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琼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行,我不能这样由着她乱来,这样会毁了她一辈子的前途的。”
宋琼去找了一次王校长,她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想替吕优再填报几个志愿。可王校长明确告诉她这个想法不可行,因为从原则上来讲高考志愿只能由学生自己填写,家长不能去修改的。
宋琼当场就哭了起来,她咬了咬牙将她和晨光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王校长。
“王校长,我今天真的是来求你的,这是我最后一线希望了。我刚刚都把自己家庭的事情全告诉您了,就是希望您能理解我的处境和苦衷。”
王校长说:“像吕优这样只填一个志愿的情况在学校也属于很罕见的,学校也做过她的思想工作,可她也是听不进去。但你提出的这个方案,我们操作起来有顾虑啊。如果你一定要我们这么做的话,我们学校可就犯错误了。”
宋琼说:“王校长,我不是要改她填的志愿,我只是想为她再增加几个志愿。这件事情实在是关系到孩子的将来,请你无论如何要网开一面。回头等到时候孩子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补救了。以后,她如果复读仍考不上,或者在这过程中发现了我和她爸爸之间的真相,她也许会精神崩溃的。王校长,我再重申一遍,这件事情所有的后果和责任由我来承担,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的。”
王校长沉吟片刻道:“小宋,你们杂志社这么多年一直对我们学校的教学的教改非常的支持,这其中你为我们做了不少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我真的是挺想帮你,可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这样吧,我们马上开个短会讨论一下,你看怎么样?”
宋琼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在她看来,这次只有学校高抬贵手,吕优才有可能获救。
五
自从高考志愿上交后,朱燕珍对壮壮的监督更加变本加厉了,她千方百计求爷爷告奶奶地为壮壮又请了好几位名师,对壮壮进行轰炸似的突击辅导。朱燕珍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壮壮只要有一点点的懈怠都会成为她大发脾气的理由,可怜的壮壮已经被她折腾得筋疲力尽不知所措了。
“我觉得她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我也该去,但我不敢说,说了以后屋顶恐怕都会被她掀掉的。”壮壮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那天吕母坐在沙发上一边择菜一边看电视,朱燕珍从厨房中冲出来,她站在吕母跟前想说什么,但又强咽了回去。
吕母问:“你怎么啦?阿珍,我这菜马上就择完了。”
朱燕珍回到厨房轻声叨叨:“整天看电视,有什么好看的”。
晨亮从厨房里拿出一只烫过的鸡准备去毛,他坐到吕母旁边。
“妈,让我兜一圈好吗?”
吕母把遥控板交给晨亮,晨亮把台调到体育频道上,电视上正在播NBA的比赛。
晨亮一边拔鸡毛一边看着电视,朱燕珍又从厨房冲了出来。她冲着晨亮嚷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事看电视啦?”
晨亮嘴还硬:“我看电视又不耽误我干活的,你看到吗?我把这只鸡的毛拔得多干净。”
吕母在旁边帮腔道:“难得一个星期天在家,你就让他看吧。”
朱燕珍白了吕母一眼,“可他这样会影响壮壮的。”
晨亮说:“你帮帮忙好吗?这一点点声音我都听不见,他能听见?你真是紧张过度了。”
这时壮壮从小房间出来,他说他去上厕所,当壮壮刚要走进卫生间的时候,他无意中朝电视机瞥了一眼,他被电视中的赛场气氛吸引住了,他停住了脚步又多看了两眼。朱燕珍一直在密切注视着壮壮的一举一动,壮壮的举动让她顿时就暴跳如雷。她冲过去就把电视关了。
“看到吗?你们看到了吗?他忍不住站在那儿看呢,你们还说不会影响他,你们这么看,他能心不痒吗?”
