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宛刚进办公室,坐在她隔壁工位的同事王小鹤便告诉她有客户在休息室等她。夏宛不免又想起昨晚那个电话来,“不会那人直接到诊所来找我吧?”于是恨不得立马掉头离开诊所。但是又觉得这样离开未免太突兀,于是在自己办公桌上翻来翻去的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王小鹤道:“夏宛,你的客户都在休息区等你大半天了,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找什么?”
“我,我的铅笔不见了。”
“什么服务态度呀,我这有,拿去!”王小鹤说着扔了只铅笔给夏宛。
夏宛拿着铅笔,身子却还是不动。
王小鹤道:“发什么呆啊,还不走?”
夏宛笑道:“我在想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这么不想看到我。”
王小鹤佯怒道:“你的长相得罪我了,怎么会把屁股长在脸上出来吓人,还不给我滚。”
夏宛笑道:“你还不就是嫉妒我比你漂亮,鉴于你已经这么自卑有这么自虐又这么自暴又这么自弃,我就不屑于跟你争口舌了。接客户去,再见——”说着不等王小鹤张牙舞爪的要来抓她便向休息室跑去,留下王小鹤在那直嚷嚷:“你给我等着,哼,看你回来我不收拾你。”
夏宛来到休息室,看到刘兴富在那喝着茶,不由得松了口气,道:“刘局长不好意思,没想到您会来得这么早,让您久等了。”
刘兴富道:“哈哈,早起是我们工作性质的要求啊,没办法,不像你们这么自由。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侄子刘轩。”
旁边穿着警察制服的小伙砰地从座位上蹦起来,笔挺地站着敬了一礼,以最小面积的手和夏宛握了一下,彬彬有礼道:“久仰夏小姐了,果然是才貌双全,名不虚传。”
夏宛道:“刘先生过奖了,小女子的才一时半会的看不出来,随您怎么夸,貌是任谁见了都不敢恭维的。刘先生对我这样的小女子都这么有礼,不愧是绅士君子的风范。”
刘轩道:“熟话说相由心生,一看夏小姐的长相,就知道夏小姐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是秀外慧中,才貌双全。至于我的话,不过是个粗鲁的蛮子,一会你见到了就会笑话我了。”
刘兴富道:“你们俩就别这么你夸过来我夸过去的了,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小夏,带我们去见见杨主任,我这个病人还急着要见医生呢。”
杨正刚在门口把刘兴富迎进办公室。大家刚坐定,刘轩便把腰上挂的枪拔出来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翘着二郎腿喝起茶来。杨正刚和夏宛不由得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看向刘兴富。刘兴富却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似乎恍然大悟,横了刘轩一眼道:“你好好的拔枪出来干嘛,还不收回去,一点礼貌都没有。”
刘轩头也不抬地继续喝着茶,满不在乎道:“别着枪坐着不舒服。”
刘兴富抱歉道:“让杨主任和夏小姐见笑了,这位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刘轩,一向和各种犯人打交道惯了的,不懂礼数。没想着带他,他却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要来这里,就非要跟来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催眠术。”
杨正刚道:“没有没有,刘大队长是打击犯罪,保护公民人身财产安全的英雄,在这里尽可随意。”
刘轩抬着头眼睛望向天花板,冷冷道:“杨主任此言差矣,在这个地方谁可以随便啊!杨主任要是随随便便给人治病,那是要出人命的;我要是随随便便擦枪走火,那也是要出人命的。”
杨正刚显然已经明白过来这两人的来意,笑道:“我们诊所一向是视病人为上帝,待客户如亲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给人治病。想来刘大队长的枪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擦枪走火的吧。”
刘轩道:“催眠师行业本来一向就是藏污纳垢之地,关于你们诊所我们刑警大队也接到不少的投诉,但是,我个人完全相信贵诊所是清白无辜的。虽然有好些举报的人说只怕你们诊所不是如你们所说的一向‘视病人为上帝’,而是‘送病人见上帝’,但是我都当他们是放屁。”
杨正刚道:“刘大队长所言正是。现在是法治社会了,容不得他们随便诬陷我们诊所。凡事都是需要证据的,像他们这么信口雌黄地诽谤,我们诊所有权告他们。”
刘轩道:“好,就等杨主任这句话了。既然那些举报你们的人都是诽谤的,我又正好没有证据去填他们的嘴,而且每天不仅要忍耐他们的聒噪,还要顶着上面的压力,实在是费尽了心力啊。既然杨主任这么有信心,不如我们刑警队就到你们诊所来查上一查,用最真实最有力的证据去回击他们,堵住那些诽谤的嘴。杨主任,我要感谢您支持我们的工作啊,我这就去调派人马过来,做一次全面彻底的调查,保证绝不会放过任何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好人。”刘轩顿了顿,盯着杨正刚追问道:“杨主任,您真的让我们来查吗?”
