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年来的第二天刚好赶上端午节,我和沈安年穿着人字拖手牵手到小巷子里买粽子。甜的、咸的、肉的、素的,总之,南方的一些口味,我们还是吃不惯。沈安年买了一只大头娃娃给我,不是很漂亮,可沈安年买的时候偏说它跟我一样呆。
于是,整个下午我都缠着沈安年瞪大眼睛问他我真的有那么呆么?沈安年说:“是啊,难道你以为自己有多聪明么?”我告诉他我跟江水木的事情,我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江水木到底是不是骗了我。沈安年说:“傻瓜,事情到这份儿上还把人当好人。”我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该知道的,其实,否定一个人是件残酷的事情,尤其是一个与己相关的人,连同一起否定了某一部分的自己。”
沈安年叹口气拍着我的手说:“小绿,你怎么总冒傻气呢?”半晌,他又说,“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好似自语。我问他这一年来的状况,问他之后的新恋情,他说那个女孩子不错,不过合不来,总感觉缺点什么。
“你有亲她么?”
“说实话么?没有。”
“有牵手么?”
“有。”
“你有帮她系过鞋带么?”
“没有。”
“涂指甲油?”
“也没有。”
“那都有什么?”
“吃饭、逛街、分手……”
“哼,我不信!我生气了!”
“真的?”
“真的。很生气!”
……
“小绿,这么长时间你都拒绝和我联系,你想过我么?”
“说真话?没有。”
“真的?”
“假的!我每一天都想你,吃饭的时候想你是不是也在吃饭,做事情的时候想你在看书还是跟朋友在一起,天气好的时候想要是你能在身边一起晒太阳就好了,天气不好的时候就想这时候你会想起来之前给我暖手么?还是,你在别的女孩子身边给她们暖手。”
如果,感情真的有开关,从我们转身说分手的那一刻起,就能关掉往事不再疼痛,能够不想不猜不怨不念,那该多好。可是,人是有记忆的,神经有,身体也有。会记得另一个人的好,另一个人的温度、笑容甚至味道。
只是那个人,换作谁,只是更寂寞。
我说:“沈安年,你知道么?你就像冤魂不散一样整天缠着我,醒着的时候你在我记忆里,睡着的时候你又出现在我梦境里。而每一次,我在我这里又与你遇见时,都是无限叠加的难过。那种疼痛,之前二十多年,从未有过。”
钟犁打电话约我吃晚饭被我拒绝掉,他在电话那端调侃我怎么最近这么忙,我据实以答,要回家给男朋友做饭。
“你有男友?”
“是。”
“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之前他不在长沙,刚刚过来。”
“好吧,改天有空一起吃饭吧。”
我说:“好。”然后挂了电话。收拾东西美滋滋回家,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剧目却是我跟沈安年生了场闷气。
我兴冲冲地提了刚买的蔬菜进去,却看见沈安年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房间里满地狼藉,都是沈安年的备考提纲。我放下东西坐到他身边安慰他,刚把手搭在他背上,却没想他竟一下扭身闪了过去。
我忍着心底的失落和愤懑不好发作,没再说什么便去厨房忙活。许是心不在焉,炒菜的时候油锅里的油频频溅到手臂上。我一边叫一边跳,以为沈安年会过来帮忙,但事实没有。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饭菜出锅,我喊沈安年起来吃饭,沈安年恹恹地捡起地上的资料,气氛异常沉闷。后来沈安年说:“小绿,我觉得在这儿看不下去书,没有丝毫效率。”“为什么?”“你不在我就会不习惯,可你在了,我更看不下去,整个人心思都在你身上。”“那你的意思呢?”“不如我在这儿陪你两三天,然后就回去,全心准备考试。”
原来如此。我嗤笑一声说:“好。”沈安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生气了?”我说:“没有。”沈安年说:“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我就继续在这儿好了,过几天可能就适应了。”“算了,还是回去吧,对大家都好。你在这儿我也不能安心工作,整天都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不适应,会不会闷到。而且回来还要收拾房间、做饭什么的,你不在这儿,这些我都不需要做。”我舒了口气,把筷子放回碗上。
沈安年听懂了我的口气,赶忙道歉。他说:“小绿,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想,自己调节不好状态就来迁怒你。”我拿起打火机点了根烟,眯着眼睛反问道:“是么?”对于我所有的神情语气,沈安年都要比其他人熟悉,所以沈安年不再说话,只是夹了片瘦肉放在我碗里告诉我趁热吃。
然而对于我来说,当时的情绪无异于如鲠在喉。
我从未照顾过任何人,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照顾我。之前跟沈安年短暂生活在一起时,也是沈安年宠溺我,他会给我洗头发、剪指甲、捶背、穿鞋子。而后跟江水木在一起,此人更是殷勤,其架势活脱脱有些像个保姆。唯一收敛些的便是在成都那段日子,因为寄人篱下总要自己勤快些,好在良佑对我不拘小节,并没有让我感到尴尬或不适。
而眼下,因为沈安年要准备司法考试,据说是全中国最难考的一项考试,一时间,我则活像小丫鬟又像老妈子。这跟我之前所憧憬的情景背道而驰,沈安年没有时间陪我逛街、不会在下班的时候去接我、从未送过我上班,甚至连跟我说话的时间都少,而在这极少的两个人的私密时间里,因为心理压力,沈安年显现出来更多的是急躁和不耐烦。
这样的氛围笼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开始不再像之前那样欢天喜地,甚至开始暗暗排斥。我在心底数着沈安年叹气的次数,抱怨的次数,皱眉的次数,跟我讨价还价的次数。起初还会因为小事情大动干戈,甚至会闹得我半夜离家出走。而后来,终于有一天不闹了也不吵了,那时候沈安年以为我终于习惯且接受了,其实,他不知道是我渐渐觉得累了,想要放弃了。试问,你对于一个要放弃的人,还会有什么期待和不满呢?没有。
当然,这都是后话。而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跟沈安年还是小儿女地吵架、赌气、大动干戈。每一次都像一场战争,然后觉得异常疲惫,和好的时候又觉得无聊得好笑。
也许,爱情本身就是件很无聊的事情。
也许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