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应该让人惊喜与感动。而我此刻,只有惊吓与哀鸣。
根本都没有什么小尾巴让我送外卖,也没有什么鬼打墙。我被金烈劫持了。金烈不知从哪里弄来根绳子,把我挂在这一人一鸟的身下。
“蛤蜊,放我下去,啊!!”我又哭又叫,喉咙都喊哑了。
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被挂在空中,但现在这情形,把上吊、跳崖、蹦极、跳伞溶于一体,完美地呈现出高空飞行的全部惊险元素,让我在冰冷的夜风中身体发抖、心里发颤。
“蛤蜊!”我听到金烈悠闲地叫了一声,一道黑影,射向蛤蜊的头部。蛤蜊头一偏,敏捷的张开大鸟嘴,将什么东西吞入口中,一仰脖子咽了下去。
然后,金烈接连不断地扔东西喂蛤蜊,蛤蜊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说:“这四温泉蛋吧,一定是吉吉做的,真好次啊!猪只,不是还有鸡屁股嘛,偶也要,猪只不能全部拿来下酒啊,留一点给偶!”
“给!”金烈“嗖”一记投射,三个鸡屁股扔到蛤蜊嘴里,这胖鸟竟然毫不顾惜鸟类的种属关系,大口嚼得兴高采烈。
我甩动绳索,侧身仰头狠狠看向金烈,这无赖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蛤蜊的背上,把我的竹篓子放在身前,一手拿着白玉酒碗,一手用兰花指拈着一个鸡屁股,神情舒爽,吃相怡然。
“你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东西,还不我把放下来!!”我大声叫道。
金烈俯下身,探出一个脑袋,看了我一眼,居然“噢”了一声。然后,他结了个剑指,一道劲风划过,挂着我的绳索应声而落。
“啊!!”我感觉身体就像一颗原子弹一样被扔下去。
“吉吉!”蛤蜊大叫着,双翅一展,飞过来迅速抓住了我。
好心的蛤蜊用长长的鹤腿搭成一个架子,夹起我继续往前飞,一边口中说道:““猪只,不要这样对吉吉啊!!”
“哼,那她怎么对你我的?!你个笨蛋,忘记则几天嗖的苦辣!”金烈的声音比夜风还冷,像是随时随地都想把我切块碎尸一般。
我不做声了,情况不明、杀机满布,我还在乖乖地躲在蛤蜊脚下吧!就这样,我被夹着,飞了整整一天,从日出到日落。
蛤蜊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加上呼呼的冷风,这些杂音居然让我沉沉地睡了下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低头一看,一条宽阔的大河流向远方,两岸云岭盘横、高山林立。
蛤蜊在大河分岔的地方,盘旋了一会儿,开始向下飞去。
我仔细一看,这是一个三岔大河口,一座巨石山屹立一方,山下一片看似浅滩的广袤平地,光秃秃的,但其间排列着无数个圆形的黑色的斑块状的物体,大小各异,非常奇特。
“蛤蜊,这是哪里啊?”
“吉吉,这里是淹城。”
“盐城?到江苏了?”
“蛤蜊,快下去。”金烈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蛤蜊双翅一振,盘旋一圈,低空而行。这时,我看见了河岸的滩涂间,围绕着那一个个圆形的黑斑,交错着一条条小路,一条条推着小车、赶着牛马的人流疏密有秩地缓缓前行,岸边还有大小船只,空中还有好些个巨雀飞来飞去。
“猪只,偶看大黑瑰就要开了,估计入城日不远了,我们在层(城)里等大四(大师)吗?”蛤蜊说着,慢慢地往下飞,但是,它好像很疲累,下降的时候身体晃得厉害。
“笨鸟,小心点,身上的桑口(伤口)会爆!”金烈的语气凶悍,但激烈的语声中带着一丝担忧。
我其实也看到了,蛤蜊身上那道阿基米德螺线般的伤口,不知道在离开他们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弄得这主仆俩如此狼狈?我估摸着十有八九和我有点关系,不然,金烈怎么可能赶到大香楼设了圈套把我抓来。
“啪啪!”金烈扔出四个空空的大罐子。
我看着自己亲手配制的算金葵酒被喝个精光,金烈这死家伙吃了喝了,还乱扔垃圾,什么德行?!
