴凡没想到碧落会闯进来,还会为了高峻担惊受怕,他踱步上前,直勾勾地望高峻镇静的眼,“就是要毁了他啊!”
秘书和小张刚开始和碧落一样,以为吴凡是要来救他们的,没想到是来给他们收尸的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让整件事情扭转的吴凡,觉得他肯定是在开玩笑。
听到吴凡这句话高峻拉住要赤脚上前的碧落,她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气得浑身都在抖,“阿落,你别和他生气,他是你舅舅。”
比世界末日到来还要恐怖的事情,莫过于今天发生的这一件了,碧落满眼是泪都没有落下来。
真是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啊,怪不得,吴凡能够这么多年来对她掩藏得小心翼翼的感情,视而不见。原来,吴凡早就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
吴凡看到碧落的震惊,他知道她不信,所以又走近他们一些,勾起嘴角,“是啊,阿落,我是你舅舅。”
他这么亲口一说,碧落的眼泪终于扑簌落下,她忙伸手去擦。
高峻看见碧落哭了,心疼地包住她的手,以为她还是在为他担心。吴凡冷眼看着这对父女相互包容的动人场面,气不打一处来。不该是这样的,碧落不也是一直恨着高峻吗?
忽然伸手去抓带着泪痕的碧落到身边,吴凡强制她在他身后,不屑地看高峻落空的苍老的手,“我和自己发过誓,定会把你加剧给姐姐的痛苦,百倍千倍地要回来。从你梦寐以求的位置上,一落千丈地摔下来的感觉,不差吧?”当年是高峻的一个决定害死了他姐姐,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对她说,“我还以为他不会管你的死活,阿落,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他收到你在这里的消息,就不管不顾地来了。不然怎么有这样的机会,让一向瑾密的高市长疏忽?”
碧落对这样冷血无情的吴凡,生出一股厌恶。她扭动着手,想要挣脱他的桎梏,他却抓她的手腕抓的很用力,完全脱不开。
她又悔又恨,竟然是吴凡以她为诱饵引高峻掉进圈套的吗?“你放开,你真是不择手段!卑鄙!”
她居然会这么形容他,吴凡抓住她的手一下松开,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竟变成这样了?他逼视她的目光,“我不是一向都这样吗?你怎么不问问高峻,他当年把你母亲、我姐姐骗得离家出走,落得个身败名裂难产而亡,便不卑鄙了吗?”
高峻去看吴凡如愿以偿后的目光,这些年他得到了很多至高的荣誉,也收获了很多人的敬仰。如愿地坐到这个位置上,却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开心了。“阿落,你舅舅说的没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母亲还是名媛千金,也不会白白丢掉生命。”
碧落退回高峻身侧,摇了头,“可是她很幸福啊!”
嘴角的不屑更深,吴凡没有想要和他们耗下去的闲心,转身要走。
秘书冲他背影喊一句,“我们会起诉你。”
“你可以试试。”吴凡只留下这句毫不在乎的话,潇洒离去。
这件事,一步一步按照吴凡计划好的步骤进行,高峻被革职并开除党籍。得到消息那晚,碧落去看他,他正在开一瓶红酒,“阿落,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碧落没阻止,真的坐下来给他倒酒。
高峻高兴得像个孩子,“阿落,我年轻的看北岛的《波兰来客》,里面写了这样一段话‘年轻时我们都有梦想,关于文字,关于爱情,关于穿越时间的旅行。现在我们夜深饮酒杯子撞在一起,听到的全是梦破碎的声音。’以前我感受不到这段话的深刻,如今喝了这酒,才发觉,我真的是老了。这样,也挺好的。”
高峻就听见碧落笑着说,“就像我小时候拼命想要长大,其实长大后才发现,还是童年最无瑕。”
何许想想还真是挺嘲讽的,他口口声声地说爱她,却常常没有在碧落最需要他时,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眼前,做她最信赖的依靠。
碧落听他这么消沉地说,忽然就笑了,“何许,你真是很好的人。你总是让我觉得温暖。”
她就想通了一件事,原来她爱上的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而是她无处可去的执念。
在那之后,她在吴凡偌大的办公室里,和吴凡大吵了一架。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歇斯底里地与他争吵起来。
吴凡记得那天乌云密布,下起南国还算是冬日里的第一场冬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极了春雨。她听他对他说,“吴台,我希望你能同意我辞职。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碧落的辞职,是他意料之中的做法。吴凡并不觉得惊讶,只是好笑地拿起碧落的辞呈,看都没看就丢进垃圾桶里,“阿落,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何许那么幼稚了?我一直以为,你是没有小脾气的。我说过了,那是高峻罪有应得的。”
“不只是因为这个,”碧落顿了顿,“吴台,我想和何许在一起。”
吴凡抬头看站在她对面的碧落,想好的那些说服她的说辞,忽然没有可以说出来的理由,“阿落,开始恨我了吗?”
