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华灯初上，一些路边的小摊已经摆好自己的位置。这些小贩多是卖些吃食，要不就是从外头流进来的工艺品，在大云内地都算的上稀罕，但在焚云城那可就随处可见了。
因为东西摆的久了，若是当地人想要买，怕是早就买了去，所以这些小贩做的都是些外来人的买卖。
都是懂行骗不懂行的，说来也挺容易，出来做生意嘛，也不能一直是童叟无欺的吧？
那公子被小七一路带着往前走，相比身后的书童，他的心情倒是颇好，一双眼睛也没怎么休息，路过妓院的时候，总也要往里头瞧上一两眼，不能把什么都看清楚，但多少能看到些东西。
因为青楼街的关系，这一带的生意总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多，所以路边摊也比其他几条街要多的多，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
好在这些小商小贩还知道沾了光之后不可挡着别人做生意，不然那些火冒三丈的老鸨可真会派打手出来教训人的，
人潮仍是拥挤，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从青楼街那一块出来了。公子今晚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兴致就是不错，本也打算着去喝个花酒什么的，后来又听小七说到什么头牌姑娘，这闲着没事，也想着去见识见识这女子的姿色。
边境这儿的女子，到底要长成什么模样，才值的上那么个价钱，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周围的行人渐渐少了一些，公子隐隐觉得不大对，“我说娃儿，我们这是不是绕出来了？”
小七点了点头，倒不怎么隐瞒，和这样有傲骨的少爷公子扯谎绝对是件危险的事。不怕你不对他的味，不怕你做错事，可就是怕你骗他，这样人小七见的多了，眼前这公子绝对就是这么号人物，所以扯谎就不必了，还不如和他老实说了好。
再说，我一个小屁孩的，怎么也不适合出入那种地方，乌烟瘴气不说，要是染了点胭脂气被福伯闻出来了，还不得在屁股上开上几朵大红花？
“我先带你去吃些东西，就你这身子骨，还是别做那么遭罪的事了。”
公子上下看了小七几眼，刚才那句人小鬼大还真没骂错，我这身子骨怎么了，少爷可是人称一夜七次郎的猛人，怎么就被你这豆丁大的小屁孩给瞧不起了？！
“有什么好吃的？”
“别多问，你去了不就知道。”
小七迈着小腿走在前面，不时的从嘴中呼出一口热气，焚云城的夜市着实热闹非凡，若是生人初来，还以为焚云城怎么天天晚上都跟过元宵节似的，相比这晚上，那白日可就冷清的多了。
不过晚上出游，自然有不便之处，比如一些贼人，最习惯也最喜欢在这样的时候下手，不过热闹的青楼街在治安这方面却是出了名的好，因为几家青楼的后台在城中都是颇为硬朗，据说有几个鸨母和府尊府将都扯的上关系，所以那些横着走的府兵还有整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巡逻的役卫对青楼街也是颇为照顾。
既然让府兵和役卫照顾了，那几个鸨母也不是死钻钱眼的笨蛋，自然会给他们些好处，数目不多意思意思，如此一来，两头都算的是上皆大欢喜。
有了府兵和城办府的照顾，那些没胆的贼人也不怎么敢在青楼街这块出手，有什么事，咱可以到外头解决，就不要扰了其他人的雅兴了。
小七又带着两人走了一阵，这下肚的可都是些小吃类的东西，身后的公子哥，肯定不稀罕什么挂着金字招牌的酒楼，估计平日里都吃的有些烦腻了，所以小七只好剑走偏锋的带着他吃一些市井小民才吃的东西，不敢说美味无边，但至少胜在新奇上。
那公子一路跟着小七吃吃喝喝的倒也自在，连带身后的书童也沾光饱了口福，那公子豪爽，加之家底殷实，掏银子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反正那些碎银子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东西。
戌时三刻，和阿狗碰头的时间已是过去，再过个片刻，小七差不多就该回去了，再迟些恐怕就不好和福伯交代。公子吃饱喝足也正打算做些小儿不宜的坏事，正好小七告辞，就不多挽留了。
这娃儿不知道怎么的，那是颇对自己的胃口，公子心中都冒出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从荷包里取出点银子，这碎银子个头也不大，不过应该比昨天的要重上一些。
“你拿着，这是打赏。”
小七见了银子，一双小眼有点放光，他还真不知道客气二字怎么写，直接接到手里，一双小手如昨日一般轻轻掂量了一下，二两九钱，果然比昨日的打赏要多上一些。
“怎么，你还掂的出这重量？”
小七一笑，“当然掂不出来，不过很重，应经很重了。”将银子收入怀中，又道了声：“多谢公子了。”
公子点了点头，“叫我叶少爷，老公子公子的，感觉太生分了些。”叶少爷说着。在小七的小脑袋上摸了摸。
小七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公子在身后，见小七越走越远，嘴上忽地道：“娃儿，走夜路的时候多加小心啊！”
