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一听乐了,他说:“那你这好比就是做了一个土制的窃听器啊,宋琼,想不到你还真有办法。”宋琼自嘲地笑了笑说:“我知道自己挺没风度的。其实我也很想真的让自己潇洒一些的,可惜我还是没修炼到家。”
宋琼说完便关了床头的台灯躺了下来。晨光也合上书关了他这边的阅读灯躺了下来。此时,晨光心里有许多的感慨,他很想跟宋琼说说话,宋琼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宋琼轻轻地说了声:“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夜已经很深了,医院病区走廊里安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公用卫生间的水滴声。晨红站在廊的窗口前往外看着,远处有一幢正在建造的大楼,那个高高的吊杆上打着一个红色的信号灯,晨红一直盯着那个信号灯发着呆。
一个值班护士朝晨红走了过来。“12床,你怎么还不睡?”晨红说:“我睡不着,就到这儿来看一看。”护士凑到晨红身边往外看着,“你在这儿能看到什么呀,什么也看不到啊,快去睡吧。”晨红惆怅地说道:“那幢正在建的高楼后面就是我的家,前两天还看得到我们家那幢楼的一点点屋顶的,现在看不到了。”护士说:“想家了是吧?好好地养好身体就能早一点回家了,来,我扶你回病房吧。”
值班护士扶着晨红往病房走去。晨红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小鲁现在睡得好不好,明天就要考试了,小鲁,你可一定要好好睡啊。
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了进来,朱燕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整个晚上她都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外面只要有一点点细微的响动,就能让她的心狂跳不止,好不容易总算熬到了天亮。朱燕珍慢慢地抬起手腕看表,已经是早晨六点二十八分了,离定好的闹铃时间还差两分钟。朱燕珍不敢翻身也不敢动弹,她扭过头看着还在酣睡的壮壮。朱燕珍心里想,千万不能发出声音吵醒他,这时候让他多睡一分钟也是好的。朱燕珍就那样扭着头一直盯着壮壮看着,一直到闹钟铃声响起,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可她这时才发现她的身体都已经僵掉了,她的脚抽搐着,许久不能动弹。
“壮壮,六点半了,可以起床了,你先去上厕所刷牙吧。”
朱燕珍说话时语气极其温和,壮壮“噢”了一声就从床上爬起来往卫生间走去。
整个早晨吕晨红都坐在病床上拿着收音机认真地听着广播,广播里轮番播着高考的专题新闻。吕母拎着保温瓶从外面走了进来,晨红感到有些意外。
“妈,你怎么来了?”
吕母微笑着说道:“今天他们都陪孩子高考去了,我也来陪陪我的孩子。”
晨红笑了,她似乎才想起来,她也是妈妈的孩子啊。吕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晨红,你今天看上去气色不太好,还没梳过头发吧?”
晨红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呀,我光顾着听广播,都忘了梳头了。”
吕母说:“一定是在为小鲁紧张吧?来,妈帮你搬张椅子,我们娘俩到阳台上去透透气去。”
阳台上清风徐徐的,晨红往那儿一坐,就觉得精神好了不少。吕母站在晨红身后帮她梳着头发,晨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妈,让我自己来吧。”
“妈帮你梳,晨红,你不记得你小时候妈妈经常这样帮你梳辫子的?”
