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鸣楼逃出来的客人还真不少,但没一个会犯贱到为那些死的还挺凄凉的府兵报官。这跑的跑逃的逃,南妈妈也就是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主心骨,只得将传递消息用的信鸽从笼子里放出来。为今之计,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请示掌柜了。
信鸽扑腾了两下,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南妈妈左右踱步,大约一刻钟过去了,掌柜的消息传了回来。
南妈妈将信鸽抓在手里,慌忙将绑着它腿上的纸条取下来,扯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小字。小字用的是一笔一划的正楷,所以也看不出笔迹如何。
及时报官,我会护住你们。
南妈妈看了纸条,也算吃了颗定心丸,虽然她从头至尾也没见过幕后的掌柜长得究竟是啥模样,可这掌柜所具有的能量,她可是一点点慢慢体会出来的。
凤鸣楼能够做到焚云城里第一家,不是没有理由的。楼里的姑娘固然都是全城最好的,可后台不够硬,别人还不欺上门来?
店掌柜手上的关系网中,定然有几个是全城的要害人物,掌柜能与他们交好,自然是有头有脸有背景的大人物。想通了这些,南妈妈做事也能放的开手脚,几年下来,便是从新店开张做到了全城第一。
自己是功不可没,掌柜的也没亏待过自己,以前争风吃醋引起的打架斗殴也发生过几次,都给掌柜不声不响的处理了。
稍稍安排了一下,南妈妈带了几个打手,便亲自上城办府去报官。城办府离凤鸣楼也不算太远,大约时辰晚了,街面上也没多少人,显得有些冷清清的。
等到了城办府前,南妈妈才用红木槌击鼓一下,那府门便是大开,南妈妈一愣,往里头看去,正见府衙中走出十几名黑甲役卫。
这些役卫上来也没吱声,前头几人直接将鸨母扣下来,不由她多说,就推着往城办府里赶,那些打手见主子被役卫带走,也不敢拦,南妈妈回头示意了一下,让手底下的人先回去。
十几个役卫中又分出几人,直奔凤鸣楼的方向去了。
南妈妈可把一切看在眼底,心中暗道掌柜的果然是好手段,役卫连一句话都不用多问,就能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看来早就通过气了。这样一想,心也算放下去了一半,现在就盼兵府的府将还有城办府里府尊都能卖掌柜一些面子。
老鸨不在凤鸣楼里,虽然稍稍安排了一下,但多数姑娘心中还有没有主意。
这大堂里还躺着四具尸体,自然总感觉四周都是阴森森的冒着寒气,想来此事就算了结了,也还得寻上一两个能施法的方外之士,主持着做个法式才行,要不怎么住得了人?
凤鸣楼的前后门都有几个打手看着,以防一些姑娘跑出去。现在大约是子时左右,路上行人甚少,路边的摊子大多已经打烊,游玩的旅人也各自回到自己租房的客栈睡下了。
算的上空荡荡的大街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而近,在安静的街面上显得甚是响亮。
黑暗中冒出一辆马车,看它的方向,应该是向着青楼街方向去的,小巷里头,偶尔抬头见到那马车的小混混就会露出一丝淫笑,想来又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半夜里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出来私会了。
那马车拐了几个街角,还真进了青楼街,又奔了一阵,最近竟是在凤鸣楼前停了下来。四五个守在门口的大汉互相一瞧,都觉得事有古怪,正待上前盘问。
只见马夫“吁”了一声,将手头的马缰绳放好之后,手上随意一甩。四五个大汉都闻到一股怪味道,人还不及反应,就觉眼睛一阵发黑,手脚四肢也没了力气,呼喊不出声,便全是莫名其妙摔倒在地。
那马夫跳下马车,一双眼睛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才对着车厢方向恭敬道:“老爷,都收拾好了。”
“嗯。”
黑色的布帘掀起,一个罩在黑袍中的男子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他才站定身子,就抬起头看了看凤鸣楼上的牌匾,三个漆金的大字。
天色太暗,再加上黑袍的阻挡,实在看不清长的是啥模样。原来今天晚上,果然是没有月亮的。
那黑袍男子站在门外,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来了。”黑暗中响着一个女子的声音,这话音才落,凤鸣楼的大门前已是站了个女子,原本站在黑袍男子身边的马夫反应可算奇怪,他身子一沉,右手已经下意思的摸向自己腰间的软剑,
黑袍男子看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对那马夫道:“素青,休得无礼,你退下。”
那马夫往后退了一小步,全身仍是戒备,右手也没从剑柄上拿开,“大人,她身上有杀气,我怕...”
