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首尔国际机场,赵胜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何许朝他走去,并无笑意。
赵胜一把拍他的肩膀,“臭小子,怎么看到哥也没个笑脸!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了你多久吗?”
何许只能坐上车后,嘴巴动了动对他说感激的话,赵胜撅撅嘴,“说的毫无诚意,还不如不说。”
照例询问何许单独在中国行动的这几天,有没有给他闯祸,有没有好好工作之类的话,赵胜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何许都没有开口附和他。转头一看,何许在看着窗外走神呢!
恼得赵胜没兴趣再问什么,今天他充当司机和助理来机场接他,在机场里给他冷面无情地拍掉那么多镜头,何许真是一点知恩图报的想法都没有。
回到宿舍,赵胜不放心要跟何许一起上去,还神神叨叨地说他要和他们一起吃吃晚饭。
打开门一看,陆涵和易兴在他们房间玩纸牌,抬头看过去见赵胜和何许回来了,陆涵笑嘻嘻地说,“哥,你把Helaku带回来了啊?”
赵胜一边脱鞋,一边抱怨,“可不就是,也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吃错什么药了,一路上愣是没搭理我。要说累也没见他睡觉啊!”
松开手上玩的纸牌,易兴看赵胜的阵势就知道是要一起蹭吃他们可怜的晚饭了,起身要去做。
陆涵忙招呼赵胜过来,“哥,那易兴去煮拉面,你来和我接着玩吧。我看Helaku也没心思要玩。”
赵胜挺喜欢玩纸牌游戏的,陆涵这么兴冲冲地邀请他,当然只不能错过,过去一屁股坐下,“易兴啊,水少放一些啊。”
在厨房里应了一声“知道了”,易兴开始撕拉面包装。
何许坐在沙发上,包一下丢在地上,被赵胜“啧”了一声,他忙弯腰捡起来。
谁知道赵胜摩拳擦掌地开始讲故事,“陆涵啊,哥给你说哥哲理故事吧。”
真是头疼,陆涵又不得不听,赵胜更来劲了,“二战的时候,有一个犹太家庭遭到了迫害,于是他们妈妈让大儿子和小儿子分别去寻求帮助。大儿子呢,去找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小儿子呢,就去找自己曾帮助过的人。你猜结果怎么样?”
陆涵很给面子地摇头说不知道,然后赵胜就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结果却是大儿子获救,小儿子被出卖了。怎么样,很惊讶吧?”
陆涵很配合地做惊讶状,赵胜得意洋洋地仰头接受他惊叹一般的目光。“孺子可教的陆涵xi。”
其实哪里是陆涵没听过这个故事,不过是为了满足赵胜讲故事时的热情高涨。
说这个故事,赵胜没头没脑地望着何许,瘪瘪嘴,“所以这个故事告诉世人,爱你的人会一直愿意为你付出,你爱的人却不一定愿意为你付出。”
易兴拿他们没办法,端着煮好的拉面走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何许进了房间,撇下他们气场不搭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只好把赵胜和陆涵赶到其他宿舍吃拉面,易兴到何许房间门前敲门。何许没答应,他自己扭开门把进去了。“我敲过门的,只是你没答应我。”
翻了个身,何许假装睡觉,没有搭理易兴。易兴咳了咳,“Helaku,你看,我们的生活不是林黛玉,不会因为忧伤而变得风情万种。”
何许还是没转过身来,易兴只能硬着头皮越挫越勇,“Helaku,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一回来就闷闷不乐的啊?哥没告诉你,我们不久要到香港参加亚洲音乐颁奖礼吗?我们得了一个大奖呢。”
何许听了这个消息,终于坐起来问他,“什么大奖?”
终于成功引诱何许说话了,易兴得意地说,“年度最受欢迎偶像团体啊!是不是很大的奖项?”
何许还以为是“最佳歌手奖”呢,易兴能猜到何许的失落,“我们刚出道,要想拿到最佳歌手奖,还是要多多努力才可以的啊。”
易兴说的没错,何许纠结这个也没用,“易兴,你说人和人之间,是不是注定会分开啊?”
何许的问题真是个好问题啊,易兴皱眉一想,不可否认地点头,“是啊,人生在世,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可也还是会有些人注定只能和我们擦身而过,而剩下的一些人最终可以一路同行。也或许,在某两条路的尽头相遇,结伴同行了一段路程,又在下一个分岔路口道别。无论如何,很多时候终免不了曲终人散的伤感。”
真的是这样的吗?何许听易兴说的这么笃定,最后不得不点了头,“原来是这样的吗?”
高峻的秘书终于通过小悦联系上碧落,秘书在碧落挂掉她电话前,语速很快地说,“碧落小姐,高市长病得很重,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高峻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碧落秀眉微蹙,还没有问秘书,秘书就自动自觉地又说,“我等下把医院地址发给你,请你来看看高市长,好吗?”