杨正刚笑道:“这让查不让查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吧,这应该还有个叫司法程序的东西在吧。”
刘轩道:“我说杨主任说了算自然就是杨主任说了算,至于您说的司法程序,刑警大队自然是严格按照司法执法的程序来办的。杨主任,就看您怎么说。”
眼看刘轩和杨正刚互不相让,夏宛转向刘兴富:“刘局长——”
刘兴富好像刚明白过来,指着刘轩骂道:“你这个刘轩,真是越来越无理取闹了,说是来瞻仰催眠术的,却跟杨主任絮叨起什么司法程序执法程序来了。我和杨主任还有事情要谈,你给我滚出去在门口站着,没叫你不许进来。”
夏宛扫了刘兴富一眼,心道:“没叫你不许进?是一叫你就立马进来吧!”对比一下刚见面时刘轩的谦和有礼,对待杨正刚时的蛮横无赖,以及刚才被刘兴富骂过之后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地站起来,把枪插回腰间,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夏宛差点没笑出声来。
刘兴富对杨正刚赔笑道:“杨主任见笑了,刘轩这家伙在贩毒集团里面当过几年卧底,沾了一身的匪气,到现在也改不掉。您还别说,他在我们刑警大队的绰号就叫刘疯子,真的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其实我今天来呢,是有求于杨主任。自从我被人暗算之后,是什么事也做不了。现在明明知道自己疑神疑鬼是心理作用,但还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所以想请杨主任帮个忙,把这个病治一治。”
杨正刚道:“刘局长,我们诊所既然接受了您到我们这里就诊,无论如何都会负责到底的。”
刘兴富道:“我要今天上午就把我的病治好,下午我就得出去办事。”
杨正刚道:“这个恐怕办不到。您的病况极其复杂,本着对您负责的态度,我需要等我们诊所的老板回来会诊。在我们会商之后想好对策,还得步步为营,不可能保证一次治疗就能痊愈。”
刘兴富喊道:“刘轩,你给我进来!”刘轩立马闪进门来,啪地一声把枪拍在茶几上,然后瞪了杨正刚一眼,往沙发上一坐,再次把二郎腿高高地翘起来。
刘兴富道:“还请杨主任见谅,今天上午您必须给我治疗。不然您就把我治好,不然您就把我治死,没有第三种可能。您要是把我治好了,以后您就是我刘兴富的朋友;您要是把我治死了,没关系,刘轩会揪出暗算我的人为我报仇的,与您以及贵诊所毫不相干。我知道您是催眠师协会的副会长,全国数一数二的顶级催眠大师,所以不用等你们老板的会诊。如果您都治不好我的病,我就算死也没有遗憾。”
刘轩还是抬着头看着天花板道:“杨主任,就看您怎么说。”
杨正刚皱眉道:“我确实没有把握,这是在拿我们的两条命在冒险——”
刘轩倏地把茶几上的枪拿在手上把子弹上膛,人已经笔挺地站起来。他挥舞着手中的枪吼道:“老子在死人堆里打滚的时候谁也靠不了,只能靠阎王爷,阎王爷那家伙你还别说,挺寂寞的。他特别交代我要么每年送几个人过去和他玩,要么我就得自己过去。我看你们诊所的人和阎王爷都挺有缘的,不如就冒个险送你们去和他老人家会个面。”
刘兴富道:“刘轩你又发什么疯,给我坐下。杨主任,还请您再考虑考虑,治好治不好另说,但是无论如何您都得给我治一治。”
杨正刚苦笑道:“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啊,您的症状——”
刘轩又挥舞着手中的枪站起来,吼道:“今年还没送人过去,阎王爷不高兴啦。我看这个小姑娘就很不错,就先把你送过去让阎王爷尝尝鲜。”说着扑到夏宛面前,空着的左手掐住夏宛的脖子就把她举了起来。夏宛被掐得两眼翻白,双脚乱蹬,那刘轩满脸青筋迸露,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冷漠而略带讥讽的声音:“刘局长,我是这个诊所的老板,我保证你今天上午绝对能够心无挂碍地走出我们诊所的大门。”
刘轩把夏宛轻轻放下,笑道:“我就是和杨主任开个玩笑,呵呵,没把小夏吓到吧。”
夏宛倒在沙发上,捂着脖子直咳嗽,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刘轩看着夏宛可怜楚楚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疼,柔声道:“吓到你了吧,实在是抱歉——”
这时一个女人当先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矮胖男人和方晓雨、王小鹤。杨正刚起身介绍道:“刘局长,这位便是我们诊所的老板叶秋华女士,这里她说了算。”
