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前尘师徒昨日少年
神皆有罪，人岂可免
迷途知返，渡厄众生
应悫山庄，拍卖大厅内，衣冠云集，巽少陵架着一只通身乌黑的鸟儿，从容的站在台子中央，身后是两名身着灰色西装的助手。
众人见到他的身影，纷纷停止交谈，场内渐渐安静下来……
巽少陵环视四周，目光未做特别停留，只听他开口说道，“欢迎各位来到应悫山庄，巽某有幸，主持今日之拍卖事宜，所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世事循环，尊天守道，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愿在座各位皆旺财顺遂，心愿得偿……”
他手中并未持有麦克风或其他传音设备，却声如洪钟，如在耳侧，现场众人，无论身处何处，皆听得真切清晰……
简单开场过后，巽少陵退到后排，坐了下来，悠闲的翘起二郎腿，品茗赏鸟，一应拍卖事宜，交由他的两名助具体操作……
糜途对拍卖之物并不十分感兴趣，他侧头贴近神罪，轻声问道，“神老板，你来应悫每次都要搞这么大阵仗？你看那个秦世筑，见到你骨头酥了，就差直接跪式服务了……”
神罪没想到他形容得如此贴切可笑，眼睑低垂，似笑非笑的回道，“他祖上并非如此，斗转星移，到了他这一代，竟全然不同了……”
“他祖上？”糜途听出他话中蹊跷，忍不住追问，“您老贵庚啊？一天到晚话说一半，故作神秘，难道是千年老妖遗留至今？”
神罪见他如此形容自己，不怒反笑，也侧头看住他，半真半假的反问道，“你觉得呢？”
糜途见他又这样用反问来敷衍自己，知道也问不出什么，面露不屑的皱起眉头骂道，“你丫就装吧，不说拉倒，就算是千年老妖也没啥，在哥心中，众生平等，不分贵贱，你不必自卑哈，哥不会歧视你的……”
说着，他还佯装安慰的拍了拍神罪的肩膀，引得越采荷不明所以的侧目看向他二人……
在圈内，人人都知道，神罪始终是谜一般的存在，平日能见到他已属不易，若是能攀谈一二，便可当作谈资与人炫耀一番，从没听过谁能与他勾肩搭背，有身体接触的……
可糜途并非圈内之人，在他眼中，确是众生平等，神罪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
神罪没有躲避糜途落在自己肩头的手掌，他面色和缓的看住他，眼神中充满了温度……
糜途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再继续开他玩笑，只得话锋一转，“你这次来，定有你的目的，是为了竞拍哪儿件宝贝？哥知道，你与荷荷不同，肯定不是为了维护关系才来应悫走一遭的……”
糜途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另一番吐槽：像你这种不装逼不舒服斯基的高冷男，要啥关系啊？自己搂个木头就可以过一辈子了，哈哈哈……
“木头太硬……”
神罪不假思索的回答，分分钟把糜途震出内伤，他刚刚送到口中的茗茶，差点没一口喷了出来……
他又忘了对方喜好不请自来，窥探他的思维，此刻，他心里有一万只***在狂奔，却也不敢再多想其他……
这时，糜途发现有人从对面包厢同自己摆手打招呼，他定睛看去，那间包厢在殷家包厢的另一侧，外檐挂着书有蒲字的黄纱圆灯，同他摆手之人，正是梳着丸子头的小丫头吴一乙，她身侧坐着的是蒲玉龙，此时也正朝他颔首微笑……
越采荷也注意到对面投来的目光，他二人先后点头致意，算是同这两位女士打过招呼了……
片刻之后，台上两位拍卖师示意应悫山庄拍卖会正式开始，随后，场内闪出几束光，第一件拍品在台上展出，与此同时，拍品的3D立体影像，出现在大厅中央，随着光束移动，环绕全场，依次在各个包厢前端，稍作停留，向各位贵宾近距离展示拍品全貌……
