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林已经被移到叶秋华专用的催眠室,这个催眠室位于顶楼最里间,是心灵港湾最神秘的两个地方之一,夏宛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间房。跨进门的那一刻,她瞬间就被震撼住了。金碧辉煌的壁画从四壁直达穹顶,巨型水晶吊灯造型古朴华丽,地毯、帷幔、一桌一椅无不古色古香又奢侈至极,恍惚间仿佛走进了一个神秘的宝库。房间里所有的布置摆设都是围绕着正中间放着的汉白玉小床,叶秋林就躺在那上面。
叶秋华道:“小夏,去把秋林的衣服都脱了。”
“啊?”这显然出乎了夏宛的预料,她疑惑地看了看叶秋华,得到的是无可置疑的答复,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床前。这还是夏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男性,从小她就对男女之间的事极其反感,进而就是对男性的排斥,所以她和男性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叶秋林无疑有着完美的长相,即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依然让人怦然心动。剑锋一般的浓眉,高傲坚挺的鼻子,紧闭的双唇含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夏宛从来没有以女性的眼光去欣赏一个男人,她的注意力一直集中于捕抓他们猥琐和不堪的一面。就拿叶秋林来说,夏宛只知道这是一个油嘴滑舌,见到女的就要上去勾搭调戏的花花公子,集全天下所能有的不正经和不靠谱于一身。然而这次如此近的距离,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同,比如说,他竟然长得如此迷人,一个男人竟然可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实在是让人无法预料。难道不是只有在古希腊艺术家的雕塑里才能有的杰作吗?原来上帝之手并不比人间的艺术家差多少!从外貌自然就延伸到为人,虽然嘴上不正经耍滑头,但是手脚一向是干干净净的,并且油嘴滑舌其实也都是些无关痛痒不伤大雅的话题,大多数情况下也就是博女孩子一笑而已。当然背后他们干些什么勾当那就没人知道了。
夏宛又向叶秋华望了一眼,叶秋华靠着床头站着,对着旁边的书桌愣愣出神。夏宛只好硬着头皮给叶秋林脱衣服。叶秋林的皮肤白白净净的,一身凹凸有致的肌肉更把那股白净感突显出来,白得耀眼。好不容易把叶秋林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夏宛不禁又犹豫起来,还脱不脱?她抬着手在那里迟疑不决,只好又向叶秋华望去。
叶秋华还是保持着那个出神的姿势没有变,似乎在喃喃自语。夏宛不禁后悔刚才自己怎么会光注意叶秋林的一身肉而错过了叶秋华的自语,于是立马好奇地竖起耳朵来。“没想到躺在这里等我唤醒的人竟然不是你……你再不回来看看,我可就要老了……”夏宛差点惊得叫出声来,一向强硬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藐视一切的大老板叶秋华,竟然有这样的一面,竟然似乎是在自怨自艾,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吧!难道她的老相好也是被别人用催眠术锁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跑了?又怎么会回来看她?不过如果知道我偷听到了什么,她会不会恼羞成怒杀我灭口?夏宛觉得自己的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屏住。
似乎是太过古怪的气氛引起了叶秋华的注意,她回过头向夏宛看去,猛地灿然一笑,美得让夏宛竟然忘了会被灭口的恐惧。夏宛忽然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叶秋林长得特别美了,因为他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姐姐。可能是因为一直板着脸,人们都忽视了叶秋华的美,然而这一笑把所有的错觉都融化了,美丽如香气一般向四周飘散开来。她的美太全面,让夏宛觉得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形容。如果一定一定要说的话,比如那双能表现千种风情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神秘莫测之中又有种俏皮的灵动;眼波的流转如初升的旭日唤醒含苞的花朵,如初春的晨风唤醒万柳的嫩绿。然而眼神中似乎还有点戏趣的意味?顺着叶秋华的眼光,夏宛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悬空放在叶秋林某地的上方。夏宛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急忙把手收回来。
叶秋华似乎想把刚才的笑纠正过来,以冷冷的嘲讽口气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就脱到这里吧。我们一起把他翻过来,让他的背朝上。”
夏宛一边和叶秋华翻人一边默默宽慰自己:“要是自己没有这个可笑的动作,大老板这么稀世罕见的笑容肯定是出人命的征兆,而且说不定就会追究刚才我有没有听到什么。所以,那个可笑的动作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总算帮我保住了小命,功劳不浅。”
把人翻过来之后,叶秋华就让夏宛回她自己的办公室。夏宛虽然非常想看叶秋华怎么催眠一个失去视觉和听觉的人,但是叶秋华让她离开她可不敢有任何异议。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夏宛听见房间里面响起了一种极为神秘的音乐。