黑袍男子还没等他说完,却是截话道:“不用多说,她若要杀我,你也拦不住,退下吧。”
被唤作素青的男子虽不愿承认,可要光说气势,自己就比不上眼前这位神秘女子,论起武力值就更没有把握了。
因为逆光的问题,素青有点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在他的记忆里,有如此本事的女子,无论是焚云城里还是大云国中便只有一个。
奶奶的,几年不见,这小娘皮的功力已恐怖至厮了么?!
素青又往后退了两步,却仍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眼睛仍是盯着女子不放。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这两人的动作,她倒是看的清楚,好一条忠心护主的狗。
她往前一步,浑身的气势又是盛上一分,一双眼睛如利剑一般,直刺入黑袍男子的眼底,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
“没想到你真的敢来。”
男子只觉得那女子的目光有些刺眼,倒还不至于抬不起头来,他脸上轻轻一笑,“我又没做什么亏心的事,怎会不敢来?”
脸色与口气没有一丝异状。
女子心中松了口气,若是有一丁点的异样,这地上恐怕又要多出两具冰冷冷的尸体。
她嘴上轻“哼”了一声,混身杀气一敛,周围的气温仿佛都有些许回升。原本如临大敌的素青也跟着松了口气,这小娘皮身上的威压实在恐怖。
那女子从台阶上走下来,口中漫不经心道:“一共死了四个,虽没见他出手,可从尸体的伤痕来看,肯定是高手所为。”
“哦?”黑袍男子明显有些惊讶,能让眼前这女子称呼为高手的,那身手肯定了不得了。
女子没有解释的念头,“待你见了那些尸首,也会这般想的,好了,我今晚说的事,明日行么?”
“不待过完年再走么?”
“不必了,反正大云国里也没什么亲人,早走晚走,还不是一样。”
男子在女子脸上看了看,他没有女子的本事,也看不穿她的眼底里的心思,自嘲似的笑了笑:“四年多了,你还是不信我?!”
女子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更没有解释,只是那般静静的站着。
“罢了罢了,我给你安排下,明日就动身。”
女子点了点头,躬身行了一礼:“那多谢了。”
黑袍男子一侧身,将那一礼躲了过去:“大小姐,你这般可就是要折煞我了。”
女子听了“大小姐”这个称呼,不由幽幽的叹了口气,“临行之前,我还想去祖宅那看看。”
“也好,府兵和役卫估计一会就到,你随我来吧。”
女子点了点头,淡蓝色的袖子在脸上轻轻一抚,待那袖子一过,女子已是换了副面孔,虽然身材没有什么变化,可这脸蛋可就相差的太多了,男子先是一惊,压下惊讶后才道:“一年多未见,大小姐的易容术,可是愈发精进了,就连我,也快认不出你了。”
“旁门左道,掩人耳目的功夫,最多不过是用在逃命上,还惹人耻笑了。”
黑袍男子听到“逃命”二字,知道女子是在自嘲,也不再多说,扶着女子上了马车,自己则坐在车夫的位子上,看样子是想冒充一回车夫。
待他坐好,才对着原来的马夫道:“素青,你先回府里,凡事都压一压,若是姓王的派人来闹,你帮我挡着,迟些时候我就回来。”
素青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向着车厢里头瞧了瞧,可惜这天色太暗,又因为东西的遮挡,实在是看不清什么东西,心里犹豫了一下,“素青明白,大人可要多加小心。”
黑袍男子一笑,“你就放心吧。”
提好缰绳,将马鞭重重一挥,打在马臀上,那马儿吃疼,撒开腿就向前奔去。素青在原地站了一会,又望了望马车的背影,等整辆马车都隐于黑暗,他也跟着隐入黑暗之中。
素青才刚离开片刻,几个役卫已是后脚跟到了。
领头的是役首小队的队长,他年纪也不是很大,因为身份的关系,平日里没少出入青楼街,对于出了名的凤鸣楼就更是清楚,可惜凤鸣楼的消费实在高了一些,也就是在外头看看,里头什么样还真不知道。
役卫到了门口,一看地上躺着几个壮汉,心底都是一惊。别人也许不晓得,但役首多少知道一些,今晚肯定出了什么大案子,从事大人传令的时候,脸色分明有些不大对,他还仔细叮嘱了一番,说是遇到兵府当差的,谦让一下,役首自然点头答应了。
毕竟死的是兵府里的人,一个个兵痞肯定比谁都激动,正面对上,几个役卫也讨不得好处。
领头的役首俯下身去,在壮汉的鼻边试探了一下,待全部探过这心头才微微一松,还好,都还有呼吸,看来只是昏过去了,“小王小张,你们两个留下,想些法子把他们弄醒,弄醒之后给我带进来,我有话要问。其余人等跟我进去。”
手下的役卫点头称是,留了两名役卫在外头,剩下的全是跟着领头的进去了。
凤鸣楼大厅之中的桌椅,自案发之后便再没有人动过,就连桌子上的菜肴和酒杯都没人碰过,领头的往前走了几步,绕开一两张桌子,正见这大厅的空地上躺着四具尸体。
四名府兵!?