壮壮灰溜溜地进了卫生间,吕母也吓得直吐舌头。
吕晨亮说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叫了,我们不看了总行了吧?”朱燕珍不肯罢休,她命令吕晨亮把电视机搬到桌子底下去,并规定从今天起一直到高考结束前,全家都不准再看电视了。
晨亮说:“你脑子搭错啦?我最多不看不就可以了吗?干吗要把电视放到桌子底下去,让人看到好笑不好笑。”朱燕珍说:“我不管,反正你给我现在就搬,你要不搬,我马上就把它给砸了,你相信不相信?”朱燕珍说这话时情绪十分十分激动,吕母用胳膊肘捅了捅晨亮。吕母说:“太平一点,快搬吧。”
朱燕珍为壮壮制订了十分严格周密的作息时间,这里头包括什么时候洗脚,什么时候刷牙,朱燕珍相信只有时间安排合理,壮壮学习的效率才会更高。但这个作息表在执行起来总会碰到一点障碍。
十一点到了,朱燕珍让壮壮出来洗脸洗脚,准备睡觉。可壮壮整理了一下模拟测试卷子,突然发现有一道题漏了做,他又开始解了起来。
朱燕珍在卫生间为壮壮的洗漱作准备,她在杯子里放上温水,在牙刷上挤上牙膏,她把一切她可以做的都做了,她计算过,这样壮壮就可以省下八分钟。
晨亮推门进来,直奔马桶。朱燕珍问:“你快吗?”晨亮说:“不快的。”朱燕珍说:“那你等一等,我让壮壮先来洗脸刷牙,”晨亮说道:“可我要拉肚子啊,”朱燕珍有些不耐烦了:“你这个事情怎么这么多?你不知道我刚给壮壮规定了作息时间,十一点半一定要睡觉的,这对提高他的学习效率很管用的。”晨亮愁眉苦脸地说:“可你也不能让我憋死吧?”朱燕珍不满地撇了撇嘴,她只能退出来。
晨亮在厕所里一蹲就蹲到了十一点半。朱燕珍气得直冲卫生间,她刚想拍门,晨亮已经提着裤子出来了。朱燕珍皱着眉头说道:“都到了壮壮该睡觉的时间了,你怎么搞的嘛!”朱燕珍捂起鼻子走了进去,“我帮壮壮弄洗脚水,你去叫他过来”
晨亮应了一声就走了,朱燕珍帮壮壮重新换过热水,重新挤过牙膏。当一切都准备停当,可还不见壮壮,朱燕珍的火一下子又上来了。
壮壮还在专心地解那道数学题,朱燕珍重重地推门进来,把他吓了一跳。朱燕珍走过去把壮壮的卷子抢过来狠狠地往桌上一扔。壮壮愕然地抬头看着她。
“妈,你怎么啦?”
朱燕珍铁青着脸气急败坏地冲壮壮吼道:“你怎么还在磨蹭啊?二十分钟前就叫你了,你看现在都几点了?已经超过十一点半了,你是不是存心在气我啊?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吕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完全被朱燕珍弄傻了。朱燕珍在他背上重重地推了一把。“你倒是快点啊。”
壮壮站了起来,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了朱燕珍一眼。他说道:“妈,你知道吗?做你的儿子真的很累很不幸的。”
朱燕珍的脸一下子变绿了,壮壮没想到这句话对朱燕珍的刺激会有多大,她二话没说伸手就狠狠地给了吕壮一巴掌。
吕壮捂着脸哭了起来,他冲着妈妈大声喊道:“你打我?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打我?”
壮壮的哭喊声惊动了全家,吕母和晨亮都跑过来看。
朱燕珍气急败坏地指着壮壮的鼻子大骂道:“哼,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做我的儿子不幸,那你说,你要做谁的儿子?自己这么不争气倒还挑起爹妈来了,你不想做我的儿子你走好了,谁愿要你跟谁去,问题是你这种样子有人要你吗?”
晨亮息事宁人地劝道:“好了好了,你说够了没有?你不就是为了要节约一点时间吗?现在你浪费了他多少时间?不要再吵了,让他洗脚睡觉了。”
吕母问:“这么晚了你们哇拉哇拉做啥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晨亮低声嘀咕道:“什么事情都没有,莫名其妙去打壮壮一个耳光。”
晨亮的话让朱燕珍更火了,她冲着晨亮嚷了起来:“吕晨亮你把话说说清楚好吗?什么叫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儿子都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了,还什么事情都没有?”