小七回头浅浅一笑，我一个小屁孩儿，看起来是既无财又无色的，谁家的匪人会瞧的上我，再说，我的武力值虽不算超高，可是脚底抹油的功夫，也从福伯那边学到了一些皮毛，只要不是绕到死胡同里，那事情都好办。
“我不要紧，倒是叶少爷你要小心谨慎些——你腰间的荷包，可不要被什么人摸了去才好。”
公子脸上一笑，再没说话，这会儿功夫，叶少爷的兴致不减，见小七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便回过身子，也没管站在一边，满肚子都是话，颇是不吐不快的书童，“你自己找家客栈宿了，不要跟来。”
说完，便独自一人向着凤鸣楼位置去了。
凤鸣楼可是焚云城出了名的好去处，不过前提是你要有些家底才行，那儿的消费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的起，要是没多少家当，那在外头看看就成了，千万别进去。
刚才就听小七随意说了一下，叶公子留了个心眼，跟着小七路过凤鸣楼门口的时候，便特意记了下位置，说也奇怪，这焚云城可是叶少爷第一次来，不过这左绕右绕之后，他竟也能原路走回去。
凤鸣楼在寸土寸金的青楼街也可谓地段上佳，光看这楼的外廓，只消一眼，就让人觉得要比一般的青楼要高档上许多，再看牌匾上凤鸣楼这三个大字，估计这店老板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和心思，说不定还是请什么书法大家写的。
那叶少爷往前走了几步，凤鸣楼的迎宾的姑娘倒不像其他青楼的迎客姑娘那般的热情，大概是自恃身价的缘故，这些姑娘还不至主动到街面上拉客。
这开门做生意，哪有不笑脸相迎的道理，当先那姑娘在叶少爷身上扫了几下，接着行了一个万福礼，礼数算是周全了，这才道：“公子金安，这里头请吧。”
叶少爷上下扫了这女子一眼，心道这凤鸣楼果然不是吹的，光一个迎宾的姑娘就比其他青楼的庸脂俗粉要好看了许多。在青楼之中的女子，又能沾上股清醒脱俗的味道，那可是大大的吸引人了。
又细看了几眼，这美色确实让人瞧着舒心，夜还长，他倒不急着进去，却是道：“呃，我能不能先冒昧问下小姐的芳名，再冒昧的问下芳龄？”
那女子眼见这俊俏公子露出一幅傻样，忍不住掩嘴一笑，“什么小姐，奴身可不敢当，要是被别人听了去，还不得耻笑我，公子还是莫要打听这些事儿，省的误了吉时。”
叶少爷见她不肯说，也不强求，脸上跟着笑笑，便是慢慢走了进去。他刚进去，身后一个女子就小声道：“刚才那位公子的模样可真是俊俏，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完了完了，我都感觉自己是爱上他了，柔儿姐姐，你看他身上的衣料，那可都是些上等的货色，价值不菲啊。这样的公子哥儿，家里不是做大买卖的就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哎呀哎呀，我都不好意思往下想了，柔儿姐姐，你怎么不把名字告诉他？那公子明明有意，妹妹我可都为你急了。”
被唤作柔儿的女子脸上一肃，“你这小丫头片子，嘴上还是这么没遮没拦的，可真讨打。”
那女子被柔儿一训，倒不垂头丧气，只是吐了吐舌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公子的背影一眼，这么好的公子却还是要到这青楼来，可不知要让多少大户人家小姐伤心难过呐，真是罪过罪过。
“小倩，别再看了，能到这儿来的，会有多少安着好心的公子？全是想来占我们这些女子便宜的东西，你别再看了，爱这玩意，陷进去可就再很难出来。”
“柔儿姐姐放心，我的心想的与你一般呢，可不会出错的。”倩儿说着，却还是多看了两眼。
两女的对话，叶少爷自然听不见，他一进门，就有股如梦似幻的感觉，哪还顾的了身后发生的事。
这厅堂内，隐隐有股暗香浮动，香味幽幽淡淡也不浓烈，大约正是这若有若无的感觉，让人觉得特是好闻。叶公子一双眼睛四处看了看，莺莺燕燕花花绿绿的女子来回走动，在人群中自在的穿来穿去。
女子的手中还托着盘子，其中摆的都是些美酒吃食，随客人自取。
叶少爷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店掌柜也算是匠心独运，就是大云帝都景云城中，似乎也没有这么有情调的去处。
“公子安好，请随我这边坐吧。”叶少爷觉得耳边传来女子的轻声细语，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是被一个女子牵了去，叶少爷先是一惊，心道自己怎么才进来就被人占了便宜，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把那便宜占回来了吧。如此这般，也就顺带轻轻的揉了揉那女子的小手。
那女子感觉右手被眼前的公子轻揉了一下，这公子揉的可谓是恰到好处，力量拿捏的特别合适，这才轻轻一下，自个的身子也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发热发软了。
不过她脸上倒不见害羞的神色，在凤鸣楼被揩这点小油就脸红的话，那这一张脸估计早就红的不成模样了。
叶公子被领到一处空桌子前，女子将手轻轻抽了出来，叶公子脸上一笑，便就坐了下去，这屁股才刚放稳，还没开口说话，那女子又道：“公子来的可真是及时，再迟一些就怕您要白跑这一趟了。”