众役卫一看,都是不禁吸了口凉气,四具尸体均是仰面躺下,眉心处都插着一支筷子,稍稍一看就不由让人觉得心凉,几个胆小的已经把手放在刀柄上,一双眼睛四处看了看,生怕那杀人狂魔还没离开。
“江老大,看来这次连仵作都不用找了,这几个倒霉蛋肯定是被那筷子给...”说话的人顿了一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接道:“给弄死的。”
领头的侧身望了他一眼,慢慢点了点头,也没心思蹲下去细瞧了,既然凶器就在尸体身上,而且还是支筷子,那线索还是比较容易找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喊道:“老鸨,老鸨。”
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答理他,心里奇怪,难不成老鸨也被人杀了?身后有个役卫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小声道:“头儿,老鸨刚才去报案了,不在。”
江老大这才想起来,那老鸨确实是去报案了,刚才一紧张居然忘了,不禁觉得自己面上有些挂不住,略显尴尬的咳了两声,“那,那有人在么?”
这一喊,二楼就冒出十来个年轻女子,江老大眼睛发亮,在众人中稍稍一扫,这凤鸣楼就是凤鸣楼,果然名不虚传呐,一个个姑娘可都标志的很,让人直流口水。
“各位姑娘不要害怕,我可不是什么贼人,我是城办府刑侦室的江役首,奉命来查案子,你们谁能主个事,我有几句话要问。”
江老大才把话说完,这众女子中便有一人往前走了一步,看她模样,似乎要比其他姑娘要年长上一些,只见她行了一礼,开口道:“原来是城办府的江役首,久闻您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明神武,非同凡响。我家南妈妈暂时不在,不过奴家可以主事,江役首有什么话要问,便是尽管问吧。”
“如此甚好,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奴家屏岚,大人叫我屏岚便可。”
“那好,屏岚姑娘,这厅堂里的桌椅碗筷可有人动过?”
屏岚回头看了看,用眼神询问了管这事宜的姑娘,得了答案后摇头道:“没有动过。”
“一般一张桌子上有几双筷子?”
“有几把椅子便就有几双筷子。”
“这就好办了。”
江役首不再多问,带着手下的人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看过去。既然凶器是筷子,那只用核对椅子的数量和桌上的筷子数目是否吻合便可。这找了一会,终于发现有那么一张桌子,上头只摆着些佳肴,却是连一支筷子也没有。
屏岚一直跟在江役首后面,其他人因为四具尸体的关系,都不大愿从楼上下来。屏岚见前头的江役首停下来,她还没开口询问情况,对方却是先发话了。
“用这桌子的客人是谁?还有那陪客的姑娘呢?”
屏岚使了个眼色,负责迎客的尧儿道:“回官爷的话,这桌的客人不是店里常客,脸孔挺生,看打扮模样,似乎不是当地人士。这公子长的俊俏,名字却不知晓,至于陪客的姑娘,是念馨妹妹。”
“那念馨姑娘何在?”江役首叫了两句,也没见人搭理,姑娘们左右看了看,原来刚才情况慌乱,竟是谁也没有留意到她。
屏岚见念馨没有出来,解围道:“役首大人,估计念馨妹妹是受了惊讶,早早回房了,我现在就让人找去。”
这役首大人几字还是颇为让人受用的,江老大摆了摆手,“不忙不忙,等你们找到了,让她到城办府来一趟,至于这位姑娘,那客人的相貌,你能画出来么?”