吕母走过去坐到壮壮身边,她捧着他的脸看着。壮壮脸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红印,腮帮子那儿都已经肿了起来,吕母她心疼得不行了。
“真是前世作孽,前世作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这么重手重脚地打他啊。你看,脸都被你打肿了。”吕母一边说一边流泪。壮壮听奶奶这么一说,心里更加委屈,他抽泣得更厉害了。祖孙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看着这副情形,朱燕珍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她觉得这个家里人人都在跟她作对,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你哭什么哭,见有人给你撑腰,你来劲了是吗?什么叫前世作孽,妈,你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好吗?我教育儿子,你最好别来插嘴,你又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你看你越是做出这一副样子来,他就越觉得自己了不得了。你睡你的觉去,跑过来添什么乱啊?”
虽然平时朱燕珍和婆婆经常会有磕磕绊绊的时候,但像这样恶声恶气地对婆婆说话的时候毕竟还少,吕母被噎在那里,一时间老脸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吕母含着泪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哎,我劝一劝还劝错了。”
朱燕珍不耐烦地抢白道:“劝什么劝,用得着你劝吗?”
吕母站起身摇着头回自己房里去了。要在平时吕母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败下阵来的,但今天,她不想再跟朱燕珍多罗嗦,她怕朱燕珍再发作的话,壮壮会更吃亏。
晨亮看不下去了,他狠狠地瞪了朱燕珍一眼,“你有神经病啊,对妈这么凶干吗?”晨亮是拔开嗓子说这句话的,他要让妈妈听到他对朱燕珍发过话了。
朱燕珍顾不上搭理晨亮,她看到壮壮还在那里抽泣,她又朝着壮壮狠狠地推了一把。“你哭够了没有?还不快去洗脚去,你看看,都快十二点啦。”
洗脚的时候,壮壮在心里对自己做了一个决定。“妈妈这已经是第二次打我耳光了,如果以后她再打我一次耳光,我就去死,我一定去死,没有尊严,我宁愿死。”此时壮壮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眼泪,有的只是委屈和仇恨。
朱燕珍又来敲门了,“你好了没有,快点,十二点都过了,抓紧一点,早点睡觉了。”
朱燕珍的声音里火气已经小了不少,但还是那种硬硬的,坚决的口气。壮壮抬脚就把脚盆踢翻在淋浴房中,他的动作中有一股平时少有的狠劲儿。
那天晚上朱燕珍失眠了,她烦躁地翻来翻去,她心头的那团怒火怎么也浇不下去。晨亮贴着床边睡着,他头对着外面,尽量躲着朱燕珍。朱燕珍推他,他也装着没感觉。朱燕珍突然狠狠地踢掉被子坐了起来。她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几把,又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恨死了,真的是恨死我了。”
吕晨亮也一掀被子坐了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太平啊?”
朱燕珍说:“你以为我想发火啊,我也不想啊。我都恨死了,你只知道给我脸色看,也不知道帮帮我。”晨亮说:“我怎么帮你,看你这样子恨不得一口就把人吃了。你想想你这样做有道理吗?一个是你生出来的儿子,一个是生我出来的老娘,他们难道是用来让你骂让你打的?”
朱燕珍捂着脸哭了起来。“你以为我不后悔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什么病了,现在这么容易发火,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这一巴掌要是让壮壮学习分了心,那该有多亏啊。”朱燕珍说着一边抹泪一边下了床。她要去看看壮壮,她不放心他。
壮壮已经熄灯睡觉了,朱燕珍轻轻地走进壮壮的房间,她在壮壮小时候就订下规矩,晚上睡觉不准锁门,所以她已经习惯随便进出壮壮的房间了。
朱燕珍摸黑走到壮壮的床边,借着窗外那一点点光亮,她仔细地看着壮壮的脸,她想伸手摸摸儿子脸上的红印,但又怕弄醒儿子,她想哭,但不敢发声,只能让眼泪刷刷地流着。她的心里一阵儿接一阵地痛着,每次骂完儿子打过儿子,她的心都会这样绞着发疼。
壮壮突然扭过头去,原来他根本就没有睡着,朱燕珍终于哭了出来。
“壮壮,今天的事情算妈妈不对,妈妈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妈妈跟你认错,别再生气了,啊?”
壮壮皱着眉闭着眼睛不作声,他的呼吸十分沉重。
朱燕珍抹了一把眼泪,为壮壮掖了掖被子,“快点睡着吧。明天还要起早上学呢,心里真的别再生气了,妈妈刚才也是为你着急啊,别生气了,听见吗?”
壮壮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朱燕珍站起身,她看着壮壮,然后一步一步退出小房间。