我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没成想,他也探下脑袋看我,我俩四目相对。
“酒你做的?”他问我。
我没说话,只是继续瞪着他。
他砸吧砸吧嘴,道:“真的很难喝,又酸又臭。”
“那你还喝个精光?!”我恨恨道。
“浪费酒,会被雷劈的。”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不浪费,也会被劈死。”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吼道。
“哼!”金烈冷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诡笑,一个剑指划过,我就觉得胸口被劈了一刀似的,痛彻心肺,从蛤蜊脚下直直地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四周大片大片的草木丛林,一棵巨大的黑色植物矗立在我面前,肥硕夸张的茎叶如花朵般绽放,整个植物像一幢三层楼的房子。我此时正靠在这黑色的植物上,看见蛤蜊站在我面前,还有一堆篝火,想来这又是蛤蜊布的火焰阵。
“吉吉(姐姐),你醒啦!”蛤蜊歪着脑袋,看着我。
我看了它一眼,揉了揉睡眼,看了看周围,周围不远处一棵棵相仿的巨大黑色植物屹立着,星星点点的散落着火光,像是有很多露营旅人。
“这是哪里?”我问。
“前面四(是)淹城。”蛤蜊答道
“淹城?是哪里?”
“半壁原的淹城呀!”
“那个死家伙呢?”我环顾一周,没有金烈的影子。
“猪只办事去了。”蛤蜊的那张嘴永远关不上,絮絮叨叨地说开了:“吉吉,我们要去淹城找果大四(师)。”
“蛤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死家伙为什么要抓我到这里?”我有些气恼了,这个长着一张小翔的脸的金烈,和小翔根本没办法比,完全是一张皮,两个心性。小翔宽厚谦和,而这个金烈嚣张怪戾,简直不可理喻。
“吉吉,你听我嗦。”蛤蜊扑哧着两只肥大的翅膀,搔首弄姿地比划起来。
“离开吉吉,猪只到下湾去执行任务,碰到了一咕(个)很内海(厉害)的贼人,猪只和那个贼人打了又打,辣(那)个贼人真的很内海。”
蛤蜊瞪眼又展翅,想竭力展现他们遇到一个多么厉害的贼人。
“然后呢?”我问。
“然后,猪只歘地一下拔出了青刃,对着那个贼人就四(是)嚓嚓嚓!嚓嚓嚓!”蛤蜊扇动着右翅,模仿金烈拔刀的动作,“嚓嚓嚓,嚓嚓嚓”一连串的劈刀式。
我看着它的样子,被逗乐了,笑着问:“你猪只那么厉害,这下对方一定被嚓嚓嚓了吧!”
“没有!”蛤蜊用力摇着胖脑袋,说:“猪只(主子)一上来嚓嚓嚓,一下都没中,然后猪只一咕白鹤亮翅。”这时,蛤蜊真的亮出了它那对胖翅膀,兴奋地说:“接着左嚓嚓,右嚓嚓,嚓了一百多下。”
“那你主子可真的把人家嚓成肉馅了。”我冷哼,心道这个金烈还够狠的。
“没有!猪只一连嚓了一百多下,一下都没中。”蛤蜊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啊?!”我一愣,我见过金烈的身手,也见过那把青刃的厉害,那是能瞬间把白雪生四只蹄子削掉的迅敏与力量,居然嚓了一百多下都没中。
我不由问了句:“你主子伤没好吗?然后呢?”
“哇~~~~”蛤蜊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比一头成年公猪还重的身体整个压在我身上,还伴随着杀猪般的嚎哭:“吉吉,然后,猪只和我就被嚓嚓嚓了,嚓嚓嚓了啊!!!!”
我虽然很不喜欢金烈,但对蛤蜊,还是有感情的,被它哭得心都乱了,顾不得那成吨的体重压在我身上,腾出手疼惜地安抚它的头,说:“可怜的小蛤蜊啊!”忽然我又一转念,问道:“这是多久的事儿啊?”
“半个月前。”
“那这半个月里,你们两个。。?”
“哇。。我们到处被嚓嚓嚓啊!”蛤蜊哭得更伤心了。
我这才注意到它身上那圈似阿基米德螺线般的伤痕,伤口好像还没结疤,隐隐渗出暗黑色的血迹。我赶忙拍拍它,说:“你先站好!”