那个叫叶秋华的女人轻轻一摆手,阻住想要起身说话的刘兴富,冷冷道:“想必你就是那个刘兴富副局长了,有病在身,性子急了点,是该情有可原的。不过,不要以为我们心灵港湾的人是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这么多年来,一向是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只有我们玩别人,没有别人玩我们。既然我们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迎着四方的客,副局长先生既然进了我们心灵港湾的门,我们就绝不可能把你赶出去。还请副局长先生带着你的打手先生一起出去稍后片刻,杨主任一会就会过去给你们做催眠诊疗。”
刘兴富正要说话,叶秋华又摆摆手道:“副局长大人请吧。小鹤,把副局长带去催眠室。”刘兴富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那叶秋华已经自顾自和杨正刚说起话来,方晓雨则跑过去照顾夏宛了,那个没见过面的矮胖男人旁若无人地盯着方晓雨色迷迷地笑着,根本就没人有半点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只好叫上刘轩,跟着王小鹤往催眠室走去。
叶秋华道:“杨主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杨正刚苦笑道:“没把事情处理好,中途把你叫回来,实在有负所托啊。不过刚才你答应了那个刘兴富一会就给他做治疗,不知道是什么打算,可别把难题又一股脑儿扔给我。”
叶秋华道:“谁不知道你杨大师神技通天,世界上哪有什么催眠难题能刁难住你的。小夏,你可别怪杨主任对你见死不救,那个小伙子装模作样是想逼我们就范,并没有真的要把你怎么样。杨主任是看出了那小子的真实意图,所以才没有答应对方。你回想一下,刚才他掐住你的时候,每隔一会就会把大拇指松开,让你稍稍透一点气,是不是?”
夏宛想了想,道:“确实是这样,老板的眼光真是厉害。”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杨正刚,道:“不过就算那人真的是要把我掐死,恐怕杨主任也不会松口的吧。”
杨正刚尴尬道:“我也确实是没辙,他脑子里的玩意我搞不定。秋华,你想出什么办法了?”
那个死盯着方晓雨的矮胖男人回过头来,用手理了理横在脑门上已经没剩几根头发的发型,得意地哈哈笑道:“小羊羊,这你就问错人了,你应该问我吕送大师有什么真知灼见。怎么样,离开了我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心理大大分析师,是不是有种强烈的束手无策,坐以待毙的感觉。”
杨正刚道:“矮胖吕你有什么屁要放的就赶紧放,我们好提前戴上防毒面具,别藏着掖着搞突然袭击。“
吕送用他那肥腻的头扮了个鬼脸,道:“哦,杨大副会长想请教我呀,不好意思,我这么长时间没看我们的大美女方晓雨小姐了,我正忙着把这段时间少看她的都补看回来,没工夫搭理你。”说着又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目不转睛地看起方晓雨来。方晓雨仿佛已经习惯了(或者说完全忽视了)这个矮胖男人的存在,只管照料夏宛。
杨正刚道:“秋华,你去看过秋林了吧?”
叶秋华点点头,道:“杨主任怎么看?”
杨正刚道:“他现在处于半封闭的状态,眼不见物耳不闻声,恐怕只能试一试美士美路催眠法了。这一派的催眠法正好你擅长,所以才急着叫你回来。”
叶秋华道:“那就只能试一试了。吕主任,你把那个什么副局长怎么处理说一说吧。”
吕送摇头晃脑道:“美女老板大人有令,小弟自然是酒池肉林,无所不去的了。要说刘兴富这个家伙,他头脑里被设置下的迷宫连小羊羊都不敢轻易涉险,可见确实是精巧至极,凶险异常的了,当然主要的一方面是小羊羊黔驴技穷,一方面是小羊羊胆小如兔。既然我们不能进去,那么干脆我们就不进去,从刘兴富的心头另找念基,设置一个大迷宫来包围他的小迷宫。刚才他急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今天上午做催眠治疗,这其中肯定另有道理,我看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念基。只要能够找到一个坚实的念基,就能够把刘兴富由别人的人偶变成我们的人偶。”
杨正刚道:“这么说倒也有几分可能,不过这其中机会的抉择和尺度的把控可不好拿捏。而且他的大脑已经被一个迷宫占据,再加一个更大的迷宫,那维持他正常运转的空间可就非常有限了,一个不好说不定就会落下失心疯的下场。”
叶秋华道:“所以这次你们俩要联手下场,不仅要裹挟住现有的那个迷宫,而且要巧妙设套,让他们也尝尝被暗算的下场。晓雨,你和他们一起过去,你负责稳住那个年轻人,免得他碍手碍脚。小夏就和我去照料我那宝贝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