碧落忽然想要告诉他,其实她不恨他,还是能弯起眉眼笑着说,“吴台,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应该是有两件事。一件,是时间终于将我对吴凡的爱消耗殆尽;另外一件,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我可以遇见何许……。”
碧落对他的态度冷漠疏离,吴凡才知道。却原来,冷漠是最残忍的报复。
可与生俱来的孤傲,由不得他在碧落面前展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绪,哪怕他听不到高峻亲口告诉他的话,“吴凡,你和白芨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阿落也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当年我带白芨远走后,她由于营养不良,使得我们的女儿胎死腹中,阿落是我瞒着她偷偷在医院认养的弃婴。这也是为什么白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一直坚持要再生一个孩子的原因。”
吴凡后来终于知道这些事情,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失败。碧落那么多的痛苦,都是他带给她的。
端着还是精明无比的商人形象,吴凡觉得他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所以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收购了韩国的ST娱乐公司,何许已经变成我洪湖传媒旗下的艺人了?”
碧落听过吴凡告诉她的这个消息,恍然抬头。原来吴凡当初那么爽快地给ST那么多的好处,竟是为了这个吗?
吴凡的桌面很干净,碧落看得见他伸放在桌面上的干净的手倒影出的轮廓。“阿落,你和何许在一起,只会害了他。他到头来,会因为你变得一无所有。他会失去万千粉丝,会失去全球知名度,包括失去你。”
他看见碧落抬起头来的脸,双颊泛着红,嘴唇抿的那么紧,是生气了。吴凡收回手,交握着放在腿上,“我想要你最后帮我做的也不多,你说把《似是故人来》交给艾文接手,我也不反对。你只需要再继续主持直播直至出演完《之子于归》,收获所有的鲜花和掌声后,你就可以一身荣耀地宣布退出主持界了。”
“好一个功成身退。”碧落拍拍手,却低头对吴凡说,“那如果我说不呢?”
吴凡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那我就只能把何许远赴俄罗斯与你私会的通稿,发下去了。”
冷淡地看一眼吴凡把握十足的神色,碧落紧紧抿着的唇线张开,“也对了,你怎么能够忍受自己一手打造的碧落,归于平凡啊?”抿着嘴头也不回地出了他的办公室。
其实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能抵得过一个心甘情愿?
吴凡这么多年来,终于还是有一次,觉得心里堵得慌了。他抬眼看碧落毫不留恋地离去背影,慢慢说,“是啊,后来的我,遇到了所有的不平凡,却一直都没有办法和机会再遇到平凡的那个她了。”
他还记得那是一年的冬天,碧落坐在M大的图书馆里,他穿过高高林立的书架,闻着经年的书香去找她。他看见她捧着一本书,坐在红木书桌边,低眼认真在看。
他就走到她身后,垂眼和她一起看她在阅读的《最坚强的时刻在梦里》,正好看到那样的一段话:
生命一直陷落在那些岁月里。将来,见到他以后,我要对他说:“世上竟会有那么多的悲伤。不过没关系的。我最终还是成为了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
吴凡颓丧地坐在老板椅上,时间地点都不会错,可惜人物却不是他和她了。这一生,再没有人像阿落一样留着长长的头发,有白里透红的脸颊,安静的坐在那里不说什么话了。
他想他是应该知道了,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伤害,不是背叛,也不是不喜欢了。而是极致深爱之后,逐渐冷淡。
所以啊,很多时候,人真的是放不下感情,还是放不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