夏宛忽然感觉到了无比的忧伤。这么多年来她孜孜以求的高级别催眠术就在此地,就在此刻,由两个人分别施展,然而一门之隔,却又远隔千山万水,远隔万古千年。唯一有希望学习的途径,却要她出卖她所唯一不愿意出卖的人格和意志。生活和她开了一个多么巨大的玩笑,她苦苦挣扎了这么远才终于抵达这里,却发现薄薄一道冷漠的门隔绝了她和她的理想。这道门是如此坚不可破,无论她徒劳地作何努力,它却宛如隔开了生与死。
她是如此地无助,却发现她连倾述的对象都没有。她忽然发现她如此地需要倾述,然后开始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地脆弱,不堪一击。她没有亲近的人,她没有体会过友谊的快乐,也没有品尝过爱情,她甚至于没有生活。准确地说,根本就没有她夏宛这个人存在过,存在的只不过是一个对催眠术的痴念罢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清清楚楚地活着,这时候却变得不那么清楚了。为了催眠术,她错过了生活中太多的美好了,然而她的牺牲换来的是一个如此绝情的讽刺。
“到底是什么支撑我走到今天的呢?”夏宛有些迷茫了:“又会是什么支撑我继续走下去?我究竟是怎么活着的呢?又将会怎样继续活下去?对于这个世界,我的意义在哪里?对于我,这样生活的意义又在哪里?”
夏宛走到办公室门口,发现刘轩正在那里等着她。想要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夏宛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刘轩准备了一箩筐的长篇大论要向夏宛解释和道歉,但是一看到夏宛和她脖子上那道红印,心头一软,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低低叫了声:“夏小姐——”
夏宛本来准备好好奚落奚落眼前这个男人的,但是看到刘轩像犯了错误的孩子在老师面前领罚似的样子,倒不知道该怎么数落了。两个人这么沉默着,气氛便有点怪异起来。夏宛想着怎么开口随便把刘轩打发走,无意间发现对方的脸上渐渐地爬上了一抹潮红。夏宛奇怪地抬头向刘轩看去,正好撞上了对方的眼光。夏宛一下子明白过来,脸唰地红透了。两人急忙避开对方的目光,不料同时这么一躲闪,却又无意间撞在了一起。
这时方晓雨走进屋来,笑道:“我说小刘先生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原来是被我们夏宛大美女的巨大磁力吸走了。”
刘轩急忙解释道:“刚才得罪了夏小姐,我是特意来道歉的。”
方晓雨对夏宛眨巴着无辜的眼神道:“小刘先生说的‘特意’我当然能理解,至于有多‘特意’,‘特意’来做什么,我刚才没怎么听清楚,现在也就不多问,以后也就不多想了。”
夏宛道:“晓雨姐,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方晓雨道:“好吧,我就不在这里多嘴了。我准备去咖啡厅喝点东西,有没有要去的啊。”
刘轩道:“一直听说心灵港湾的咖啡是一绝,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我请两位美女吧。”
夏宛道:“我还有点工作,你们去吧,要是我忙完了就去找你们,”
方晓雨和刘轩离开后,夏宛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窗外的山林和清风窸窣细语,白云在天际轻舞。夏宛一动不动呆坐着,感受着时间如气流一般从自己的肌肤之间穿过,带走了丝丝年华,留下朦胧愁绪。
杨正刚对刘兴富的催眠很成功,当刘兴富和夏宛告别的时候兴高采烈地宣布:“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在犹豫不决,一忽儿觉得应该这样,一忽儿又觉得怎么能这样,应该要那样,怎么也拿不定主意;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了,对于要做什么我心里已经无比地清晰,我清楚地知道什么在等待着我”的时候,夏宛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夏宛对于刘兴富说的什么“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只感到毛骨悚然。她非常想问一句:“你真的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吗?你确定什么是你自己的想法吗?你知道等待你的究竟是什么吗?”当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夏宛当然也注意到站在刘兴富身后的刘轩那复杂的眼神,当然她也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
当方晓雨告诉夏宛,杨正刚从催眠中的刘兴富那里得到了准确的信息,公安局的局长上周被调走,由于事出突然,局里上下措手不及,使得刘兴富和另外一个有机会的副局长为了上位展开了激烈的竞争。由于被催眠所困,刘兴富对如何活动举棋不定,造成了被动的局面。他下午就会出发去省里探听消息,所以急于摆脱催眠的影响。对于自己被暗算,刘兴富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显然早已毫不怀疑地把帐算在了那个副局长的头上了。而杨正刚自然毫不犹豫地利用了刘兴富的野心,推波助澜地强化刘兴富对于不择手段争夺局长职务的欲望,然后利用这种强烈的欲望作为念基,设下算计对方催眠师的陷阱。
无论是杨正刚一方或者是刘兴富一方,他们的虚情假意都让夏宛失望至极。然而她还是不想接受昨晚电话中那人的提议,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自己所不屑的人。只有自己不成为自己所不屑的人,然后才能去不屑那些自己所不屑的人,不然自己连不屑那些自己所不屑的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对叶秋林的催眠治疗显然也奏效了,因为叶秋林已经站在夏宛面前尽情地笑着了。
夏宛道:“你还能笑得再无耻一点吗?”