“妈,你把我当小孩子啦?”晨红说着又笑了起来。
“在妈妈眼里你永远就是小孩子。”
吕母仔细地帮晨红把头发盘起来,晨红突然心里一酸眼睛一红。
“妈,你看你这么大的年纪了,我不能照顾你,反而还要你跑过来照顾我,我真是不孝啊。”
吕母用梳子轻轻地打了晨红一下,她责怪道:“说什么呢?你。”
“妈,我这说的是心里话,你辛辛苦苦把我们姐弟三个拉扯大,可是我们现在却只顾着自己的孩子,特别是我,平时对你关心照顾得实在太少了。照理说自己做了母亲后就更能明白做母亲的不易,就更应该加倍疼惜自己的母亲,可是我这些年似乎光有这份心却没这份力,我把时间全扑在小鲁身上了。妈,你真是白养我了,我心里一直感到过意不去。”
吕母的眼圈也红了起来,她说道:“你别这样想,晨红,妈妈知道你的心,也知道你们不容易,你们现在要培养一个孩子比我那时候拉扯你们几个还要难上好几倍啊。”
“妈妈,等小鲁去上了大学,我就好好照顾照顾你,陪你多说说话,多玩一玩。”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妈妈心里头就已经像是灌进了蜜一样了。”吕母说着,真的开心地笑了起来。
六月九日对于高考考生的家长们来说,是极其不寻常的一天。等最后一门考试的终场的铃声一响,他们这些人便又可以过上平常人的平常生活了。没有做过高三家长的人是不能体悟到这其中的滋味的。
考场外聚集的家长越来越多,随着考试结束时间的迫近,等候的人群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中午十一点,铃声如期响起,这一年的高考宣告结束了。那些家长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哦”的一声,像是一声欢呼,又像是一声重叹。
完成了考试的考生开始从出口处潮水般地夺门而出,吕优冲在最前面,她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潇洒地冲着宋琼和晨光大招手,宋琼忙不叠地拿出相机为她留下了这珍贵的瞬间。
吕优郑重其事地对宋琼和晨光说道:“爸,妈,尽管接下去没有考试了,你们也不用再保护我的情绪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问我考得怎么样,可以吗?”宋琼说:“可以啊,但你能跟我们说说这次考试最深体会是什么吗?”吕优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最深最深的体会就是,高考就是一个熔炉,它把我锻炼成钢啦!”
宋琼和晨光都笑了起来,他们和吕优勾肩搭背地离开了考场。
门铃声响起,吕母急急忙忙地从厨房中跑出来开门,朱燕珍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来了,他们一个个耷拉着脸,看着有些不太对劲儿。
“壮壮,快把书包给奶奶。”吕母从壮壮手里接过重重的书包,突然她看见壮壮的手上全是牙印,吕母吃了一惊,她一把抓过壮壮的手看着。
“壮壮,你的手怎么啦?”
壮壮缩回手低下头去。朱燕珍说:“他说在最后一门考试的时候,手突然抖起来了,他自己把自己咬成这样的。”吕母说:“怎么会手抖的呢?那有没有影响考试啊?”朱燕珍不耐烦地说道:“手抖成那样还能不影响考试吗?他说他最后连答题纸都来不及对一下。”
朱燕珍说话时已经没有了考试那几天的温和态度,多少有了些原型毕露的样子。
吕母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壮壮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小房间,晨亮闷声不响地整理着那些从宾馆里带回来的脏衣服。朱燕珍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发起呆来。
吕母说:“阿珍,你脸色不好,我去帮你泡杯茶喝吧。”朱燕珍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要了,我要去躺一会儿,这两天几乎都没有合眼,我快要死掉了。”
最后一门考完后,邹志就直接把小鲁拉到了东方明珠塔下面。这是晨红再三叮嘱的,宋琼送的参观券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一路上小鲁都不想说话,他这次考得自我感觉很差。邹志没有多问,也不想逼他说话,他只在自己肚子里一个劲儿地打着鼓。
父子俩一起登上了东方明珠最高一层的参观塔,他们对着夕阳笼罩的城市久久无语。小鲁率先打破了沉默,小鲁说:“爸,如果我这次考不上该怎么办啊?”
邹志重重地在小鲁的背上拍打了两下,“你给我听着,儿子,我和你妈妈确确实实是做梦都盼着你能考上大学,但这并不是我们全部的心思。我记得你妈妈曾经很认真地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说,老邹,我们别再逼儿子了。我情愿他以后不上大学,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小鲁,爸爸今天在这里也要认真地跟你说一句,只要你努力过了,即使这次考不上,我和你妈妈都不会怪你的。”
小鲁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他来到塔的西北面,他看到大玻璃外有一片绚烂的晚霞火艳艳的。小鲁回过头来看着父亲,他说道:“爸爸,我如果这次考不上大学的话,你们可以不怪我,但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邹志把小鲁拉到自己的跟前,他使劲儿地搂了搂他的肩,“小鲁,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带你到这儿来吗?妈妈是希望你高兴,儿子,为了你妈,你高兴一点行不行?”
小鲁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妈妈的面容,他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