尧儿摇了摇头,“回官爷的话,若他站在奴家面前,奴家自会认的出来,只是要我将他的模样画出来,恐就难办了些,奴家不会笔墨。”
“没事没事,不会笔墨也没关系,要不这样,你先随我去趟城办府吧,府里供着几位画师,你们合计一下,早点把犯人的样子画出来,我们也好早点发告示,早点抓人结案。”
尧儿一听,心中顿时慌了,“役首大人,我真要去城办府啊?”
江役首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了,哪有人出门办案的时候,连画师都带着的?”
屏岚知道尧儿心里为难,这也难怪,一般人家就是一辈子也难到城办府上去站上一站,而且去了一般都没啥好事。
这官府办案的地方,既神秘又让人害怕,你让一个柔软女子,大半夜的随着一队役卫去城办府,岂不是太过为难人了?!
尧儿在役首面前,多少有点畏畏缩缩的,也不怎么敢说话,屏岚看不下去,嘴上道:“江役首,您看这大半夜的,一个女子去城办府的,不太合适吧?”
这说着,右手已是从袖子里摸出些银两来,“大半夜的,诸位大哥也是辛苦,一会忙完了,去喝点好酒,暖暖身子。”
江役首将银两接过来,例行的好处钱他自然不会拒绝。这是规矩,收的也是应该,你若不拿,别人还安不下那心呢。
这拿银两的时候,姓江的倒是没有趁机揩油,屏岚心中也算松了一口气,说真的,要是刚才被他占了些便宜去,自己还真不好发作。
“如此这般,我就代诸位兄弟谢过屏岚姑娘了。”江役首说着,抱了抱拳,接着又叹了口气,装作十分不情愿的样子道:“屏岚姑娘,我们这些役卫也是知道投桃报李的人,拿了你的银子,自然会给你们行个方便,只是这次实在只能对不住了。”
屏岚也算是老江湖,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的。江役首一叹气,她便觉得苗头有些不太对,等听到“对不住”三字,就知道大概这些银两算是白给了。
“怎么?”
“不瞒你说,这桩案子实在太大了些,不仅惊动了府尊大人,估计连府将大人也要一块儿惊动了,恐怕再过一下,兵府那边也会有人过来,屏岚姑娘,你说说心里话,这是去兵府好呢?还是去城办府好些?”
城办府名声虽也好不到哪去,但比起兵府的名声,那还是要好上不少的,屏岚皱了皱眉,“此事是真没的商量了?”
江役首点了点头,“此事是真没的商量了,不过你放心,既然收了银两,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于她,再说,鸨母不是也在城办府里么,算来也是有人照应着的,不用太过担心。”
屏岚回头瞥了尧儿一样,刚才说的话,她也算全部听见了,至于怎么决定,尧儿还是能发表下意见。
兵府和城办府,这还用的着挑么?
尧儿咬了咬牙,“役首大人,既然如此,奴家跟你们去。”
姓江的脸上笑笑,“那好。”如此一来,这案子算是基本结了,现在就等画像出来。
焚云城的城门可是早就关了,暂时也没办法出入,明早上,府里派几个役卫出去,大街小巷的贴些告示。这贼人若是想跑,怎么也得插上了翅膀才行。
江役首见事情算是处理好了,不免露出一幅神轻气闲的模样。外面那几个晕倒的大汉被手底下的人弄醒了过来,带到厅堂里头。江役首随意问了几句,发现和那犯案的公子没有什么关系。如此这般,也没心思去深究,和手下的人一起蹭了凤鸣楼几杯美酒喝,看着时辰差不多,就准备着回城办府。
屏岚见他们要走,眼睛在地上飞快一扫,“江役首,这些尸首,可怎么办啊?”
“等等兵府会有人来人领的,你就放心吧,对了,你们多准备点银两,毕竟这次兵府里死了人,那些丘八武夫,还不得眼红脖子粗,多给些好处钱,他们也不会来寻麻烦。”
屏岚行了一礼,“奴家明白,多谢役首大哥提醒了。”
“不必不必,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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