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营营役役如履薄冰
神皆有罪,人岂可免
迷途知返,渡厄众生
应悫山庄内,拍卖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台上拍卖师介绍着即将参与竞价的物品,“下面这件拍品是一组玉石珊瑚,起价200万,每次加价10万,有兴趣的贵宾请准备出价……”
糜途仔细看去,这些宝贝正是商天君从武隆坑底带出来的东西,经过几轮竞价,最后以300万成交,商天君满是笑意的凑到前面,同他玩笑,“我说迷糊,你戴的翡翠荷叶,若是拿出来拍卖,肯定比这些值钱,不考虑下吗?换钱娶老婆,多好啊?”
糜途转过头,见他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颈前的荷叶吊坠,面露不屑的呛他,“哥才不卖呢,哥又不像你,欲望强烈,非要娶十几房老婆才算满意,哥是有原则的人,挣有数的钱,过有底线的生活。”
他记得商天君曾跟他说过,人生惟愿能在每个城市都养个漂亮老婆,闲来前去度假,简直爽似天堂,糜途当时就忍不住大骂他丫变态……
“原来猴儿哥还有这么大的抱负呢?我之前都不知道,”越采荷也侧过头,笑着逗他,“那你一定得好好保养身体,否则我那十几房嫂子不都得独守空房。”
商天君习惯了同他俩扯淡,也习惯了被他俩揶揄,嘿嘿嘿的奸笑了几声,不做争辩。
“下面为各位贵宾推介的拍品是一副拓片,上拓仡佬族古文字。起拍价100万,每次加价10万……”
拍卖师的介绍一下子吸引了糜途的注意,他忙朝台上看去,只见一副长卷,由两位工作人员左右擎着慢慢展开,上面所拓文字正是武隆天坑石壁上仡佬族的红崖天书。
糜途立刻转头看向商天君,瞪住他诘问,“我1靠,猴儿哥,你丫藏得也太深了,这是你偷摸带出来的吧?”
“迷糊啊,自从与神老板相识,你的反应能力真是与日俱增,不上节目参加个脑筋急转弯啥的都可惜了,”商天君毫无愧色,坏笑着同他胡扯,“哥这不是废物利用嘛,反正这东西刻在地下也没啥用处,不如拿出来贡献个剩余价值。”
糜途见他同自己胡乱瞎扯,也懒得同他废话,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这种东西拿出来拍卖,有人要吗?谁会花费百万来收藏仡佬族的文字拓片?难道是为了专门研究仡佬族的文字历史?
片刻过后,场内有人出价,糜途顺着拍卖师的视线看去,只见楼下包厢内,一位身着紫色套装的年轻女子将铜钱抛进了笔洗中,开始参与竞拍……
神罪冷冷的扫了眼楼下,随后收回目光,平视前方,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忽然,令糜途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刚刚还说只是来点个卯的越采荷,从漆奁内拿出一枚铜钱,随手抛入笔洗……
拍卖师听声辩位,立刻将视线转向越家包厢,示意这里有人加价竞拍……
越家在圈内的地位举足轻重,一举一动皆受关注,见越公子出价,众人都好奇的端详起场内投射出的全系影像,想看看这幅拓片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楼下包厢内的紫衣女子见有人竞价,丝毫没有怯阵之意,立刻拿出一枚铜钱,再次抛入笔洗之中,表明自己加价跟拍的决心……
这般你来我往,越采荷同她先后抬价,一直把拓片的价格飚到了300万整。
出乎糜途的预料,原以为无人问津的拓片,如今竟被炒得如此炙手可热,他好奇的看向楼下女子,感觉她大约25,6岁的年纪,周身气场极冷,面似冰霜,大有一副拒人千里之外,不苟言笑的样子……
与楼下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是此刻笑不拢嘴的商天君,他从未想过一文不值的坑底拓片,竟能换来几百万的收益,预想与现实间的巨大差异,令他感觉自己好似中了头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竞价间隙,糜途难掩疑惑,侧头看向越采荷,追问缘由,“荷荷,这仡佬族的文字拓片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花费百万竞价?你若真喜欢,让神罪写一副给你便是,反正我知道他能读懂这种文字,肯定会写。”说完,他还不忘转头看了眼身旁的神罪。
听他这么说,神罪微挑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越采荷没有解答糜途的疑问,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从漆奁内同时拿起两枚铜钱,一起扔进了笔洗之中……
拍卖师听声定价,仔细辨认,依照客人要求,将每次加价从10万,直接上调到了100万,与此同时,台上计价器显示,拓片竞拍价格从300万直接跳到了400万……
此刻,场内众人都明白,越公子这是厌倦了轮番竞价,大幅提升加价额度,表明自己志在必得,让对方知难而退,尽快结束缠斗……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紫衣女子身上,如果她此刻放弃,那这场竞拍就此结束……
在众人观望之际,紫衣女子面色冰冷如昔,她随手拿起两枚铜钱,抛入笔洗,眉头都没皱一下,好似根本不在乎每次加价是10万亦或100万……
随着铜钱入水,台上计价器显示的竞拍价瞬间跳升到了500万……
紫衣女子果断跟随出价,引起场内一阵骚动,人们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越公子会做出何种反击……
糜途知道越家财大势大,这点钱还是花得起的,只是荷荷这般恣意竞买无用之物,回去免不了被越先生一顿责罚,他心下有些替自己的表弟担忧……
此刻,人们的目光又到转到了二楼左侧首席包厢内的越公子身上,他们想知道,年轻的越家继任者会如何处理这等局面……
与众人的翘首企盼不同,包厢内的越采荷面色从容,神情如常,看不出能引爆全场的焦点此刻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不紧不慢的端起杯盏,品了口香茗,眼神微微扫向楼下女子,淡然一笑,全然不见竞拍的紧迫感……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片刻之后,越公子盖上漆奁,轻轻鼓掌,同时颔首朝拍卖师示意:自己退出竞拍,成人之美……