蛤蜊乖乖地站直了身体,还在抽泣。
我从地上的竹篓子里拿出一罐清水,对蛤蜊说:“你忍着点,我帮你伤口清洗一下,再上药。”
蛤蜊噙着泪点点头。
我小心翼翼地用手绢蘸着水,把它的伤口仔细地擦洗了一遍,又从红线囊中拿出荻琥给的小蓝瓶,倒出粉末研在手心,一点一点地抹在蛤蜊的伤口上,还给了它一颗红瓶的药丸。
蛤蜊很温驯地站在那里,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收拾干净以后,我看了看竹篓子,里面还剩下十多个温泉蛋,鸡屁股和猪尾巴全被金烈吃光了。可看着这些温泉蛋,我一皱眉,心想:给这只胖鹤吃鸡蛋是不是悖伦常了,毕竟鹤和鸡种群相近。
但想到前面蛤蜊好像很喜欢吃鸡蛋,就问:“蛤蜊,你能不能吃鸡蛋。”
“偶很稀饭(喜欢),很稀饭!”蛤蜊的眼睛里都冒火了,兴奋异常。
于是,我取出了那些温泉蛋,刚拿出来,蛤蜊就一口一个吃了仨。
“小心别噎着!”我看着蛤蜊的样子,又可爱又好笑。
“你们为何要绑我?而且为什么和小尾巴有关系,你们找到他了?”我问。
蛤蜊摇摇头,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一边。从这只胖鹤那一口怪口音的言语里,我能得到的信息就是,金烈派它变作黄艾汤的一个小厮,把我从麻旯汤里骗了出来。然后,我入了蛤蜊在门口布的阵,自动自觉地走到了大香楼的进岛大门。
没想到这只胖鹤还真有两下子,会布这样一个让人不知不觉着了道的阵法。害我还以为中了鬼打墙。
“猪只说,青刃之气已经没有了,所以不能嚓嚓嚓,只能被嚓嚓嚓,只有找到吉吉,才能找回青刃之气。”蛤蜊看着我说。
“什么?什么青刃之气?”我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天,吉吉用过猪只的青刃了吧?”
“对啊,但我没拿走啊!”我清楚地记得,我的确把金烈的青刃当做菜刀用过,但是,我用完就依旧别在他脚脖子上了。
“可四,猪只的青刃,现在一点刀气都没有了,和普通的菜刀没有两样了。”蛤蜊泪眼汪汪地说:“吉吉,没有青刃,猪只和我到处被人嚓嚓嚓,吉吉,你看我现在有多残(惨)!”它转了个身,现出那道阿基米德螺线般的刀伤。
“这和我有关系吗?”我不解的问。
“嗯,吉吉那双搜(手)上有强烈的青刃之气,吉吉没感觉吗?”
被蛤蜊这样一说,我有点明白了。怪不得在大香楼岛上,我莫名其妙的有了一双能驱退那猫枭怪鸟的手,大疤还说是一种杀气。我本以为是沾染了青刃的缘故,原来我不仅仅把青刃的杀气带上了,而且全部带走了。难怪金烈会那样恶狠狠地对我,还骂我是贼婆娘。
蛤蜊的哭诉催得我动容,我虽觉那狂傲的无赖金烈委实活该,但看着遍体伤痕的蛤蜊仍感一丝不安。
可能就是蛤蜊所说的缘故,金烈的青刃之气莫名其妙地进入了我的体内,才会让我的双手出现骇人的杀气,而我每天早上被青气笼罩、胸口发烧,也可能是这个缘故。
这算不算奇幻文里的大气运?我从金烈那里获得了神奇的能力。
可我却没有一丝欣喜的冲动,而且也没觉着自己有什么特异。除了那回帮着大疤吓退猫枭,那双手再没出现任何异常,白搭了大疤送我的手套,我半点用不上。
想到这里,我将信将疑看了看蛤蜊。不过一想到金烈,我心中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好歹我也替他挡过刀子,救过这家伙一命,他非但不领情,还把我吊带到大香楼,现在又把弄到这个地方,把绳索削断,又用手指劈我,这些恶劣行径,活该他被嚓嚓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