说着在叶少爷身上扫了两眼，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又联想他的急色表现，女子脸上轻笑道：“公子放心，伺候您的姐妹马上就来。”
这笑可算是颇为轻佻，叶少爷也是性情中人，多少能揣测出其中隐含的一些意思，但叶少爷其实只是想问问刚才那句是个什么意思，不想那姑娘却会错了意。
罢了罢了，虽然其中有些误会之处，但叶少爷也没想着出声解释，反正自己肯定不是什么良人。大晚上能到这样的地方来，自然就是大把撒银子，寻欢作乐的浪荡子，又何必解释太多。
叶少爷点了点头，“那好。”接着赏了她一些碎银子，这女子见过一掷千金的富贾巨商，当时拿到的打赏可不止这一点，不过她也不嫌少，蚊子肉也是肉，有打赏已是不错，计较太多作什，伸手将那银两全都接了过来。
女子回身退了下去，留叶少爷一人细细打量周围，他瞧了一会，将这凤鸣楼厅堂的景致全都瞧清楚了，这才收回目光。面前的红木桌上摆着一壶酒，叶少爷闲来无事，就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杯子做的精致，有点不像民窑里的东西。
叶少爷将酒杯举起，放在鼻边轻轻嗅了嗅，气味不错，索性尝了尝，果然也没太让自己失望，这酒是藏了五年左右的女儿红，和一般青楼里的酒水一比，自然算是上层货色了。
那迎客的女子穿过厅门，就去了后院，这后院一般不让客人进入。那女子又绕过一座假山，一些等着接客的姐妹就在后院的亭子里头侯着，众人本在扑粉打扮，一见那女子来，顿时将手下的东西都放在，其中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出声道：“尧儿姐姐，可是来了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或老爷？你刚说好的，这次可是轮到妹妹我了，可不许你赖账。”
“姐姐我什么时候赖过你的帐，你这小丫头片子的，得了好处可莫忘了我才是。”尧儿笑着，在她的脸蛋上轻捏了一下，顺带喝了口茶水，在前头忙活了许久，难得逮到机会，自然要好好休息一番，“客人倒真是来了，只是那公子面貌生了些，我也不知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估计是慕名来的公子，不过瞧他那模样，可真是俊俏了，伺候他铁定亏不了。”
“真的假的？”
“姐姐何时骗过你？”
“那我去。”
尧儿一笑，“先别急嘛，把妆补补，那公子在第二十桌候着，可别找错了。”
那女子也跟着轻轻一笑：“姐姐说笑了，哪能找错。”
大厅里头，叶少爷正一人喝着闷酒，等了许久也没见陪客的姑娘上来，心道这些妮子该不会是忘了本少爷了？你可是收了少爷的好处钱啊。
叶少爷正待喊人，二楼当中的闺房却是忽地传出一阵古筝琴音，一个女子合着琴音轻声唱道：“微月透帘栊，萤光度碧空。遥天初缥缈，低树渐葱胧。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素琴鸣怨鹤，清汉望归鸿。海阔诚难渡，天高不易冲。行云无处所，萧史在楼中。”
这女声似远似近，层层叠叠，字字轻柔，却偏偏每字每句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直往人心房里钻。
一曲弹完，那房门轻轻开了一角，叶少爷起身向看个清楚，却不想动作太大，鬼使神差的碰了那木桌子一下，那木桌一晃，便连带那酒杯一歪，一小杯酒水竟全是散在了裤裆上，湿了一片。
叶少爷觉得裤裆一凉，低头正要查看，耳边却是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叶少爷抬起头，正见一名美貌女子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叶少爷心中暗叫声不好，面前这女子怕是什么都瞧见了，这次脸面可丢的有些大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怕是要毁于一旦。
“呃，那个，这位小姐近来可好啊？”
那女子笑了许久，好一会才算缓过来，行了一个万福礼，将手中的锦绣手帕递了过去，“公子莫怪我不懂规矩，只是只是，呵呵，这个，近来奴家可都好啊，那公子您呢？”
“呃，不会不会，那个，我也好，我也好，有佳人惦记怎能不好呢？”
叶少爷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那女子也跟着坐下，接着帮忙又满了一杯酒，叶少爷也没心思喝，一双眼睛直往二楼窥望。
女子帮自己也满了一杯，偷偷在他脸上细细瞧了一下，尧儿姐说的没错，这公子的模样真是俊俏，只是这么瞧着就觉得舒心了，虽然白白净净多少让人感觉有些脂粉气，可这眉宇间还是不乏英气，如果能大大咧咧的说上几句狠话，定然更加吸引人了。
女子小小的抿了一口酒，说话也有意思，这公子当真是有趣有趣。
叶少爷倒没发觉坐在对面的女子一直望着自己，相比之下，还是楼上的那位更让人好奇一些，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凤鸣楼头牌？
琴与歌已是一绝，就不知人长的是何模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