拍卖师得到客人首肯,立刻宣布竞价结束,鼓掌祝贺紫衣女子以500万的价格,拍得拓片……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没人能猜到,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一直志在必得的越家少主竟突然放弃竞价,这好比火药引爆的一瞬间,有人釜底抽薪,拔走了导火线一般诡异离奇……
不仅如此,众人也想不明白,这种没有任何收藏价值的拓片,怎么会有人出500万的高价买下……
一时间,人们都有些迷惑茫然,但依照惯例,大家还是一同鼓掌致意,恭喜竞拍者买到心仪之物。
就在这时,楼下包厢内的紫衣女子,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冷冷起身,转身离开了拍卖大厅,好像她此行的目的,只为拍得这幅拓片,其余的拍品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一阵吵嚷过后,越采荷侧头看向商天君,微笑着说道,“猴儿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再抬价就显得夸张了,虽说做戏做全套,但也不可太过啊……”
商天君忙双手作揖,心满意足的感谢道,“还是越公子够义气,知道疼人,以后哥生的孩子,都认你作干爹,这500万就当作认亲的见面礼啦,哈哈哈。”想到这种闲货竟拍出了500万的天价,商天君简直做梦都会笑醒。
糜途此时才恍然大悟,“荷荷,原来你是在帮猴儿哥抬价啊,吓死哥了,我以为你脑子进水,花好几百万买这种东西,回去少不了被越先生一番训斥,不过……”
糜途像是想到了一些存疑之处,“不过,你怎么肯定楼下女子会一直出价?万一她中途放弃,你的谋算不就失败了?”
越采荷看他想得挺深,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和的说道,“现在想不通了?刚刚是谁,硬充大哥教育我的?”
糜途见他抓准时机要扳回一城,忙嬉皮笑脸的配合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嘿嘿嘿……不过话说回来,我哪儿敢和越公子比啊,越公子的功力可比肩星宿老怪,小说里怎么说来着?那叫: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法力无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哈哈哈……”
越采荷见他又同自己耍赖,竟把丁春秋都扯出来了,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收起玩笑,一五一十的讲与他听,“其实我的谋算很简单,你觉得那种拓片有收藏价值吗?应悫作价100万竟都有人出价,不觉得奇怪吗?”
见糜途听得认真,眨巴着眼睛真的在仔细思考,越采荷便不做停顿继续说道,“这只能说明,这幅拓片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用途,楼下女子专门为此而来,定是志在必得,不会轻易罢手,我便顺水推舟,帮了猴儿哥一把……”
“原来如此……,”糜途终于知晓越采荷的用意,却语带不爽的说道,“哎,不是哥鄙视你们,经常这样谋算多累啊,这才叫后脑勺长眼睛,心眼里藏心眼,就像我之前说的:贵圈真乱啊,不适合我这种单纯善良的人,生存其中,哈哈哈,”说完,他还很夸张的摆了摆手,故作无奈状。
越采荷看他这幅样子,难得一展笑颜,发自内心的笑了……
自接下越家的担子,他便不得不老成奸险的应付周遭的一切,时时刻刻都要算尽人心,生怕不小心掉入他人设好的陷阱,外人只知他是越家少主,身份贵重,每次出现皆是鞍前马后,人人簇拥,却不知他一直过得小心谨慎,身不由己……
那几年总听那个人说,越是接近权力中心就越危险,之前体会不到,如今却都一一应验了,只是,有些他可以选,有些他不能选,比如命运,他只能背负,无法抛弃,也许这就是他们注定解不开的劫数……
正因为如此,越采荷才希望,自己丢失的赤子之心,糜途能一直保有,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兄弟。
坐在一旁的锦留白,始终在冷眼旁观,只是一年不见,眼前的少年竟成长到令他惊心的地步,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眼神复杂的盯住越采荷,忍不住贴近他,用仅够他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韩非子》的兵不厌诈,你已经运用的相当纯熟了……”
越采荷没想到他突然贴近自己,面露不快的侧头看住他,声色冷淡的回道,“那得谢谢我有位好老师,言传身教,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尤其是如何炼成无心之人……”
锦留白被少年凌厉的眼神看得心慌,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一愣,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越采荷根本不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的坐直身体,将视线移到远处,却刚巧对上殷晴投来的目光……
坐在对面包厢内的殷晴,依旧邪魅的笑着,只是这次,越采荷没有回视他的目光,而是将视线转到了拍卖台上……
大多时候,人能骗过旁人,却骗不过自己,此刻的越采荷正是如此,就算他强装冰冷坚决,暂时骗过了锦留白,可内心的挣扎与反复却骗不过他自己……
他无法立即重新武装,露出越家少主无懈可击的一面去应付殷晴的挑衅,此刻,他只能暂时逃避,为自己争取时间,偷偷躲进角落,独自舔舐伤口,求得片刻休养生息……
这些心酸,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希望糜途同他一样,每日过得这般辛苦,营营役役如履薄冰……
坐在一旁的糜途,也并非全然感受不到气氛的变化,他侧头看向锦留白,心里疑窦丛生,联想起那日在雍和宫,他亲切的称呼自己的表弟为荷荷,心下更觉不妥,却又一时理不出头绪,胸中顿感烦闷……
这时,又是那股炙热的温度抚上了他的后颈,只听神罪轻声安抚道,“别想了,留白会做处理。”
糜途侧头看着神罪的眼睛,这次没有咒骂他窥探了自己的思维,只是听话的点点头,忽觉对方的视线中有了些许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