碧落很想说,“他发丧的时候,我会去给他披麻戴孝”这样刻薄无情的话,怎么努力都还是变成,“我很忙。”这三个字。
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碧落才发现她未必对所有的事,都能从左右为难演变到冷眼旁观。
小悦偷偷告诉方琴,想要方琴劝碧落去看看高峻。碧落看到方琴从天而降到她面前,她却没说话,方琴嘟嘴说,“碧落,这次你怎么不说我是天使降临了?”
碧落没好气地和她说,“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要来干什么的啊。”
方琴被她说中意图,还是厚着脸皮,“碧落,我看了上次关于空巢老人的采访了,你说的真好。”
这不是刻意提醒她还是什么?碧落记得她上次采访时她说的话。“我们打从一出生开始,其实就开始了与父母分别的倒计时。我们渐渐学会松开父母的手指自己走路,上幼儿园、上学、然后也会离开家去自己住读、去工作。慢慢地我们就会渐行渐远,觉得父母啰嗦、烦、不理解自己、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却忘记小时候他们从不曾嫌弃我们。所以,请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时光,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倒计时,会在哪一个刹那走到零。”
方琴不泄气地想劝服她,“碧落,你可以说服别人家的子女这么做,难道你就做不到吗?你父亲现在躺在重症病房里,被下病危通知,哪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都应该去看看他吧?难道你要让你的人生留下遗憾吗?”
一遇到高峻的问题,碧落就会变得不可理喻,这是方琴很形象的描述,就像碧落现在的倔脾气一样。
说了很多后,碧落马上要上台直播,方琴不得不乖乖坐在台下看。
访谈结束,碧落正收拾东西,方琴又黏上去,“碧落啊,你就去看看你父亲吧。算是我求你了好不好?每个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还是你教我的。”
实在抵不过方琴的软磨硬泡,碧落心软一应,方琴就招呼小悦赶紧把司机叫来,他们要去医院。
碧落没办法,对方琴说,“我会开车。”
方琴嘻嘻地笑着,陪她一起去医院,只盼着碧落不要中途变卦才好,碧落心情复杂地被方琴连拉带拽地进了医院。
秘书在走廊等他们,方琴在走廊这头就对她招手。秘书忙上前迎他们,“碧落小姐,你终于肯来了。高市长由于操劳过度,旧疾复发住院有一段时间了。前面一直昏迷不醒,今早忽然醒过来,叫你的名字。他只叫了你的名字,又晕过去了,医生来检查后下病危通知。我实在没办法才和你的助理联系,希望你能过来看看高市长。”
听秘书能说这么长的话也不喘气,碧落就知道高峻肯定是脱离危险了,“照你这么说,看来是脱离危险了?”
秘书点头说是,“是脱离了危险,现在已经睡着了。”
碧落下意识地转身想走,方琴拽住她的手,“都到病房门口了,你还要躲避到什么时候?碧落!”
方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止住住了碧落沉重的脚步。秘书恳求地对碧落说了些话,被方琴拉走了。
都到这里了,那么看一眼也没什么了。碧落终于打开病房门,高峻和秘书说的一样,真的睡得很沉。她笃定不是昏迷,是真的睡着了。
她用了那么多的年岁来憎恨的那个人,如今跟个孩子一样躺在这里沉睡。碧落怎么都不能把印象中那个伟岸的高峻形象,和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高峻像不会倒下的钢铁人,以前不管多累,回到家他都还是笑着逗她,和白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可现在,他两鬓斑白地躺在那里,没有因为她来了马上笑着坐起来,和她说些什么话了。
原来有一天,高峻真的会变老。也会和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人一样,面对位未知的死亡。他的嘴微微张开,应该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呼吸,眼角的皱纹很明显了,高挺的鼻梁因为病里的缘故,并不显得英气。
碧落动动脚下走过去,忽然想到她不想承认的一点,可高峻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白芨和她那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人世的弟弟,多年前她就再也见不到了。现在高峻因病痛的折磨,失去往日的神采。
碧落慢慢走到他床头,低头看他,才发现他的额头也爬满了皱纹。
高峻好像呼吸都觉得困难,早些年她彻底独立离开他后,他很多次看她摸爬滚打的样子,都觉得心疼。再后来,碧落变得很优秀很知名了,做到了白芨年轻时候想要变成的样子,他就会看着她的画面笑,反应过来才觉得怎么他笑得那么傻。事情发展到了最后,他就隔很长的时间都见不到她。
他已经有那么多的东西可以带给她了,但是她却什么都不想要,所以他一度都不知道还可以拿什么换她的笑。
碧落想掰着手指头算算这些年,她和高峻碰面的次数,居然一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可哪怕是见不到面的,她都不会忘记他的样子,她就以为一直都是年轻时候的样子,直到上次在老台长的生日宴会上邂逅,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老了。还是从那个相遇后,才以更加快的速度变得苍老?
什么话都不说地看了一会高峻不知身外事的睡颜,弯下腰轻声说,“您要赶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