“这全系影像做得太逼真了？没想到一个拍卖行，竟能掌握这么先进的技术？”糜途诧异的看着出现在包厢前面的拍品影像，忍不住用手去戳，手指穿过光线，悬在半空，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碰到……
坐在后排的商天君不以为然的说道，“少见多怪了吧，小迷糊，据说在百年前，巽少陵祖上主持这等买卖，单是用老辈儿传下来的透光板，就能做出这种戏法，听我爷说，有些影像还会跟随主人的意志动起来变化姿态，神奇不？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这种把戏，说到底不过是一门手艺，也没啥大不了的……”
一旁的越采荷也随声附和道，“猴儿哥说得在理，哪怕外表伪装的再玄妙，也不过是哄人的障眼法，算不得什么真功夫……”
“百年前？那时候给人拍照片都是件稀罕事，更别说全系影像了，你俩真是太能吹牛1逼了？是不是觉得哥好蒙啊，”糜途故意调笑着伸手拽了拽越采荷的耳朵，“荷荷，老实交代，你同猴儿哥是不是事先商量好要一起耍哥呢？想着哥第一次来，故意嘲讽哥无知啊？把什么高精尖都说得跟小儿科一样？打量着哥好唬弄啊？”
自锦留白坐下，越采荷一直紧绷神经，不苟言笑，糜途不想自己兄弟难受，故意寻个由头同他玩笑，缓和下尴尬的气氛……
越采荷最受不得他这种自嘲般的耍无赖，他一把拨开糜途的手，终于一展笑颜，“耍你还用商量好？呵呵……糜途，你有点自大啊，舅舅之前是怎么教导咱俩的？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
“人道恶盈而好谦……”糜途满不在乎的接茬道，“是是是，越公子，小的明白，您老是谦谦君子，好了吧？不要念了，好不容易躲开舅舅，你还来啰嗦，快成唐僧啦？哈哈哈……”
糜途见目的达到，笑着朝商天君挑挑眉毛，像是在炫耀：看吧，还是哥有办法……
商天君也同他相视一笑，心下自明……
坐在一旁的越采荷明白，糜途这番耍闹是为着他的缘故，笑闹过后，他终于松弛下来，第一次主动看向身侧的锦留白，对方依旧俊朗如昔，宽厚的肩膀，魁梧的身材，同往昔没有任何变化，是啊，也许这几年变化的只是自己罢了……
自从坐下，锦留白始终不着痕迹的将目光停留在越采荷身上，感受着他的感受，此刻，他没想到这个任性的孩子会突然将目光转向自己，一瞬间，他竟有种莫名的冲动，想不顾一切将他拥入怀中，想告诉他被自己压在心底最深层的那抹想念……
二人对视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彼此的气息相互纠缠，挣扎，消逝……
越采荷想开口，却忽然瞥到对面投来的一束目光，是殷晴，对面殷家包厢内的主事人，殷晴……
对方正邪魅的笑着，投向自己的目光，好似猎鹰看到猎物的那一刻，兴奋，贪婪而又狂放……
越采荷收起想说的言语，定住心神，权衡再三……
今日的他已非昨日少年，他是越家少主，肩负越氏全族之命，他想冲动妄为，却早已没了放肆的权利……
终于，越采荷征服了自己，抑住了内心的欲望，他坐直身子，换上越家少主该有的架势，面露冷笑，毫无惧色，自信的回视殷晴……
两人同时勾起嘴角，盯住彼此投来的视线，像是不用言语便可明了对方所想，自然而然毫不遮掩的默契，令坐在一旁的锦留白眉头深蹙，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场内，拍卖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糜途却发现这应悫山庄的拍卖方式与别家不同，这里拍卖师不做过多唱价，也没有人举牌出价，他好奇的观察着出价者，只见他们每次加价都会拿起一枚铜钱，抛入桌上盛着水的笔洗中，楼下的拍卖师，听声辨位便可判定是哪位贵宾在竞价拍物……
他不无感慨的说道，“这巽少陵着实有些本事，就连手下都有这等耳力，单是听声辨位就能定出拍卖者的确切位置，他还收徒吗？我倒是很想学学这听声辨位的本领……”
商天君见他说得一脸渴望，笑着逗他，“这有什么难的？雕虫小技，越公子就可以教你……”