叶秋林道:“如果能博得宛美女的欢心,小弟还能再无耻一万倍,不知道宛美女要小弟怎么无耻你啊。”
夏宛:“真不要脸!”
叶秋林:“为了讨宛美女的欢心,小弟自然就只好不要脸了,宛美女这么要脸,把小弟的脸贴到宛美女的脸上去吧。来了啊,宛美女接着——”叶秋林说着就把自己的脸往夏宛的脸上凑去。
夏宛急忙避开:“叶秋林,你再过来,看我不赏你一个大耳光!”
叶秋林:“打是亲,骂是爱,能和宛美女相亲相爱,小弟受宠若惊!赶紧来打一耳光吧,若能有这样的肌肤之亲,小弟欣喜若狂!打在我身,疼在你心,能被宛美女心疼,小弟是哪世修来的福分啊!”嘴上继续说着,脸上继续笑着,人却已不再往上靠了。
夏宛:“我怕打疼了自己的手,你帮个忙,自己打吧。”
叶秋林:“打宛美女的心上人,我怎么下得去手!我这一打下去,还不得让宛美女心疼心碎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夏宛:“怎么你姐这么辛辛苦苦给你做了催眠治疗,不见你的神经病有半点好转。”
叶秋林:“我的神经病是条件反射型的,一见到我唯一爱上了的宛美女,立马就会发作,就算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耶稣基督真主阿拉联袂亲临,也是束手无策,尽皆拜服。”
夏宛:“你的唯一真爱不是方晓雨吗!”
叶秋林:“一见到宛美女,我就有如罗密欧见到了朱丽叶,立马移情别恋,情根深种,爱入肺腑,至死不渝。”
夏宛:“那你赶紧去死啊,让我看看你到底渝不渝。”
叶秋林:“我死了你怎么办啊?我怎么能让你守寡啊?我怎么能让你从此无依无靠啊?我怎么能让你每天因为思念我而以泪洗面,肝肠寸断啊?万一你为我殉情怎么办?这么一个绝世美女因为我而早早从人间消逝,这对这个世界的打击会有多大啊,会有多少不良的无知少年从此对人生失去信心。人类会不会因此而灭绝?宇宙会不会因此而毁灭?不行,这个后果太严重了!本着对全人类,对全宇宙,最重要的是,本着对我的宛美女负责的态度,我作为一个顶天立地,身长八尺的男儿,决不能就这样死去!”
夏宛:“谁要你负责了,还身高八尺呢,真不要脸。”
叶秋林:“不要我负责吗,那你就是承认你是我的宛美女了,哈哈!行,那就成交了,我就委屈自己一下,勉强接受‘你是我的’这一事实吧,哈哈哈!”
夏宛:“…………”
叶秋林继续贼笑道:“要不,你就从了我呗?”
夏宛:“能别这么无聊吗?有这闲工夫,你教我两招催眠术呗——”
叶秋林:“那玩意能有什么意思,我这不刚着了别人的道吗?学那玩意就是招罪,我们还是谈谈恋爱吧!恋爱是多么美妙,多么崇高,多么纯洁……”
夏宛不悦道:“行啦行啦,不教就不教,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干活了,你可以滚了。”
叶秋林也不生气,一边转身离开一边长叹一声,感慨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道理的,你太年轻了!”
“又装起老来了——”夏宛正烦闷着,叶秋林忽然又返身跑回来道:“对了,忘了说正事了。我姐要我待会陪她去一趟南天寺,我怕她一路上絮叨我,就说你受了惊吓,要去南天寺上只香,正好顺路。待会我叫你,你一定要去哈!”
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