“真的？”糜途没想到自己的表弟还有这种本事，“荷荷，你也会听声辨位？距离能有多远？比楼下的拍卖师如何？”
越采荷见他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微微一笑，“我看台下二人，耳力很是一般，辨别方向的功力也不算纯熟，想来那巽少陵并非用心调教，不谦虚的说，以我如今听声辨位的能力，应该比他们好上许多……”
“我靠，那你就太不够哥们儿了？这么好玩的功夫都不跟我分享？没义气啊？”糜途嗔怪着抱怨道。
“呵呵，所谓名师出高徒，越公子这是谦虚，何止好上很多，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商天君添油加醋的起哄。
“名师？就是之前越先生费了好大气力为你请的那位老师？”糜途想起往事，恍然大悟，“貌似你很喜欢他呢，之前一直听你夸他，哥都有些吃醋……”
一提起这些，越采荷方才缓和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商天君察觉气氛不对，立刻转换话题，“好啦，迷糊，别提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看下面，哥的好货要出场啦？”
糜途见他说得兴奋，忙直了直身子，朝楼下拍卖台看去，他一边看着还不忘随口追问，“既然手下都能听声辨位，那巽少陵岂不是可以千里听音，那他不成顺风耳了？”
越采荷心有所想，没有回答，商天君只顾着自己的宝贝上场竞拍，也不得空理他，糜途正要骂他们没义气，却感觉有股炙热的气息贴近自己，低声说道，“巽少陵所凭之力，皆由风起……”
糜途侧头看向神罪，不明所以的问道，“风之力？所以才姓巽？对应八卦中单指风的巽卦？”
神罪点点头，不复多言……
这时，糜途再次转头看向拍卖台，却忽然发觉，巽少陵正抬头看向自己，朝自己和善的笑着……
糜途不由打了个冷颤，全身上下瞬间绷紧，他赶忙再次贴近神罪，压低声音问道，“那你我此刻的谈话他能听到吗？”
“不能……”神罪早已察觉到巽少陵的目光，只是他的眼里从来没有旁人的存在……
“哦，这就好，如果他真是顺风耳，那以后真要躲他远点，被你一个人窥探思维也就罢了，若是换了旁人，老子肯定揍到他爹妈不认识，这叫侵犯个人隐私，知道不？”糜途嬉笑着说罢，却发觉神罪看他的眼神有哪里不对，仿佛他这话的意思是，神罪侵犯他的隐私他可以忍受，换做别人就不成了……
额……糜途心里一阵暗骂，自己不能老说实话啊，否则这家伙会自大的……
“不会的……”神罪听闻他内心所想，干脆利落的帮他排忧解难。
糜途一脸黑线，知道不能再多想其他，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隐忧，“照理说巽少陵的手下在这种距离内都可听声辨位，没道理他听不到更多！所以你刚刚说他听不到我们此刻的谈话，绝对不是因为距离太远，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神罪见他想得很深，安抚的摸上他的后颈，笃定的说道，“因为有我在……”
他此话一出，环绕糜途周身的紧张感瞬间消失了……
糜途笑着盯住神罪淡紫色的双眸，佯装无奈的笑话他，“你就自大吧，神老板……有你在，就够了，是这个意思吧？同你相比，巽少陵或是其他人都算个渣渣啊……哈哈哈，好吧，我服了，五体投地的服气了，看来除了不装逼不舒服，你又Get了一项新技能，不吹牛1逼不舒服斯基，哈哈哈哈……”
糜途笑得很开心，他信任神罪，信任他说的每一句话，信任他带给他的感受……
神罪看着糜途单纯美好的笑容，放下抚在他后颈上的手，淡淡勾了勾嘴角，眼中再没有其他，他甚至希望，从此他的眼中不再有世间一切，只留下这一个笑容就足矣寥慰平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